第四十一章
“嗯。”袁錚點了下頭,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遊樂徹底睜開了眼。
“緊張嗎？”袁錚又問。
“預賽而已，一點問題都沒有。”說著, 遊樂下巴微抬，用大拇指比著自己的胸口, “國家隊的，預賽都進不去？”
袁錚搖頭笑了：“還是打算在100米自上拼一下？”
“你怎麼知道？”
袁錚沒說話，卻給了一個很堅信的目光。
遊樂撓了撓後腦勺：“長距離對心理素質和節奏感要求的都很高，而且太綿了，殺頭不過碗大的疤，行不行就幾分鐘的事，長距離就像凌遲一樣, 累到死還沒遊完, 一場比賽下來人都會虛脫。”
“就是因為這個？”袁錚挑眉，“你覺得堅持不了嗎？”
“不是。”遊樂一臉苦惱，有點埋怨地看著袁錚，“反正不喜歡。”
“嗯。”袁錚點了一下頭, 表示明白了, 這當口他也沒有建設性的意見，與其亂指點方向，不如繼續當樹洞來緩解遊樂的壓力。
遊樂也是習慣性向袁錚抱怨了，見起了話頭，於是就開始分析自己在長距離和短距離的優略勢，最後甚至開始掰起手指算國際上的名將和成績，做著評估。
由始至終, 袁錚的臉上都沒有半點的不耐煩。遊樂嘴巴不停的時候他會保持沉默，如果遊樂把自己說迷糊了他就會適時的指一下，這樣全神貫注的認真傾聽是袁錚和遊樂特有的相處方式。袁錚對遊樂的極大包容心和遊樂對袁錚的坦然信賴，如同瓶和瓶蓋，完美的契合，只有在彼此面前，這些美德才會表現的淋漓盡致。
這一點，迄今無人知道，包括文浩。否則他絕不會貿然的闖進這兩個人的世界，讓一切都變得那麼複雜，直至自己傷橫累累。
“伊恩.索普，知道吧？十五歲就拿世錦賽的冠軍了，我過年也十五了，明年年底是短池世錦賽，我臨近十六歲差不多能出成績了吧？說不定也能拿個第一呢，到時候……”
“點名了。”袁錚開口，彎腰拿起了遊樂腳邊的包，起身說道，“他是四百米自由泳拿的首金。其實教練給你安排的並沒有錯，一直以來，因為自身條件受限，國際上都沒有年輕的選手在短距離上一鳴驚人的，所以在你長高之前，中長距離是你最好的發展路線。”
“你呢？”遊樂站起身，因為距離太近，他只能微微仰著頭看人，“明年是出成績的時候了，所以你的目標就是短距離是嗎？”
袁錚點頭，又想了想：“我也有想法往自由泳試試……”說完，袁錚頓住了，定定看著遊樂。
“……看著我幹嗎？”遊樂眨巴著眼與袁錚對視，然後反應了過來，啞然失笑，“幹嗎？想讓路啊？不至於吧？各憑本事唄，過兩年誰知道呢？走了走了！”走出兩步，遊樂頓住腳補充了一句，“知道什麼叫國際名將不？一場比賽，最少參加六個專案，最少兩個金牌，要不您能者多勞，再考慮下蛙泳和仰泳怎麼樣？”
“不。”袁錚淺笑搖頭，很乾脆的拒絕了。學游泳的都知道，蝶泳和自由泳手臂動作在水裡划水的時候是一致的，所以從某方面而言可以通用，但是蛙泳和仰泳就是另外的一種體系了。就算再想站上國際名將的高臺，袁錚也不會伸這麼遠的手。
於是……如果遊樂和袁錚都是往國際名將衝擊，作為蝶泳和自由泳主項的兩個人，註定以後會有一戰！
到了更衣室門口拐角的報到處，遊樂接過袁錚遞來的包，笑了笑，很放鬆地走了過去。
100米自的預賽是真的沒有壓力。
不過為了預防意外，遊樂還是很認真地做了熱身活動，松了松手腳處的筋，又用快頻率的抖動讓肌肉變得鬆弛，不停地跳躍著深呼吸，調整身體的狀態。
場內，女子100米自由泳的最後一組游完起水了，幾家歡喜幾家愁，遊出漂亮成績的女孩取下泳鏡，看著電子計分板上的成績勾起了嘴角，起水都起的瀟灑利落。沒遊好的自然是垂頭喪氣的往更衣室走，對比分明。
小叔給遊樂報名報的晚，所以按順序排下來他在第六組了。一共71個人參加100米自由泳男子組的角逐，分了九個組，幾乎佔了參賽選手總數量的四分之一。由此可見，和遊樂一樣喜歡短距離拼速度的人很多。
前面小組的隊員按照順序進了場，一會就是一個出發的鳴笛聲和加油的聲音傳進耳畔，熱火朝天的架勢。遊樂也沒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看，只是找了個牆壁反擰著肩蹲著，邊拉筋邊發呆，什麼都沒想，是很鬆弛的狀態。
當然，他知道這樣並不好，只有適當的緊張才會讓血液循環加速，會刺激成績提高。可問題他現在根本沒有緊張。這小半年的功夫，他成績進步的很快，不單恢復到了當初的最強水準，每次測驗都在重新整理自己的記錄，所以進半決賽是肯定了。
“第六組進場，第七組做好準備！”工作人員拿著大喇叭吼了一嗓子。
遊樂深呼吸一口氣，站起了身，從衣服口袋裡掏出泳鏡帶上，然後又帶好泳帽，這才把泳鏡從眼睛上移開。有條不紊的動作，等做完的時候已經站在了第二道的位置。
他拉開上衣的鏈子，抬頭一掃，就見到看臺的一處熟悉的人臉，白文斌摟著羅鳴站在欄杆邊對他招手。今天上午沒比賽的文浩也不知道何時過來了，視線對上，即便遠遠的，遊樂都看見對方臉上的笑。小叔拿著本子正站起身。而剛離開不久的小錚哥則剛剛踏上看臺，乾脆也不走了，扶著欄杆看他。
遊樂眨了一下眼，胸口兀的一縮，眼眶發熱。
這一幕，在賽場上被人鼓勵著的這一幕，恍惚間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了。
失而復得的心情讓他想哭。
“加油，遊樂！別讓師兄們失望啊。”遊樂喃喃自語，坐下脫褲子的時候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等再站起來時，他勾著嘴角燦爛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廣播裡開始點名，點到遊樂的時候，興奮的小孩甚至還轉過身給身後的三個裁判鞠了躬，反倒把裁判給逗得心情大好，笑了。
“嗶嗶——”
兩聲口哨聲在點名之後適時響起，裁判員起立、上前，選手上跳臺。
按照國際慣例，五秒鐘準備時間。
遊樂把藍色的泳鏡放下來，牢牢的壓在眼睛上，雙手揮動做了做擴胸運動，在藍色的視野裡，看臺上關注著自己的那些師兄和小叔成了最強的動力，心情好到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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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
五秒鐘的時間很快到了。
遊樂吐出一口長氣，彎下腰，雙手摳住跳臺的邊緣，雙腳一前一後分開，身體彎曲成弓，向後傾斜，在短短兩秒內，變成了蓄滿了力的勁弓，蓄勢待發！
三……
二……
倒數一秒，熟悉了比賽節奏，默默算好時間的遊樂深呼吸了一口氣。
一口氣盡……
“嘟！”鳴笛之聲驟響。
遊樂如開弓的箭一般，飛射出去！
“唰！”
入水！
自由泳是遊樂的主項，從三歲在澡盆裡撲騰的時候他就學會了這種稱之為游泳最快的泳姿，時至今日，10多年的時候，幾乎成了他的本能。
最快的泳姿，最流暢的前進方式，需要最強的爆發力，生死懸於一線的競速比賽，是100米自由泳勝出的條件，也是一股魔力。
在水裡急速前進的魔力！
遊樂，今年不到15歲，但是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老將，他對比賽節奏的掌握是很多省級選手無法達到的精細，是遊明傑極盡所能教導出的比賽細節型運動員。
曾經，遊樂專門練習入水就練習了上萬次，小角度的入水姑且不論，包括適時的吸氣都用秒錶專門的練習過。所以，正是這種吸氣到盡頭，正好響起出發口令的完美銜接，讓遊樂可以極其流暢而不差分毫的跳入水中。
光是這一點，遊樂在預賽的最初就躍然而出！
不過入水、出水這簡單的兩個程式，他作為該小組非最高的運動員，甚至說是最年幼的選手，在重新浮出水面的同時就已經超出其他人一個頭的距離！
放棄呼吸！
悶頭猛衝！
手臂向前延伸到極致，將水抱過來，利用這種推拒力帶動身體的前進。伸的越遠，水抱的越多，衝的就越快！
雙腿的打腿不要停，提醒自己間歇性會停止打腿的壞毛病，讓自己變成螺旋槳，一刻不停的旋轉和運動。
每劃有效！
每劃有效！
這是如今國家游泳隊不斷要求隊員的一項。
遊樂嚴格遵守，雖然看起來揮臂頻率甚至沒有大部分人那麼快，可是衝得卻是最快。
“唰唰唰！”極具節奏的揮臂動作，身體的延伸，流暢的動作簡直渾然天成。
看臺上的人僅僅透過遊樂的動作和他人的對比，就能夠分辨出優劣。
第二道的選手是那麼顯眼！
遊樂從出水開始，就一直保持著小組第一頭銜，用最快的速度衝出了五十米！
一次完美的五十米滿臂划水在他一個利落滾翻轉身的時候漂亮的結束，正式踏上後半程！
迄今為止，遊樂超出第二名半個身位。
第二名是來自四川的省級運動員，在這個專案上的最好成績是國內全運會的第五名，在國內也算是有些小名氣，是一名20歲的老將。
這個差距能追上嗎？
很明顯能追上。
遊樂只要稍微有點失誤，就一定會被反超！
角逐小組第一名的兩人隔了三條泳道，無法看見彼此，當前面沒有目標的時候，他們只能和自己戰鬥，只有超越自己才是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