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遊戲。滑雪。騎馬。打電玩。不過打電玩沒意思,贏得沒有意思。”
亦真“切”地別過臉,“賣弄。”
他笑了,擷了蘋果舉到齊耳處,襯起她的臉,自大而又歡欣:“只有你能讓我輸。”
亦真抬起眼,又迅速收了回去。動物園裡新初小動物的好奇。
晚飯後他又來找她。亦真正坐在床上理抽屜,那種高中女孩兒喜歡的彩色泡泡布藝抽屜,和月光藍搭小狗紋樣的收納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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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燼絕清清楚楚看見戒指盒。那吸引像海平面的白光,讓人忘記自己。亦真也沒有阻止,只是睞了睞他。臉沉靜在金色粉塵裡,像慢鏡頭,不能破壞。
他臉上露出大徹大悟的欣喜,“你沒丟?那天見你沒帶在手上,我以為你丟了。”
這人也是,幹嘛還要說出來。亦真斜夜燼絕一眼,奪回來,松鼠爪子爬滿堅果一樣護衛起了那小盒子,賭氣地說:“本來要扔的,忘了。”
夜燼絕笑,“我這人很細心的。當時你把銀行卡還給我,我就在想你為什麼不丟了,說明不夠心狠。後來又發現上面有泥點,原來是丟了又撿了回來。”
亦真踢他,滅口。
夜燼絕又逗她,“噯,你知道動物遊戲的那種憨玩吧,你就像,小狐狸不咬傷。”
“是小狐狸不咬傷老狐狸。”亦真想說,沒說。乾脆不理他,自顧自收拾。
他時不時戳逗她的笑點,才不到十分鐘又鬧趣成一團,藍楓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怎麼了?”亦真丟下手裡的狼牙棒。他手裡還拿著小丑魚。
“檸珺找到了。”夜燼絕回過臉看她,臉背向著窗,從金光托出。亦真覺得不妙。
一直等他打完電話才問。夜燼絕說人已經有點呆傻了,類似地下經營的窯洞,不見天日,是皖音把人送過去的。
亦真還是狠狠吃了一驚。難怪原韶希寧可死。
“你一直,在找檸珺?”亦真問。
“我答應過原韶希。”夜燼絕看亦真:“你,不高興了?”
“當然沒有。只是憐憫不是很多。”亦真心想,自己這樣一個毫無同情心的人,對夜燼絕倒母性起來。也是,沒有一個人會像他一樣對她。
“要怎麼安頓檸珺?”亦真問。
“原韶希還有些東西留給她。或者——”夜燼絕又試探地看她:“你怎麼想?”
“補助她一點我也沒有意見。”亦真很坦直。“Crystal算是謝罪嗎?”
“應該不是。她太愛秦嚴了。”
大家一個個都離開了。不知道最後離開的會不會是自己。亦真出神。
去看檸珺的那天,亦真也去了,一路糾結。這時候去造訪,有幸災之嫌,也容易造成刺激。
還是跟著夜燼絕下車了,他說檸珺現在半個人都認不全。
精神病院的光白的刺眼,高大圍欄裡的人本身還是一座動物園。沒有一個人來看望過檸珺,或許她的朋友們早就不記得了。
亦真跟著夜燼絕進去,護士說今天情況比較好。亦真不知道好是如何被定義的。檸珺的臉像冷冷無歡的青苔水泥磚,一個時代的氣息死了,死一樣地活著。
檸珺把手指過來,“姐姐,我要吃香蕉。”
亦真有點怕被她攻擊。怕檸珺原始的動物本性。
“她不傷人的。”護士說。
亦真剝了香蕉給檸珺,她吃完一根又要一根。護士說不能再吃了,又解釋她現在腸胃不好。檸珺哀鬱一會兒,最後抹著嘴說謝謝姐姐。那樣的滿足。
“上帝收回了她成為人的權利。”亦真離開時說。
“她自願被夜阡陌扣下的。”夜燼絕懶懶地說:“如果當時她們離開就好了。不該走那條捷徑,被快捷的往往是自己的人生。”
亦真很動容似的,確切來說是心酸。夜燼絕大概也有點傷懷,拉住她的手寬慰,忽然說:“Crysta的死——我應該去見見那個人。”
“誰?”亦真問。
“之前秦嚴死的時候秦巍託人找過我。我應該去看看他。”亦真只當他是善心。
亞林去探望父母的這一天,夜阡陌陪同她去的。亞林想過自己的父母也許像嚴霜麥稈那樣被彎了腰,也許會拒絕相認,也許他們又有了子女。
“我幫你開好了證明。”夜阡陌說:“海馬顳葉周邊區域受損,記憶功能缺失,你這樣解釋他們更比較能接受。”
亞林非常懇款地道謝。那語氣,很有種託付的意味。
露天小巷整個的像被城市淹沒,連呼吸也感到逼仄。白灰色的地面,斑駁的鐵門上有鏽跡,有門神,還有紅燈籠。亞林推開門,聽見有犬吠。連這犬吠也讓她淚目,老人的武器,晚景的寄託。
雅媽媽問是誰,目光相撞的一瞬間,整個世界都是蟬鳴與白光。像被什麼追上了,呼嘯著推跌她,白光如削尖的鉛筆頭子般在腦子裡尖叫。
夜阡陌本打算充當旁觀者,奈何亞林句句話都脫不出口。過了這麼多年,仍舊對父母的理解充滿了不自信。
大家都是潸然的。雅爸爸雅媽媽沒有再要孩子。天知道他們身為老年人的心酸,提心吊膽懼怕死亡,懼怕另一個老無所依,更懼怕生病和存款。如果一個人死能換回一個存活的希望,那死也就死了。
雅媽媽說這話時撕心裂肺。雅爸爸倒也沒被自己的頑固死灰了心。沉著臉,靈魂與喜悅在顱骨中手拉手跳起康康舞。
亞林這一刻才明白她非常渴望父母的寬恕。親人間沒什麼不能原諒的,特別是生命裡的幾年沒有延期這一說法。母親的眼淚也將她眼底的冰層融化了,她不要一個人。
亞林一走,雅爸爸帶點哽咽地說:“你相信嗎?分明是謊言,還有人能忘記自己的父母這麼多年?”再不服輸也被眼淚出賣。
“好了。她能回來,日子還得過下去。”雅媽媽說,哭一會兒,將這些年的苦悲與心酸淘洗盡了,開始給朋友親戚打電話。聽到的話自然是她亟想聽的,原諒孩子吧,還有多少日子能嘔氣呢?
沒過幾天,雅媽媽就來找亞林,現在應該叫她雅凜了。
雅凜把一部分錢給了雅媽媽,問:“我爸還是那樣?”雅媽媽倒很快慰:“面上撐著呢,什麼時候回家裡吃飯?上次那小夥子是誰啊?帶他來家一起吧?”
雅凜知道他們很相中夜阡陌。這些天有思想瘋狂追獵她——缺席的孝道一定要如數補償給父母才行。雅媽媽這一開口,雅凜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