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之的本意不是吃飯。
顧總看的出來, 但也沒有揭穿。
馮媽燉的排骨湯, 就說可以做排骨湯面。
順手又炒了兩個小菜。
林亭來之前吃過飯, 迅速的將打包行李的工程收尾。
說接到紀南初來樓下接他的電話, 火燒屁股一樣的溜走了。
顧總便也讓馮媽先回去。
至於碗筷，他會收拾到洗碗機裡。
一頓飯吃的格外安靜。
周允之吃麵，顧總陪坐餐桌對面喝湯。
周允之在小崽子低頭的時候，看到了對方頸後一片紅痕。
剎那間, 靈魂像是被電擊過一樣，疼的縮起來。
也沒表現出異樣，只是機械的一直吃麵。
忽然的, 就被坐在對面的少年叫住了。
周允之不知道，他已經吃了三碗面了。
只聽到少年一如既往, 平穩而沉靜的嗓音：“夠了，允之。”
周允之放下了碗筷, 目視著少年：“是要趕我走了嗎？”
他不記得等在門口時是什麼時候, 但大概是不到吃晚飯的時間。
可飢腸轆轆不僅僅是食物能滿足。
周允之覺得自己像個空殼子，想要的從來都沒得到過。
現在連唯一的希望也打破了。
顧總啞然。
他覺得自己似乎什麼都不必說, 周允之敏銳的可怕。
在周允之看來, 少年的沉默無疑是預設。
他捏著碗裡的勺把兒把玩，漆黑濃密的睫毛垂下又掠起，音線縹緲：“如果我更早認識你, 如果我不曾羞辱過你，我只是遲了一步，對不對？”
顧星默了默：“允之, 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有很多種，我不後悔認識你，但我們更適合做朋友。”
他不想騙他什麼假如早一步之類的話。
人不能陷入“如果”“當初”之類的回憶中，否則豈不是辜負了將來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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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之搓了把臉，笑了一聲：“真是個小傻子！騙人會不會？勾著我一輩子都放不下你，要什麼就捧上什麼......”
話說到後來，他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他看上的人，明明嫩生生看著能掐出水來，骨子裡比誰都硬氣。
再說，就是折辱人。
周允之離開的時候，站在門邊上不走。
柳葉兒眼黯然又盛著希冀：“顧小星，老子明天就搬走，再也不煩你了，給親一口？”
顧星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又無奈：“回去吧。”
他覺得周允之可憐巴巴是一回事，但有些距離該把握還是要把握。
既然都已經對程東旭上下其手過，就得負責。
不論和誰糾糾纏纏，都對不起人家。
下一瞬，周允之忽的往前一步。
突襲似的將少年擁住了。
他知道小崽子身手很好，幾乎是用了平生最迅捷的速度將人困在懷中。
急促又抱歉的撫慰：“我不動你！顧小星，只是抱一下，算是告別，看在我命都折你手裡的份上，乖一些，好不好？”
顧星猝不及防，而後便是惱怒。
他冷著聲：“周允之，放開！”
下一瞬，脖頸有涼涼的東西落下。
顧星遲疑的開口：“你......”
又過了三四秒，周允之放開了他。
漆黑修長的眉毛挑了挑：“抱起來才知道，顧小星你真是又香又軟，我都流口水了，可惜不能騙到自己被窩，走了！”
說著最漫不經心的話，周允之主動將門關上。
連追求的資格，都沒有了呢。
他背對著門，低頭扯了扯唇，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心裡默默的：旭哥，對不起啊，就這一次。
周允之太知道，他將小崽子看的像眼珠子，旭哥估計也不遑多讓。
最後抱一抱，算是這輩子和顧星最近的距離了。
周允之下了樓，發現家門口背對著他的一個人，鬼鬼祟祟。
一腳踹過去：“不跑了？”
章勇揉著屁股：“老大，都是我不好！我請罪來了，你打死我都成，別攆我走好不好？”
周允之：“打死？”
章勇後脊一緊，試試探探：“要不，打個半死？畢竟還要留半條命給您跑腿呢！”然後湊近了看：“老大，你臉怎麼這麼白，病了嗎，要不要......”
周允之現在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明天來給老子搬家，現在......不想死的話，有多遠滾多遠！”
章勇：“搬家？!”
他猜測是和顧少之間出了問題，就說要不要自己去解釋。
回答章勇的是一聲無情的關門聲。
這天晚上，周允之沒睡。
躺在床上看了一夜的天花板。
翌日清晨，顧星起了個大早。
手機上有程東旭發來的資訊：早安，我去上班了，一路順風，回來的時候打電話。
顧星回了個好。
想了想，壞心眼的發了個有點萌的壁咚動態圖。
與此同時，瀚海國際，
西裝革履外搭厚重大衣，眉眼英挺的男人看了眼手機，搖頭失笑。
他腿還疼著，但走出門後就一點異樣都看不出來了。
人前的程家掌門人，行走坐臥皆要毫無瑕疵。
宋勤開著車，從後視鏡偷看了好多眼。
老闆似乎哪裡不一樣了，眼角眉梢的銳利像是被無形的力量融了許多。
難道？
宋勤在某些方面膽子肥肥的：“老闆，您和顧少......”
然後他就眼見自家老闆唇角微勾：“今年辛苦你了，年終獎加百分之十。”
宋勤：“好的老闆！”
看來他很快就有老闆娘了。
錦鯉顧少，名不虛傳！
顧星這裡，林亭開車去機場。
齊修趁著這段空閒，給顧星說了一下最近幾個通告的規劃。
又提起一個還有些爭議的代言。
爭議的點在和他們爭奪這個代言的人身上。
這個代言原本是主動找到他們合作的，口頭承諾過只要顧星接，一定最優待遇。
但齊修將顧星的時間挪出來一部分後，對方卻又支支吾吾。
齊修一打聽，梧桐娛樂的林知書也在爭取這份代言。
而且他能這麼快打聽出這件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對方壓根明搶一樣，就沒打算瞞著他們。
齊修入行二十幾年，是個見多識廣又很能幹的人。
當初即使被顧恆遠屢次打壓，那都能將顧星護的嚴嚴實實，幾乎沒吃過圈子裡什麼虧。
他要不是鐵了心帶顧星，說不準早混的像模像樣了。
直覺告訴齊修，這件事有貓膩。
林知書的團隊壓根不是在搶資源，已經帶有惡意噁心人的意思。
齊修就想問問顧星想怎麼處理。
林知書和程少上過熱搜，而程少和顧星之間也有過一段，關係太複雜了。
顧總兩輩子都沒正兒八經的戀愛過。
他不知道別人談戀愛怎麼樣，
但自己這兒，窗戶紙還糊著呢，心裡的小火苗就一直一拱一拱的。
聽到程東旭的名字都忍不住唇角帶笑。
至於林知書，顧總壓根沒放在心上。
想了想：“代言我們不要了，林知書那裡我來處理。”
顧總就打電話給自家特助，查一查代言的公司。
確保代言不落到林知書手裡。
至於這個代言損失了。
顧總心眼小著呢，就讓李玉蒿也還對方一次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過處理事情前後，一點兒氣都沒生。
他惦記的事兒多了去，沒興趣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齊修要忙的事很多，並沒有跟顧星一起上飛機。
不過他嘮叨的本性沒變。
拉拉雜雜的又說了好多話，簡直恨不能再克隆一個自己出來跟在顧星左右照顧。
“知道了齊哥，到地方了給你打電話。”顧星笑著應和。
林亭則拍了個自拍發給紀南初，還配上了一個羞答答笑容的表情包。
過安檢的時候，顧星電話響了。
一看又是顧恆遠打來的，直接結束通話了事。
顧星也沒想到，顧恆遠竟然不可能再有後。
這可真是......報應不爽！
他想先開心兩天。
等拍完廣告回來，再應付顧恆遠突然爆發的父愛。
廣告的拍攝地點在h市。
晚上的時候，他和程東旭開了影片。
對方穿著浴袍，明顯洗澡後的樣子。
顧總感覺對方在誘·惑自己。
果然，程東旭下一句就是他要來h市出差。
又問顧星是在哪裡拍廣告，他或者可以來探個班。
顧總還是那句話：“脫·衣·服”
程東旭小腿上的傷深紅泛紫變成青黑，看著更恐怖了。
顧總自然不可能讓人來。
影片裡男人修眉俊目很硬朗的樣子，卻說著最柔軟的話：“星星，距離我們上次見面，已經二十五個小時又三十分鍾，我很想你。”
居然記這麼清楚？！
顧總被他說的，有那麼一點點的愧疚。
走心的時候，舌燦蓮花的技能像是卡殼了。
顧總慢騰騰低聲的，挺不好意思：“我也想你，等我回去。”
翌日，廣告正式開拍。
顧星顏正氣質又好，拍攝十分順利。
顧星來h市的第三天下午，接到蕭引的電話。
對方語氣凝重：“顧星，你的經紀人不讓我打擾你，可是我想你得回來一趟。”
蕭引說，齊修早晨從樓梯上摔下來，直接昏迷。
他被人送到了醫院，檢查結果是肝癌晚期。
“不可能，齊哥一直堅持複診，肝硬化控制的很好。”顧星一手扶著牆，反射性的道。
“是不符合常理，但醫學上難以解釋的想象太多了。”蕭引慎重的道：“病情變化太快了，可能需要手術，齊修在國內沒有家屬，你......”
“我馬上回去，請你一定......一定要照顧好他！”顧星一字一頓的道。
“放心。”蕭引聽著那邊紊亂的呼吸聲，頭一次不知該如何安慰。
顧星腦海裡一遍一遍迴圈的，都是蕭引那句“不符合常理。”
鬼使神差的，他想起了原著齊修最後的結局。
他明明按時督促齊哥去做檢查了......
難道，是劇情在起作用嗎？
林亭見顧星打完電話，走過來。
到跟前了，被嚇了一跳：“哥，你身體不舒服嗎？臉怎麼這麼難看？”
顧星緩緩的呼了口氣：“告訴導演，廣告不拍了，一切賠償按照合同走。”
林亭要問，在聽到顧星一句“不要問，去辦。”的時候，趕忙去處理事情了。
晚上十一半，顧星趕到了醫院。
在他進入病房不到十分鐘，蕭引就過來了。
蕭引所見過的顧星，只有兩幅面孔。
一副是初見時的乖巧溫和，一副是後來的沉靜淡定。
前者很顯然是偽裝。
然而不論前後，顧星從來都有一份從容淡定在。
可是現在的顧星，無端就讓人心口一悶。
下意識的就想找法子讓他笑一笑。
顧星讓林亭陪著齊修，和蕭引到醫生辦公室去。
情況比想象的還嚴重，據蕭引的說法，齊修即便是做手術成功率也不高，可能維持不到三個月。
三個月......
這麼快嗎？
顧星回程的路上已經細細的想過劇情。
尤其是時間線，能想起來的基本都捋過了。
原著中，齊修去世於林知書回國後半年左右。
而林知書十月回國，再三個月差不多就半年了。
“醫藥費不是問題，最好的醫療器械最好的治療方針，所有能用的辦法，都請你幫我想一想。”顧星看著蕭引：“拜託了。”
“我已經聯絡了國內外最好的肝膽科專家，我保證會盡全力。”蕭引內心震動極大，沒想到僅僅只是個經紀人，顧星居然肯如此用心。
眼前少年還一無所有的時候，就已經高傲的像一隻小孔雀。
能將他懟的束手無策，然後施施然離去。
可是現在，他已經懇求了自己不止一次。
這還只是對朋友。
蕭引不禁想，難怪旭哥和允之非他不可。
這樣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誰不想得到呢？
正出神間，突然聽到身邊的少年問：“有煙嗎？”
蕭引向值班的醫生要了一包，連帶打火機一起拿了過去。
顧星站在樓梯間，一連抽了三四根煙。
心裡前所未有的亂。
想齊修的病。
也想原著的劇情。
如果真的是原著劇情在起作用。
那麼他也會像原著中一樣，在林知書回來一年後結束生命嗎？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蕭引就站在牆角看著那少年抽菸。
對方迷惘又倦怠，像被困在佈滿煙塵的小動物。
他見過少年在宴會上光芒四射的樣子。
如今這樣，便覺明珠蒙塵晨露遭汙，禁不住想要悉心呵護。
等少年準備抽第五支煙時，蕭引出聲：“天很晚了，去休息一會兒？”
他給齊修安排的是最好的病房，有家屬休息室。
少年黯淡的眼眸動了動，倒真的依言沒點菸。
他看過來：“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醫院。”
蕭引問：“旭哥和允之都不？”
顧星垂眸不語，片刻後自嘲一笑：“我和他們......都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