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尋常的一天，李凡罕見起了個大早。
出門準備找共享單車下手的時候，才發覺樓下的奶包店竟然還沒開門。
“這是有多早。”
由於最近白天的天色已經異常得沒有太明顯的時間區分度，手錶又剛好罷工。戴久了有時便會忘記它也是要吃能源的，現在正躺在家裡。租房的微型充能臺上。
共享單車幾乎隨處可見，李凡很容易就找了一輛往公車站騎去。
自從部分公車線路不得不暫停執行，北方女王就開始實施早已規劃好的投放方案。在此之前，也不是沒有共享單車這種事物，卻都是打著共享的租賃行為。
現在被全面取締了，將單車變成真正的共同享有。
到了離租房最近公車站時，一旁報亭的北地晨報才剛在上架。
等車的李凡照例刷卡買了一份，打算只沿標題大致翻看。
才開始在第一版走馬，就觀到花朵了。
“這新聞是寫手兼職編的吧。”
將整版報道如掃文般從頭到尾過一遍，擠掉多餘水分後，李凡得到這樣一句簡訊：
“一艘本該在四年零九個月前到達目的港口的渡船在昨晚準時靠岸了。”
這裡說的準時是相對於渡船上所有人員，包括乘客、水手、船長來說的。
因為對他們而言，船上時間的確只過了四十分鍾。
渡船在晚上九點抵達安和港，時間地點都是對的。
區別只在於，船上人員度過的安靜祥和四十分鍾，是外界正常時間的四年零九個月。
“這段時間，他們經歷了什麼？敬請關注後續報道”
全文結尾提了這麼一句意味深長的深深疑問，還有平凡可見的拙劣斷章。
這種小把戲，李凡在日常收進稿件的時候早就看透了。
“沒有帶上滑稽的談話，總是這麼語言無味。”
李凡眼見著公車緩緩靠了過來，隨意將手頭的報紙折了折，塞進揹包裡，上車走人。
報亭裡的報紙雜志上架還在繼續，一份又一份的歸類重疊在一起。
渡船，一艘渡船，連名字都沒有只帶著1228的編號，拍在首版圖片裡，隨著堆疊一次又一次暴露在沁涼的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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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透進渡船的照片裡，此時安和江漲潮的水正胡亂拍打在船舷上。
“所有船上人員都檢查過了嗎？”
穿著制式長靴的女人站在安和港碼頭，看著翻湧江水之上不斷微微位移的1228號渡船，頭也不回的問道。深色瞳孔裡泛著外人難以察覺的銀白色光澤。
“報告組長，船上49名人員已經全部過完一遍，沒發現任何異常，就像，就像……”負責人員全程檢查的年輕男人說到這裡，舌頭彷彿有點打結般講不下去。
因為他知道目前已經得出的明面結論，並不是眼前女人想要的。
裹挾安和江潮潮水氣的冷風肆意拍打著所過之處的阻擋物體，此刻年輕男人臉上居然有汗滴滑落下來，就像水氣在他頗為英俊臉上遇冷凝結了一樣。
她所說的檢查，他執行的檢查，可不僅僅是簡單聊天問詢那種。
“一切檢查情況均表明，船上人員無論身體機能還是記憶，都維持在既定航行時間的四十分鍾之內，外界度過的四年多時間在他們身上毫無痕跡可察。”
“現在已經有人陸續從檢查狀態清醒過來，不斷要求隔離人員將他們放行。”
“組長，接下來怎麼……”
依然面朝安和江的女人點了點她的制式長靴，年輕男人瞬間閉嘴不言。
“喚醒其餘，備案、放行、部分跟進，按b+事件級別上報。”
得到指令後，年輕男人快速離開將其貫徹執行下去。
安和港貨物裝卸空地上臨時搭起的簡易檢查站裡，被強制隔離了一整夜的船上人員得知可以離開的訊息後，紛紛面露喜色，卻又不免一陣茫然。
畢竟任誰突然得知，一趟在感知只有四十分鍾的航行居然持續了整整四年零九個月，都無法立刻接受現實。
“我家裡養的豬怎麼辦啊，都沒人去喂它們啊？”
一位中年婦女大聲發出自己的擔憂，由此徹底揭開了在場相關人員心中焦慮的遮憂布。
所有他們不敢去面對的，現在現實得赤裸橫在眼前。
“我也養了貓的，它會自己找東西吃嗎？”一個女生在檢查床上雙手抱臂憂慮說道。
中年婦女轉向接話的女生：“女娃子，我說的不是動物，是我那兩個倒黴兒子啊。”
“我說的也是人，吃飯像貓一樣挑剔的男朋友。”
“……”
“明明途中只過了四十分鍾，船長也說會準時抵靠安和港的，怎麼就變成了四年多了呢？怎麼會這樣，我後天就要和女朋友結婚的啊！”
一個二十來歲，臉上還帶著些稚氣的斯文男生，彷彿還沒從這次歷時整整四年零九個月的航行中徹底清醒過來，糾扯著原本就為數不多的頭髮，表示完全理解不了。
“小夥子，應該多從好處想，你還是現在的歲數，而外面現在都過去四年多了。如果擔心你女朋友不等你已經結了婚的話，聽老夫一言，你自己可以找個比前女友更年輕的。”
年輕男生一旁，耳順之年的老人還有閒心檢查著自己包裡的魚竿，他本來就是去江島釣完魚後坐船返回的。
“所有一切就像釣魚般，短暫擁有過後全都放手讓它們遊走。”
“還好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那種。”一個事業有成模樣的中年男人慶幸說道，隨即臉色一變，用只能自己聽到的聲調尖聲嘟囔，“房東不會要收我四年多的房租吧？！”
臨時搭設的檢查站裡，已經陸續有人在抱怨焦慮聲中離開，那些剛剛從睡眠狀態中甦醒過來的，則還在揉著額頭試圖努力消化這一衝擊資訊。
隨著嘈雜聲漸漸被空氣中的靜默淡化，停留人員也所剩無幾。
先前被其餘高高低低走動人員擋住的裡間檢查床上，有一名扎修長馬尾、穿著簡單黑衣黑褲的女孩，在用輕緩動作收起她的速寫板和畫紙之前，對著紙上剛剛畫好的像模像樣人物速寫，語氣有些惡狠狠地說道：
“要是沒在原地等我，你就等著爆炸吧。”
說完還拿原木鉛筆反過去戳了戳速寫人物的臉。又突然很開心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