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楊安戈徹底未眠，除了照顧夏悅娘，他便靜靜的看了她一整夜。
“安哥兒，你看這眼底下……孟老太醫都說了，悅娘不會有事的。”一大早，楊老夫人看到他，不高興的數落到，“瞧瞧你這臉色，悅娘要是醒了，看到你這樣，她不得心疼壞了。”
“我沒事的。”楊安戈笑了笑，繼續手上的事。
布帕浸了熱水，絞得半乾，細細的擦過她的臉，拭過她的手。
無比的專注。
“安哥兒。”楊老夫人見狀，滿腹心酸，坐到了一邊，看著楊安戈照顧夏悅娘，“悅娘是個有福的孩子，她不會有事的，如今還睡著，想必也是前些日子太累了，你也知道的，從她阿孃出事，她就一直沒有好好的歇過。”
“我知道。”楊安戈點頭，放下了布帕，給她掖好了被角，手扣住了她的手指，放低了聲音，“之前，她曾讓您，不要告訴我，對麼？”
“是。”楊老夫人點頭。
“孟老太醫是不是說，這幾日，她便能醒了？”楊安戈又問，語氣很輕。
“是，她的傷已無大礙了，便是今日起程回東凌，也不會有事。”楊老夫人猜不透他的用意，便順著他的話回道。
“嗯。”楊安戈低頭，伸手輕輕的按揉著夏悅娘的手，語氣微顫，“奶奶，我……捨不得她再難過。”
“奶奶懂。”楊老夫人微愣，好半晌，才嘆了口氣，站起身立在他身後，抬手按著他的肩。
“她要醒了，別告訴她我來過。”楊安戈強壓著心頭的不捨。
“安哥兒，你想做什麼？”楊老夫人微低了身子，看著他的側臉，“悅娘為了你，能做到這等地步，你可不能辜負了她。”
她怎麼覺得，她這孫兒想的，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樣？
“奶奶，我護不住她。”楊安戈輕輕搖頭，平靜的說道，“如今，邊疆雖無大戰，可，我上戰場是必然的，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這對她不公平。”
“悅娘是個好姑娘，她會等你的。”楊老夫人皺眉，不喜歡聽這些，可她也知道，這些本就是她楊家人要面對的。
“奶奶，我們家的事兒，就算我活著回來，我能陪她白首到老麼？”楊安戈側頭，沒有掩飾的哀傷，“還是，您能允許我們斷了楊家的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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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老夫人沉默。
楊家就是個死局。
他若戰死沙場，楊門從此便要絕了香火。
他若活著，和悅娘成親，有了兒女，他亦逃不過一個死字，可那樣，就是坑了悅娘。
唯一的辦法，就是他們不要兒女，可到了，還是無法延續楊家血脈，同樣也是坑了人家姑娘。
思來想去，都是進退維谷。
“奶奶。”楊安戈深吸了口氣，將夏悅娘的手放回了被子下，深深的望了她最後一眼，起身轉向楊老夫人，“讓阿巧留下陪她，我們回東凌吧。”
“好。”楊老夫人明白了，紅了眼眶，抬手抱了抱楊安戈，“好孩子，不論你做什麼決定，奶奶都支援你。”
“嗯。”楊安戈剋制住回頭的衝動，扶著楊老夫人走了出去。
“收拾收拾，我們回東凌。”楊老夫人到了外面，召集了楊家所有人，宣佈決定。
“阿孃，怎麼這樣突然？悅娘還沒醒呢，她能經得住路上顛簸嗎？”楊三姨驚愕的指著夏悅娘的房間。
“阿巧留下，記得，好好照顧悅娘，知道麼？”楊老夫人指了指楊柒巧。
“是。”楊柒巧有些疑惑，又看了看楊安戈，總覺得有些奇怪，但這會兒，院子裡人多，她也不方便問。
“阿巧，你來。”楊安戈看了過來，招手示意了一下，回了他的房間。
楊柒巧也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忙跟了過來。
“也沒什麼，之前是擔心悅娘，現在她已無大礙，而且，聖上的原意，是讓葉小將軍帶虎騎軍保護我們回將軍府，如今，我們也該回了，再拖下去，葉小將軍也難辦，都去收拾吧，阿梁，你去租車，現在走，黃昏我們就能到家了。”
楊老夫人在外面圓場，語氣間沒有洩露半絲異樣。
“這些日子未回家，感覺一輩子了似的，怪想的。”
“哥，你怎麼了？”楊柒巧看到這一幕，愣了愣，反手掩上了門。
“阿巧，這一次，照顧好她。”楊安戈站在窗前沒回頭，手緊攥在視窗，低低的說道。
“哥，你……到底怎麼了？”楊柒巧更加的吃驚，跑到他旁邊，側頭盯著他的側臉。
“沒什麼，照我說的去做。”楊安戈半垂著頭，頓了頓，才側頭看著她，目光中帶著警告，“記得，我沒來過，從天牢出來便被帶回了將軍府，不得自由出入，不得傳信，明白麼？”
“……”楊柒巧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他，想到了一個可能，頓時生氣的漲紅了臉，“哥，你、你、你……你不能這樣對悅娘，悅娘會傷心的，你不怕她恨你麼？”
“她若恨，便讓她恨吧。”楊安戈黯然的說道。
“哥，難道……聖上讓你去……”楊柒巧再次被自己的猜測震驚。
“不是。”楊安戈搖頭，認真的看著楊柒巧說道，“阿巧，你要記得，從遇見她的那一天始，她就是我的命，務必照顧好她，好麼？”
“我會的。”楊柒巧問不出結果，只好閉嘴。
從小到大，他就是這性子，不想說的時候，誰也別想從他嘴裡挖出半個字。
“拜託了。”楊安戈退後一步，衝著她，鄭重其事的拱手，深深一揖。
“哥，你、你、你……別這樣。”楊柒巧給嚇了一大跳，避到了一邊，伸手扶了他一把，跺腳說道，“你不說，我也會照顧好她的，你這樣，弄得好像我是外人似的，別人是有了媳婦忘了娘，你倒好，有了悅娘你就不認我這個妹妹了是不？”
“瞎說。”楊安戈站好，無奈的抬手賞了她一個爆栗子。
“我幫你收拾東西。”楊柒巧手捂著額頭避開，沒再追問原因。
楊安戈沒阻止，負手立在門邊，望著那邊的房間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