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齊烏斯在聖殿修習過掩飾情緒的方法, 所以他所有的思緒轉動, 都未曾被阿雷西歐捕捉。阿雷西歐看完薔薇, 還沒等從地上站起來,忽然聽到了門鈴聲。
魯齊烏斯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修棺材的好像上門了。”
“???”
“你等等。”阿雷西歐一臉凝重, 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叫人上門……修棺材?”
“嗯。”魯齊烏斯見阿雷西歐確實沒有繼續跟他玩的意思, 於是整理一下衣領, 肯定道, “蓋子不是壞了?請了最好的修理廠和設計師,不會損壞這件珍貴文物的外觀, 還能給定製一個棺材小管家。”
阿雷西歐聽得簡直一臉木然。
“……小管家?”
睡個棺材為什麼需要小管家?!
“可以記錄訪客,也可以實時監測睡眠質量,有呼吸和心跳的波形圖……”他說到一半, 自己停住, 抬頭看向阿雷西歐。
阿雷西歐冷漠的看著他。
“兩條直線,懂嗎?”他冷漠道,“無論是呼吸還是心跳,都是兩條直線,懂嗎?”
“……”
“修好之後,搬你房間裡去。”
“……好的。”
門鈴過了一會兒, 又顫顫巍巍的響起。阿雷西歐也不打算繼續追殺神經病, 難得的休息日,他不如用新買的遊戲機打兩把遊戲。新買的機器上仍然是安德雷送來的,終於是全年齡段的了,阿雷西歐戳了個評價很高的恐怖遊戲開啟。
客廳裡一時間充滿了鬼哭狼嚎的聲音。
他玩得入神, 神經病中途好像過來一趟,詢問棺材小管家的設定問題,比如有訪客來應該怎麼應答。阿雷西歐專注遊戲,隨口回道:
“人家都進棺材了怎麼還來打擾,讓他滾蛋。”
“你聽聽是這樣嗎?”
【您好,您已經沉睡了三百四十五年。】
【期間有三十八位訪客,已經遵照您的指令,讓他們都滾蛋了。】
阿雷西歐手一抖,遊戲角色徹底被小怪群淹沒。
他氣呼呼的又開了一局,還是那個熟悉的引怪地點,神經病再一次過來。
“差不多修好了,你進去躺躺?”
他專心打怪,隨口問了一句。
“滑蓋翻蓋?”
“智慧升降。”
“???”
遊戲角色再次被小怪淹沒。
家裡是待不下去了,有這麼個熱衷棺材的神經病在,阿雷西歐不得不帶著自己死過無數次的遊戲記錄去中心避難。至少在那個棺材徹底修理好之前,他不會回去了,也就是他大概要晚飯左右才能回去。
阿雷西歐:淒涼.jpg
他熟門熟路的從保育中心正門進去,一路去往他在中心的房間。這條路上需要經過醫療處,他路過那裡的時候,不禁想起了祝衡。衣兜裡總裝著糖果的神鴴,即將前往聖殿那種險地,這固然是祝衡自己的選擇,他仍舊想要為祝衡做些什麼。
他給奧爾森元帥發了訊息,正準備直接前往軍部,卻忽然被醫療處深處的人影吸引了注意力。
保育中心的醫療處週末會有值班人員在,但是現在感覺到的的氣息是阿雷西歐十分陌生的。他想起軍部似乎表明過要安排人員進駐中心,不過現在是休息日,正常的應該是工作日才會正式上任吧?
他不動聲色的走進去,輕輕扣了扣那扇敞開的門。
“請問要就診嗎?使用儀器的話需要等等,工作人員去吃飯了……”坐在辦公桌前的金髮青年抬起頭來,在看到阿雷西歐的瞬間卡殼了。
“阿……阿雷西歐殿下?!”
他有一雙非常純粹的翠色眼睛,配上閃亮的金髮,容貌並不惹眼,反倒讓人尤為舒服。他有些侷促的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手合上翻開的檔案,桌子上還堆了好多資料,他嘗試收拾一下好讓桌面清爽些,然而失敗了。
“十、十分抱歉,太亂了……”
他尷尬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麼,主動把自己的光腦拿出來跟阿雷西歐對接。
“我不是什麼可疑的人,您可以檢視我的資訊!我是諾亞,原本在軍部任職,這次事件之後……”想到之前的那場災難,他露出了一些悲傷的神色,接著又勉強打起精神,“一些軍部人員都會被安排到合適的崗位上,用以確保中心的安全。醫療處事關重大,今後會由我來擔任醫療處的負責人。”
“原本應該是工作日到崗,我想先熟悉一下,就提前過來了。”
阿雷西歐看到諾亞忽然垂下目光,視線落在桌面上那些檔案上。
“但是說實話,我實在……沒有自信做得像祝醫生那麼好。”諾亞苦笑,“雖然祝醫生被定罪,我還是不得不說,他對每個黑暗生物都非常用心,都有獨立的檔案和記錄。對我這種後繼者來說,這些記錄幫了很大的忙。”
他見阿雷西歐許久沒有回應,頓時有些慌張。
“十分抱歉,在您面前直接說了喪氣話,我……”
阿雷西歐搖搖頭,表示沒關係。他的視線從那些精心編寫的檔案上略過,然後停留在諾亞臉上。他突然抬起手,在對方眼前揮了揮,那雙清澈的翠綠眼眸便靈活的跟著他的手移動。
“阿雷西歐……殿下?”
“沒什麼,辛苦你了,我會讓那些孩子安分點。”
阿雷西歐笑了笑,在對方感激的眼神中提出一個請求。
“對了,能幫我抽點血嗎?”
這個下午,阿雷西歐沒有玩遊戲。他從保育中心抽了血之後,直接帶著那管血去了軍部,順便見了祝衡一面。他看祝衡的精神狀態不錯,至少比他想的要好,於是放心的把那管血交給祝衡,自己就踏上回家的道路。
血族的血液十分特殊,那樣少的數量不足以完成初擁,卻足夠在關鍵時刻保祝衡一命。
他的心情其實很不錯,回到家之後,修棺材的人已經走了。他見神經病在廚房做晚餐,於是熟練的瞬移過冰箱,伸手在神經病眼前揮了揮手。
聖者的眸光紋絲不動,看似專注地盯著在切的蔬菜,餘光卻留意著阿雷西歐。
“搗亂,你來做?”
哼。
“一點都不好玩,還不如諾亞。”
聖者切菜的手停下,終於側頭問了一句。
“……誰?”
“你也想起來了吧,諾亞。”阿雷西歐從他在切的燻肉裡面偷了一塊吃,一邊嚼一邊說,“今天我在保育中心看到了他,從軍部調過來。我記得你們之前關係不錯?順便一提他的眼睛能看見。”
隸屬於聖殿的盲眼先知,諾亞。
“不過……”阿雷西歐又偷了一塊肉,快樂的接著說,“現在好像棄神棍從醫了”
“……那太好了。”聖者繼續切菜,拍開阿雷西歐伸過來的手。
“咦?什麼叫太好了?他不是搞占卜的嗎?”
“是,但是諾亞的占卜沒有一次準。”
“……哈?”
“真的,沒有一次準的,不得不拿著水晶球去集市上擺攤維持生活。”
“……”
“不過現在應該不會這樣了,不是在保育中心找到工作了嗎。”
阿雷西歐頭一次知道這種內幕,他無語了一會兒,忽然聽到神經病繼續說道:
“其實我更在意的,不是他有沒有轉行,而是……這麼多靈魂集體歸來這件事。”他切菜的手停住了,眼簾微垂,“阿雷西,我們從小就知道,人是沒有輪迴的。”
是的,阿雷西歐自從復甦以來,體驗了很多這個年代有意思的作品,無論是遊戲還是影視。有一些中提到過“輪迴”的概念,死去的靈魂會透過轉世的方式,再一次回到他們的所愛身邊。可是萬年前的世界中,就連路邊的小孩子都知道,死者的靈魂不會再以活人的形式出現,而是永遠徘徊在有無限空間的冥河之畔。
因此人們憐憫死者,創造了“還魂日”這個節日。這一天,人們會戴上死者的面具,在街道上舉行各種活動,寄希望於在這一天裡,死者的靈魂能夠回到大地上,享受短暫的快樂。再之後節日越做越大,還魂日後增添了狂歡節,前一日還是死者的饗宴,後一日便成了生者的慶典。
阿雷西歐一直覺得這兩個節日十分溫柔,生與死在這兩日之中模糊了界限,只剩下無盡的歡樂。
“圍繞我們,逝去的靈魂逆冥河而上,並終於再次降臨到我們身邊。”
“阿雷西,能操縱這樣巨大棋盤的人……”
聖者的眸光有些銳利。
“只有神。”
阿雷西歐心裡一緊,天神早已遁走,輕易不可干涉世間。而既能伸手,又能在生死這樣的至高法則上動手腳,絕不是一般的神,很可能要追溯到太古的那幾位。這樣的神都出手將昔日的靈魂送到他們身邊,擺出了全力支持的態度,他們所要面對的敵人,恐怕也……
他聽到聖者輕輕的笑了一聲,一低頭,一塊切好的燻肉已經遞到了他面前。聖者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住那塊燻肉,晃了晃,阿雷西歐本能的張口咬住,拽了拽,拽不動。
“……”
狗還是神經病狗!
他本來心頭火起,正想硬拽,冷不防神經病把燻肉往前一推,推進他嘴裡,指腹蹭過了他的下唇。
“現在還早,別想太多,去客廳等開飯。”魯齊烏斯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依舊從容地低下頭切菜,還不忘提醒,“記得給愛麗發條資訊,她那裡好像有首映式的票留給我們。”
首映式……
“瞳把電影做完了?”
“嗯,現在正在審查階段,不過內部票已經開始派發了。”
那還真得去看。阿雷西歐一秒鐘就被這個新訊息轉移了注意力,神經病說的沒錯,就算他們身負什麼奇怪的使命,那也是神需要操心的事情。神無法來到大地,而阿雷西歐有自信,只要是神以下的,他全都可以打打看。
他晃去客廳了,廚房裡,規律的切菜聲突然停止。
聖者抬起右手,舔了舔指腹。
修復倉中,西奧睜開了異色瞳。他感到周圍都是充滿能量的奇異液體,所以在最初的緊繃之後,他又漸漸放鬆下來。他在精神力上造詣非凡,閉目梳理自己的精神力時,意外的得到了一些常識方面的記憶。
半個小時後,他重新睜眼,按照記憶中的方法,從內部按了呼叫鈴。
立刻有工作人員來開啟修復倉,等他收拾妥當,半靠在病床的靠背上時,大概又過去了半個小時。他不動聲色的看著那名工作人員為他忙碌,溫和的笑了笑。
“辛苦你了。”
然而下一秒,他外放的精神力已經削斷了對方的脖頸。大篷鮮血飛濺而出,他向那些血液伸出手,意在掠奪,然而讓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那些血紛紛濺落在地,將雪白的病房染成刺目的猩紅。
一室狼藉中,他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突然,他感到心臟處傳來劇烈的痛楚,他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喘息以緩解疼痛,接著,他意識到自己正在呼吸。
……呼吸?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疼痛達到頂峰,他一手按住胸口,那裡正招搖開一些黑色的枝葉。這些枝葉穿過他的指縫生長出來,生長到漸漸能夠被他看到之時,倏忽開出一朵紅豔的血薔薇。看著這朵熟悉的薔薇,他一時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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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奧先生!”女人的聲音響起,他抬頭看向門口,白裙的女人無視一室狼藉,輕快的向他奔來。
“先生,現在您不能自己動手,怎麼不呼喚我,讓我來代勞?”
西奧全然不理會她,只是緊緊攥著那朵薔薇,渾身發起抖來。
他記起來了!
黑髮紅眸的血族冰冷的舉起黑鐮,燦爛陽光從他們頭頂灑落,一方被眷顧,一方卻如遭火焚。他威脅、哀告,求生欲讓他在最後短短時數秒內窮盡了一切方法,然而那雙深玫瑰色的眼瞳沒有絲毫動搖。
——那是殺了他的,他的孩子。
阿雷西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