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朔和崔源在車裡坐著，用熱飲料暖著手，聊起了當時發現的事情，讓何朔頗為意外的是，崔源竟然也會提及雜貨店。
“你說的雜貨店，是一個男人開的嗎？”何朔問，“解憂雜貨店？”
“對，當時還留了個名片，後來應該扔在什麼地方了吧。”崔源說著，看來也沒在意什麼，“我就是隨便進去看了看，想著二手的東西便宜，給自己置點生活用品，誰知就發現了這個玩偶。”
“真的一模一樣？”何朔再次確認。
“當然了，我騙你幹嘛。”崔源說，“我記得當時別墅案子不準備查了的時候，很多東西就處理掉了，包括我當時拍的照片都是要上交的，這群人實力太強了。”
“你瞭解過這群人嗎？”何朔問。
“怎麼沒有？”崔源說，“其中一個就是福利院的院長啊！”
何朔也證實過這一點，繼續問：“我之前去過你留的那個地址，你一直在查孤兒院的事情，那你知道王霞這個人是怎麼瘋了嗎？”
“王霞這個人年輕的時候應該挺漂亮的吧。”崔源說，“要不然葛正飛也不會娶這麼個小嬌妻。”崔源繼續說：“王霞究竟怎樣瘋的，我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葛正飛應該不簡單。”
“怎麼說？”
“怎麼說？”崔源喝了一口飲料，笑了出來，“要不然福利院的人怎麼就人間蒸發了，你覺得呢？”
何朔沉默地聽著。
“王霞後來去了精神病院，整個人神智不清，多少也跟葛正飛有關吧？”崔源說著自己的猜測，“萬一葛正飛被懷疑了，總不能讓親近的人把自己的事情抖出來吧？”
“所以，你最大的懷疑還是葛正飛和別墅的那些投資人？”
“怎麼不是？”崔源說的話多，把飲料都喝完了，“人間蒸發的不只是葛正飛和王霞，還有那幾個孩子，後來去哪裡了，誰知道？沒人知道，你自己去查檢視，現在誰能說出來，福利院究竟有幾個孩子？孩子都去哪裡了？你知道嗎？”
何朔查過一些東西，但是資料確實如崔源所說，是不完整的。
“我當時看了一些，福利院最後有兩個孩子是沒有再記錄的。”
“你以為就兩個？”崔源說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些誇大其詞，“肯定不止，這些孩子從哪裡來？又從哪裡去？”
“等等，我先理一理思路。”何朔打斷了他，冷靜地思考了一下，說，“如果不止那幾個孩子，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買下這個孤兒院，然後在裡面培養這些孩子，這是你的認為？”
“嗯，”崔源點頭。
“然後，這些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孩子，女孩子都被賣給別人了，男孩子留著被收養？”
“哈哈。”崔源笑了出來，“你想想，一般人都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子。”
“對啊，一般不會生養的都選男孩，而且，領養女孩也有很多要求，首先雙方要無子女，但是你也看到了，別墅裡的那個男人有孩子。無配偶的還要相差四十歲才可以，所以啊……直接搞個交易，不用領養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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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田語熙是女孩子。”何朔默默地說了一句。
“田語熙？你說的那個小網紅？”崔源笑著說，“長得還挺好看的，我也覺得奇怪呢，怎麼她就那麼幸運脫離魔掌了呢？”說完，他冷笑一聲，“不過居然死了，看來也是難逃宿命了。”
可是何朔猜想的，或許正是知道她們是一對雙胞胎，用領養的名義收走一個，就能更好地隱藏另一個被出賣的資訊。
正如崔源所說的，也許他們沒想到會發生命案，讓小魚的身份曝光。
“那些人都是警覺的。”崔源看著窗外說，“我覺得也許是我太想破了這件事情，才會被他們發現我去蹲點了，讓福利院不得不搬走……”
何朔看了一眼崔源說：“之後你的身份就被發現了？”
“是啊，接下來就開始了我的噩夢。”崔源苦笑著說，“你看我現在，像個鬼一樣活著。如果當時不執迷於查這些東西，或許我已經結婚生子了吧。”
何朔明白他，哀怨的語氣中還是有些懊悔。
崔源看了一眼中介的招牌說：“我已經辭職了，年後我就不來這裡了，實在是不能在一個地方幹太久。”
這也是何朔意料之中的。
“那王霞那邊？”何朔問。
“看，你不是來跟我接軌了嗎？”崔源笑著說，“哦，對了。”
說完，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把鑰匙給何朔：“我那房子你也去過了，你下次要去，就直接去，別踹門了啊！”
何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一時心急。”
“隔壁那個女人還在上班，白天過去還是挺方便的，但是五點之前一定要走，她回來了疑神疑鬼就不好了。”崔源叮囑。
“那你把鑰匙給我是？”何朔問。
“裡面我查了不少，給你參考，你有什麼也可以跟我對一對。”崔源說著，嘆了一口氣，“我買了車票過年出去躲一陣子，玩幾個月回來再重新找工作。那幫人要我死之前，還是給了我一筆的，我省吃儉用還能過過。”
說完，他對著何朔笑了笑：“你要保重。”
“好，謝謝。”何朔也笑著回答。
崔源開了車門，下了車，將手裡的飲料瓶子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裡，回到了中介的門口，回頭跟何朔揮了揮手，作為告別吧。
何朔也回應了一下，啟動汽車準備換一個地方。
一路開往雜貨店的時候，這個天空就跟他的心情差不多，臨近中午卻陰霾起來，看樣子又要變天了，正如別墅的投資人和孤兒院之間的關係，讓何朔倍感壓抑。
現在，他的猜測、崔源的猜測，就差一個明顯的證據去證實這一切。王霞的瘋癲，更像是有目的的發作。
開到雜貨店，天空飄起了零星小雪。
進入一扇熟悉的小門，隨著頭頂叮鈴鈴的響聲，又一次來到了這裡。一側的桌子上，擺著一個玻璃器皿，裡面鮮紅的玫瑰豔麗無比，正如第一次看見的那一刻一樣，引人注目。
何朔走到桌前，看著桌上的玫瑰，已經製成了永生花。
“何警官，好久不見。”
易墨突然出現在身後，不禁讓何朔怔了一下。
“怎麼？嚇到你了嗎？”易墨說，“真是抱歉。”
“不，沒有。”何朔回答，“我只是剛出神了。”
“要進去坐坐嗎？”易墨邀請。
“好，麻煩了。”
何朔跟著易墨往裡屋走，一邊走一邊看著這裡的陳設，這半年來似乎都沒有什麼改變，那牆角下的電視機，還有牆面上的發黃照片……
“對了。”何朔突然站定，指著照片問：“這上面的人和你有幾分相似呢，是你什麼人嗎？”
易墨看了一眼照片，笑了笑說：“何警官已經問過我這個問題了，你忘記了嗎？”
何朔皺起眉頭，仔細回想，自己曾經在哪一刻問過這樣的一個問題，可是回憶時，想起的只有易墨當初入水霧一般模糊的眼睛……
他尷尬地笑了笑：“哦，我可能是忘記了，事情太多了。”
“沒事。”易墨面容平靜地說，“這是家父，不過已經過世許久了。”
“真是抱歉。”何朔點頭表示歉意。
易墨微微一笑，邀請何朔繼續往裡屋走。
何朔已經對這裡很熟悉了，尤其是這個雜貨店外表下的別有洞天。其實，從一次進入這個屋子以來，何朔從這裡的裝修以及傢俱陳設，甚至到易墨的談吐舉止，都感覺他並不是一般的人。
或許可以如此任性地守著一家並不賺錢的店，也是有他存在的理由的。
“請坐。”易墨說話，向來是從容淡定的。他輕輕地拿起茶壺，給何朔斟上一杯香氣四溢的茶，還冒著煙氣，似乎是知道何朔要來，不僅有熱茶，連茶杯都已經備好了。
“謝謝。”何朔接過茶，表示感謝。
他環顧四周，就如第一次坐在這裡一樣，好好地看了看這裡，問起：“易先生，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當然。”易墨喝了一口茶，“你說過，那個死去的女孩和小魚一模一樣。”
“嗯。”何朔點點頭，“她們都是孤兒院出來的。”
易墨明白：“所以，今天你來，還是要跟我談關於這個孤兒院的事情嗎？”
何朔笑了一聲：“隨便聊聊。”
易墨也算是和何朔很熟悉了，似笑非笑間，他輕輕地放下了手裡的茶杯，說：“三十年前的孤兒院，還是一所上個報紙的非盈利孤兒院，當時對它可都是一片好評，直到三十年後，被接收成為福利院後，它的社會性質似乎發生了改變，變得更陌生、更神秘，甚至缺少了和社會的某一種聯絡。”
第一次聽易墨這樣說起孤兒院，何朔又驚又喜，但他也在默默地思考，易墨說的以及說過的某些話，都代表了什麼。
“何警官，目前都瞭解到了些什麼呢？”易墨問。
“其實，瞭解的很散亂，甚至虛實難辨。”何朔回答，“我想，你既然在這裡這麼久了，和這個孤兒院相隔也不算太遠，你是不是應該知道些什麼，只是剛開始你我不熟，所以你不願意透露呢？”
何朔是儘可能地猜測著易墨當時的態度，他相信易墨一定是知道些什麼的，只是沒有說。
“後來，你也特意請張姨來跟我說了一些孤兒院的事情。”何朔說，“我想其實張姨說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你只是借張姨的口來證明你還是個局外人，對吧？”
易墨微笑，垂眼，像是在預設。當然，他也示意何朔可以繼續說。
何朔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接著歲末最後一天的勇氣，想要把這一年心裡的疑惑傾吐，希望可以得到一些明示，就算不能是答案，一些提示也好。
“你……見過小魚嗎？”何朔認真地問，看著易墨向來深邃的眼神。
易墨抿嘴一笑，搖了搖頭：“沒有。”
“真的？”何朔再問。
“的確。”易墨說，“我並不需要見她，張姨會告訴我，她的所有。”
何朔倒吸了一口涼氣，問：“所以，張姨只是替你照顧著小魚？”
“過去是。”易墨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他不笑的時候面容冷峻，一股冰冷氣息，“但現在，小魚已經不再是過去的小魚了。”
何朔一驚，隱隱感覺後背發涼。
“你……怎麼知道？”何朔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朝夕相處的人，最能感覺到親近的人的變化。”易墨說，眼神直直地看著何朔，“有些改變就算不表現出來，細小的動作甚至呼吸，都是可以感知的。”
“所以，你知道小魚並不是原來的小魚？”何朔試探。
沒想到對面的易墨竟然笑了：“你也不知道嗎？”
何朔頓時尷尬地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面對，在易墨面前似乎不太容易偽裝鎮定，他笑了笑說：“你是否知道，她們是雙胞胎？”
“我知道。”
易墨的回答讓何朔出乎意料：“你知道？”
“確切地說，也是從你找到我開始，才知道的。”易墨回答，“如果不是你提醒，我也不會在意張姨說起的改變。”
何朔抿了抿嘴唇，有些乾燥，不得不喝一杯水，讓自己也平靜一些。
“所以，你才會引薦我和張姨認識？”何朔看著杯中的茶色說，“你還是希望我自己去找到這個答案，是不是？”
易墨也舉起杯子，喝了一口。
這一刻，瞭解這個算是一種釋然嗎？
“所以，你也在幫我？”何朔抬起眼看著易墨，他的臉在這個陰暗的屋子裡，顯得特別蒼白，或許和他不太出門有關。
“幫？”易墨笑了笑，“算是吧。”
“那麼，易先生，你可否記得在你這裡曾經有一個玩偶？毛絨玩具？後來被一個人拿走了的？”
“記得。”易墨放下茶杯，說，“是一位老警察放在我這裡的，他好像……姓……”
“杜？”
何朔此刻只感覺到安靜的屋子裡，自己的心跳逐漸加速。
“哦，對，杜警官。”
易墨的回答，像是冥冥中的答案，這也就是為什麼杜警官會有雜貨店的名片……那麼巧就壓在陶澄家的冰箱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