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阿雷西歐復甦以來,第一次進聖者的房間,他心裡還是十分好奇的。神經病現在的記憶停留在跟他關係不太好的時間段,他不知道這個時間段的神經病會選擇怎樣佈置房間,在中心會滿足他一切要求的情況下。
房間出乎預料的素淨,不像是沒來得及裝飾,而是完全沒有裝飾的意圖。聖者在唯一的那張桌邊坐下,抬眼看向打量四周的血族。
“你在找什麼?”
阿雷西歐順勢問道,“你沒有向中心要求嗎?雖然只住幾天,至少讓自己稍微舒服一點。”
“……這樣就可以。”
“哈?騙鬼呢!你的品味明明不是這樣的。”阿雷西歐不肯相信,“就算沒有佈設好的特別舒服的休息區,至少你的糖罐應該擺在桌上。”
“……”
“我一度懷疑你一天要嗑三斤糖。”
魯齊烏斯目光微沉,他此時的感受很有幾分奇妙。他確實預想過完成自己的使命隱退後,該如何買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房子裡怎樣佈設的舒適,但這些血族不應當知道的。
糖也是,但絕大多數吃糖的時候,是他感受到相當的壓力時,他得靠一些糖分抑制自己,使自己保持冷靜。而血族卻說他曾經要一天吃不少糖,那麼曾經的他究竟壓抑到什麼程度,又在壓抑些什麼呢?
看起來這個問題血族也不知道,好在他已經在漸漸拾回一些記憶的殘片,將來有一日,他會知道答案的。
“有兩件事。”魯齊烏斯不再糾纏糖不糖的問題,直入正題。
“一件是我的記憶在恢復。”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直視血族,意在隱晦地警告對方不要試圖矇騙他,曾經的過去他終究有一天會全部記起,到時候血族有多少謊言,他就可以拆穿多少。
阿雷西歐卻只是隨意的點頭,神情坦蕩,突然他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
狡猾的血族,告訴他的那些果然有水分。魯齊烏斯篤定道,他就覺得血族總是一副跟他關係似乎很好的樣子奇怪,他們明明是相殺的宿敵。
阿雷西歐的腦迴路和他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他只是有點驚悚地想到,記憶能恢復的話,是不是就意味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十分乖巧的聖者,最後還是會變回那個神經病?雖說這樣一來他就能問出對方悍然發動戰爭的原因,但相對的,那個神經病他是真的承受不來。
“第二件事,有關剛才上門的軍部人員。”魯齊烏斯說道,“奧爾森元帥專程從北部戰線趕回,希望我日後能為北部還未消退的光潰貢獻力量。”
他看著阿雷西歐的表情,不出意外看出了微微的茫然。血族總是這樣,他們有著過於漫長的生命,所以總是顯得很散漫,只專注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這份興趣通常也持續不了多久。魯齊烏斯垂下眼,他在聖殿學習了許多關於血族的課程,沒想到能像現在這樣,直接拿一個血族作為對照,來佐證他所學習的那些東西的真實性。
這很……滑稽。
“我還以為萬年後的世界沒有戰爭了呢。”阿雷西歐這段時間看到的都是歌舞昇平,半點不像戰時的樣子。
“因為並不嚴重,已經被徹底壓制在北部。”魯齊烏斯說道,“現在的世界光明力量極為強盛,人們將大氣中的光明之力量化,就是光明指數。”
阿雷西歐想到了在彈幕裡看過的光明指數,還有另一個相關詞好像是……
“……光霾?”
“那是爆發之後的情況,光明會以塵埃般的形式瀰漫在空氣中,就連傾向光明的生物,也會在其中感到不適。”聖者熟練地從光腦上調出相關圖片,卻沒有轉過來給阿雷西歐看的意思,只是自己靜靜地注視著。
“北部戰線的光霾高度濃縮,升級為光潰。那是普通人類不穿防護,會在短短數分鍾裡死去的程度。”
光腦上呈現出一幕幕驚心動魄的畫面,有前線的抵抗,有撤到後方不幸被感染的士兵,照片上的人虛弱地躺在病床上,身上佈滿大片明亮的光斑。
這是光潰帶來的惡果之一,即光化病。有些本身具備較多光明力量的人或者光明生物,他們一旦力量失控也會呈現出這種狀態,其中一些甚至會從虛空中招引光明的異種,到那時就是徹頭徹尾的災難了。
阿雷西歐早把椅子搬動了一個位置,這樣他就能斜著看到螢幕,螢幕上的畫面讓他微微皺眉,卻並未感到多麼恐懼。
他經歷過太多更慘烈的戰場。
“可是為什麼……”他聽到身邊的聖者發出了疑惑的氣音,“光明是善的,黑暗是惡的,善的事物滿溢了,為何反倒會招來惡果?”
“我們一直,一直在致力於讓神的光輝充塞世間,為什麼達成後的結果反倒是這樣……”
神經病還處在有這種可愛想法的時候……後期可是比他都看得明白,對著聖殿的指令陽奉陰違,半點看不出現在的篤信。
“因為是錯的。”
阿雷西歐眼也不抬,“咔噠”一聲開啟了老元帥給的糖盒。
“雙方都錯。”
五顏六色的糖果各自擠在自己的小隔間裡,看起來十分甜蜜。阿雷西歐糾結著吃哪一顆好,自己很難抉擇,於是抬頭問聖者。
“你喜歡哪一顆?”
“你所屬的陣營也是錯的嗎?血族也是錯的嗎?”
“當然,一群傻子,叫囂著讓世界陷入永夜。我還以為那種腦袋有病的想法,只有特定年齡段的孩子才會產生……到底哪一顆?”
“……”
“哪……一……顆?”
“……橘色的。”
“好的。”
阿雷西歐撿起那顆糖就丟進了自己嘴裡。
還以為是要給他·聖者:……
他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顆糖,視線從開心嗑糖的血族身上轉開。
“血族想必會為親王殿下的叛逆想法高興。”
“哈,他們氣死了。”阿雷西歐顯得相當快樂,就算過去了很久,再想起那些血族元老的臉色仍然讓他忍不住想笑出聲,“不過,他們也怕死了,父親死去之後,誰還敢跟我對抗?”
魯齊烏斯微微一頓,他熟記血族譜系,自然知道身為三代血族的阿雷西歐的父親是何等人物。
“那個二代血族……死了?”
聖殿最為忌憚的大敵,實力無限逼近神的二代血族,將阿雷西歐轉化為血族的父親……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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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雷西歐的興致好像突然跌落下來,他不太喜歡談論那個人,一談到心情就不算多好。不過這一次算是他先起的頭,他總是忘記這個神經病沒有之後的記憶,目前還處在相當純良可愛的階段。
“不談他了。你說的兩件事我已經知道,所以你是想明天去軍部?我也沒有什麼別的事,跟你一起去,畢竟……一千米對吧?”
魯齊烏斯沒有追問,追問下去也註定得不到結果,他點點頭,隨即從書桌的抽屜裡拿出一疊紙質的檔案交給阿雷西歐。整理這些檔案是他自己的想法,所以沒有被歸入正事中。
“這些東西,如果你有時間,我希望……你至少能站在你的立場上,挑挑我的錯處。”他看著血族接過檔案,看了一會兒,驚奇地抬起頭來。
“是我們的歷史?”
“是的。”魯齊烏斯的手在身側微微地握起來,又緩緩鬆開,為了獲得一份更為客觀正確的歷史,他的自尊心可以暫且往後放。
“歷史是我在聖殿必修的學科,主要的歷史脈絡已經梳理在這裡,可我所接受的是聖殿修訂的歷史,可能會有許多修改美化的成分,並不夠客觀。”他看著血族,“所以我希望你能看看這份歷史,加以補充修改,有爭議的地方我們可以討論。”
阿雷西歐眨眨眼,他從來沒見過神經病這種表情,也許是因為他與這個時期的神經病並不相熟。此時的神經病像一位真正的聖者,篤信光明,立場堅定,又有極為強烈的責任感,甚至願意低下頭請求他的幫助。
總的來說……是真的可愛!
“你都這麼請求了,也不是不能幫你。”阿雷西歐拿著那些檔案起身,“畢竟我也活了那麼多年,你所說的歷史,很多是我親身經歷的,再清楚不過。”
他拖著腔調,瞥了一眼聖者,對方敢怒不敢言。
媽噠這也太快樂了!
“我可以接受你的一些條件。”聖者忍氣吞聲。
這樣一來搞得他好像是個壞人……阿雷西歐心裡嘀咕,他其實也沒什麼想讓對方做的,只不過爭強好勝慣了,不肯放過佔上風的機會而已。
“那我就要求你……”他看著聖者略有些緊張的表情,故意賣了一會兒關子,“要求你好好想想之前那個話題,那個善惡的話題。”
就這麼簡單?聖者略略松了一口氣,不用阿雷西歐說,他也會自己去想的。
“就算按照你的立場,光明是善的,聖殿是善的,那麼被聖殿培養又信仰光明的你,理應踐行一切善的美德,摒棄一切惡念。”阿雷西歐看著聖者漂亮的天空色眼睛,知道至少在當下,對方一定也是這麼做的。
所以他才說,這個時期的神經病,是真正的聖者。
他深表尊敬。
“可你得想想,遠到你不認識的狂信徒,近到你尊敬的師長們,真的在踐行你們的美德和戒律嗎……先別急著反駁我,我已經將範圍劃定為真正的信徒和你的老師們了,這些人你該是信任的吧?”
本想爭辯的聖者沉默了。
“反正你的記憶在恢復,我也不急著要一個思考的結果,你可以慢慢想。”
阿雷西歐拿著資料推開房門,準備回到隔壁發揮一下自己的歷史特長,他可是活了上千年的血族,他……
阿雷西歐默默地看著整理好的年表上,那些複雜的年份、猜想、相關著作摘記。他努力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挫敗的把頭磕在了桌子上。
完了,那些時間裡他不是在睡覺就是在玩,牛皮吹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