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 流淌於黑暗地底的世界基底之一。
如果不是太古女神芙蕾娜自願墜落, 那麼這裡永遠都不會有半點活氣。墜落的女神與冥河生育了黑暗的神系, 神戰之時,三子前往大地, 只有幼子留在女神裙襬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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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並非憐愛幼子, 而是相較於哥哥們而言, 小紅魚更像他的父親。沒有神格, 不生不死,也沒有多餘的感情, 女神的裙襬間就是祂的整個天地,大地上的一切都離祂非常遙遠。
就算毀滅也與祂無關。
小紅魚總在做夢,所夢皆是預言, 祂不止一次夢見天降火雨摧毀大地。這樣的夢做了幾千遍, 當發現所有夢境都指向這個結果後,小紅魚睜開眼,看到了祂的母親。
【世界將毀滅。】
祂口吐滅世的預言。
【母親,召回哥哥們,地面上已經不安全了。】
然而女神只是憂傷的微笑,然後緩緩搖頭, 祂的目光悠遠, 深情投注在大地之上。
【我已經召回過祂們了。】女神說道,【但是,祂們不願回來。】
女神的孩子們愛著地上的生靈,選擇與那些生靈同生共死。
【我不明白。】小紅魚迷惑道, 【那些生靈,究竟有什麼值得眷戀的?】
祂果真像他父親,作為世界的安全裝置,全然淡漠的執行著。
女神撥動裙襬,起伏的水波之中,祂將自己最小的孩子捧在掌心。
【你看。】
祂指給小紅魚看那些荒原中遊蕩的靈魂,有些靈魂是新鮮的,身上帶著微弱的光芒,這光芒使他們看起來聖潔極了。小紅魚怔怔的看著那些光亮,這是祂第一次見到,祂幾乎從不抬頭看水面之上。
【那些靈魂,是英雄的靈魂。】
【那些光芒,是英雄的冠冕。】
【萬千生靈之中,總會誕生這樣發光的。只是注視他們而已,就連神都會忍不住心生喜悅。】
小紅魚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邊圍繞著的發光的精靈們,女神的笑聲從祂頭頂落下來。
【不是的,我的孩子,那光芒不是精靈發出的,他們的靈魂自然而然就在發光。你的哥哥們,祂們也有精靈伴駕,但是就算精靈離開了,祂們依舊能夠發光,因為英雄的冠冕在祂們頭上戴著。】
小紅魚晃了一下空蕩蕩的腦袋,他沒有冠冕,這個發現令祂沮喪。
祂抬起頭來,掙脫開母親的手,落進冥河裡,紗樣的魚尾在祂身邊繞著,他頭也不回的遊向某一岸。岸上坐著一個發光的靈魂,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的冠冕能給我嗎?】小紅魚從冥河中冒出個頭來,看著那個靈魂。那個靈魂有著色調淺淡的鉑金色發,天空般的眼眸中總含著陰霾似的,他垂眸看著水裡的小紅魚,睫毛動了動。
“憑什麼?”
小紅魚在水裡氣了一個倒仰。
“我的冠冕,我的光芒,是因為我做出了滅世預言,並孤獨的懷揣預言為這個世界掙扎到最後才得來的。”靈魂說話慢條斯理,小紅魚卻莫名其妙聽得很氣。
【你在向我炫耀嗎?】
“您誤會了,我在對您致以衷心的鄙視。”
【……】
小紅魚要氣死了,祂非要這個靈魂的冠冕不可。
【我跟你交換,人類。】冥河之水圍繞在身側,讓小紅魚找到了一點身在主場的底氣,【你想要什麼?我甚至可以讓你死而復生,只要你把冠冕給我。】
【你現在可能還殘留著一點生前的秉性和執念,再過一會兒,你就什麼都不會記得了。】
“……死而復生?”
【對!】小紅魚得意的搖動尾巴,【要保留記憶也可以,你不是很遺憾嗎?我可以讓你帶著滅世預言復生,你還有一生的時間可以為之努力,代價只不過區區一頂英雄的冠冕。】
“聽起來,您似乎對世界的毀滅並不在意?”
小紅魚露出了真正屬於神的神情,不,也許比神更加冷漠一些,那是屬於“裝置”的神情。
【世界毀滅與否,不在我的管轄之內。我的使命只是在這世界行將崩壞之時,使冥河逆流,到時一切從頭來過,新世界從冥河中升起,世間萬物再度蘇生。】
【就算你同意交易,這段記憶我也會給你刪掉,這不是人類該知道的。】
靈魂以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冥河中的小紅魚。
“聽起來……您真是……神通廣大。”
他語調輕柔的,又重複了一遍。
“真是……神通廣大……”
“我改變主意了,我願意同您交易,願意將英雄的冠冕給您。”
【真的嗎?那麼我立刻讓你復生!】
“不,我想交易的是另外的東西。”靈魂向小紅魚微笑了,“您如此神通廣大,令我心生崇敬,我能不能……虔誠的觸碰一下您?”
這比死而復生容易太多,雖然離開冥河略有些風險,但……小紅魚真的想要那頂冠冕。這個人雖然有些討厭,也沒有那麼壞,等接受觸碰後,再額外開恩給他復生好了,這是祂身為女神之子的寬宏大量。
【可以,你碰吧,尾巴不可以,頭也不可以,你可以摸一摸我的鰭……】
小紅魚從冥河裡浮起來,施捨般伸出一片魚鰭,靈魂向祂伸手,然後——
一把將祂攥到了手裡!
【!!!】
靈魂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開始向著那道不斷有靈魂湧入的發光大門奔跑。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瀆神,最後的可能連靈魂都會被碾碎,但是,這恐怕是行將毀滅的世界最後的希望了。
【你瘋了?你想連靈魂都被粉碎嗎?!】小紅魚從他手裡費力的冒出一個頭,幾乎要破口大罵,祂的魚尾巴也掙脫出來,啪嗒嗒猛抽這個瘋子的手背。
【鬆手!我不能離開冥河!】
“冠冕不是憑交易就能得到的,就算我將冠冕給了您,您也不過是空有冠冕而已。”
“遠稱不上英雄。”
小紅魚的身體因為憤怒顫抖起來,這一刻,祂全然忘了自己身為“裝置”,全然忘了自己的使命只要等世界毀滅就可以,祂只知道這個有著英雄冠冕的人類,真的在瞧不起祂!
【你懂什麼?!你……】
“至少我為這個世界奮鬥過,總比您只知道龜縮在冥河要好。”
黑甲的冥河守衛上來阻攔這個劫走了女神幼子的人類靈魂,卻被小紅魚兩尾巴掃到旁邊,離開冥河極大地削弱了女神幼子的力量,但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祂彷彿徹底的燃燒了起來。
【我就證明給你看!我也能拿到冠冕!】
冥河洶湧而來,然而女神的裙襬在中途進行攔截,小紅魚往父親和母親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立刻轉回頭來。
【你也給我復活,親眼看著我是怎麼拿到那頂冠冕的!】
祂一尾巴把這個討厭的人類靈魂掃進門內,然後衝著女神的方向喊了一聲。
【母親,我帶哥哥們回來!也帶冠冕回來!】
接著,祂同樣衝進了門內,那個靈魂已經上升到很上方,不過祂很快就追上了。看到大地下糾集著的枯死的命運根系,祂未嘗沒有後悔,這是註定毀滅的灰色大地,就算是祂,也無法將夢中所見的畫面逆轉。
那就——裁開!
黃金的縱軸浮現在祂身前,祂是冥河的實際掌控者,可以調動冥河中流淌的時空之力。所以祂咬牙,用尾尖將標誌著火雨的時間軸撥到前方,眾多命運事件頓時擁擠著堆疊到一處。然而這樣的舉動為火雨之後留下了萬年的空白,空白便是殘喘之機,毀滅的將不是世界,只是一個紀元。
做完這一些,小紅魚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祂實在疲倦極了,卻還記得要保住那個可惡的見證者一條命。祂遊上前,紗樣的魚尾將人類靈魂環繞,火焰似的波動著,好像在燃燒。祂出神的看了好一會兒,一直以來祂同冥河一樣波瀾不起,原來也有熊熊燃燒的時候。
感知到自己正觸及界限,祂閉上眼睛。
祂的火點燃了灰色的大地。
* * *
保育中心裡,瞳的周身爆出了前所未有的華彩!無數光帶纏繞簇擁著,祂正在經歷劇烈的膨脹和收縮,儀器已經全部崩壞,再無法記錄祂的數值。終於,這黑白分明的眼瞳上蒙了一層灰翳,外殼開始硬化,伴隨著清脆的碎裂聲,瞳的頂端從內部被尖喙啄開,白鳥破殼而出,向天發出悠長的鳴叫。
祂已得到火種承認,三柱即將歸位。
身在北渚城遺址的朕似有所覺,他按住胸口處,看向那輪懸浮的黑日。
“終究只是拙劣的複製品而已。”他輕聲說道,細微的笑意從他眼梢顯露出來,他深吸一口氣,向某個方向恭謹地單膝跪地。
“我神棲枝。”
赫爾戈冬亦是深深低頭,表示對神明的尊敬。然後他們一起抬起頭來,看從天際翩躚而來的白鳥啄食黑日。黑日負隅頑抗了一會兒,就徹底潰散開來,棲枝吞嚥著海量的黑暗之力,再度長鳴。
聖殿的種種佈置,終究為棲枝的起飛做了嫁衣。
而在聖殿中央,使用著西奧身體的讒言之神變了臉色,他驚疑不定的看著阿雷西歐。
“你……”
“是你先把神拉下場的。”阿雷西歐輕聲說道,“當然,我不會像你一樣掉價,還需要自己動手。”
他抬起深玫瑰色的眼眸,看向聖者,恰巧,對方也在向他看來,僅憑著端莊聖潔的外表,絕想不到內裡的狗裡狗氣。阿雷西歐於是笑了,他向對方張開手臂,聖者立刻將他擁抱。
“阿雷西。”魯齊烏斯垂著睫毛,他此刻沒有即將勝利的喜悅,他知道阿雷西歐身份特殊,卻並未想過對方會是女神的幼子。神是受到女神盟約約束的,讒言之神的下場引得阿雷西歐也跟著下場,他本能的覺得不祥。
頭頂的神威還在沉沉壓下,讒言之神的面色卻蒼白無比。
神對神的情況下,他這樣只擅長背後玩弄手段的神,根本沒有勝算,更何況,這可是冥河!
棲枝猛然升空,冥河洶湧而來,一切旋渦中心,給予了聖者神眷的阿雷西歐閉合右眼,劍擁薔薇刺青頓時完整的呈現出來。這是他母親給予他的神眷,當然,神是無法給另一個神神眷的,所以他的母親一定另有深意。
比如——被薔薇環繞的這把寶劍!
刺青寶劍脫落下來,在空中放大,阿雷西歐眼周只有零星薔薇留存。凜凜寒光刺痛了讒言之神的眼睛,他看著女神幼子示意聖者握住了那把劍。
那無疑是能夠斬殺神的劍!
他自知大勢已去,卻不肯束手就擒,他對著地面發出了嘶吼,黛紫色的讒言裹挾著嘈雜低語蜂擁而下,而聖者不過將劍微微抬起,霎時間,一匹雪亮的劍光映在讒言之神的視野中。
他被命中了,向下墜去,在這時,他聽到了女神幼子的聲音。
“由我進入愁苦之城,由我進入永生之苦,由我進入萬劫不復的人群中……”
這是阿雷西歐在解放紅月王城時所念的一段詞,就算全部解放,也只不過終結在這一句,這三句話本身就是被轉化為血族的阿雷西歐的人生寫照。但是這一次,他念了下去,之後的境界無疑就是不屬於人世的崇高。
“正義推動了崇高的造物主,神聖的力量、最高的智慧、本原的愛……”
這是在說太古的女神芙蕾娜,祂將天之花散落人間,於是萬物有生,自此欣欣向榮。
“創造了我,在我以前已有造物……”
紅魚之前是三柱,同女神一樣熱愛大地上的生靈,到了小紅魚這裡,則是更近乎於冥河了。
阿雷西歐抬起眼,大水在他身側徘徊鼓動,他側眸,看了一眼聖者。沒有誰比他更懂得之後將要發生什麼,他的哥哥們已經在發出呼叫,請他脫離人世,回到神明當中。
但是……
他吐出了最後的字句,冥河頃刻將所有人淹沒。
“除了永久存在的以外……”
“而我也將永世長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