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掛上笑:“我不過隨意說說。”
他認真看著她,“丫頭,我這輩子要娶,那就一個,我就娶你。”
亦真把頭納的更低,更像是被他看到。“不可能。”
“為什麼?”夜燼絕無法容耐了,他坐到她身邊,辣辣注視著她。亦真把臉埋進手裡。
“你看著我說。你看著我跟我說清楚。行嗎?”他掰扯開她的手。“你說,小真你告訴我為什麼,因為我傷害了你?你告訴我怎樣你才能原諒我,行不行?”
亦真半晌才抬起臉,不知道自己哭了。沙沙的聲音像風裡的小圓葉片間的摩擦。
“夜燼絕,你總是說我吝嗇。我能擁有的健全的愛實在是太少了,我全都給你了,現在我總得留點什麼給未來吧。還是你會覺得,我會把愛給你,交換未來?”
他搖頭。“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在我看來就是一樣的。”亦真把臉別開,留聲機一樣,“分開是你決定的,是你逼著我離開你的。也是你把我一切的努力都毀了。你知道什麼是信仰崩塌嗎?我一如既往地愛你,崇拜你,陪伴你。我甚至可以什麼都不要。可你一句‘我嫌髒’,全都死了,死透了。就好像我掏心掏肺到你面前,你說‘噁心’一樣。”
“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了,我也覺得自己髒,但不是被你弄髒的嗎?呵。”
“是我髒。我太混蛋了。我傷害了你。”夜燼絕抱住她,又被推開。
亦真別過臉。“我現在不想恨你,就當以前那些事都是噩夢吧。我不愛你了。”
夜燼絕抬手替她把眼睛抹幹。“我去抱豆芽下來。”
這一幕像匆匆謝幕。幾分鐘後,他抱了豆芽下來,兩個人又像是全新的,剛剛那一幕又被刷成了空白。
“吃胖了。”亦真從他手裡接過豆芽,輕輕撩開吻部,檢查尖尖的小牙齒。
夜燼絕夢醒一樣,“衣服要不要?你以前給豆芽做的衣服,還有我後來給它買的小衣服,你應該會喜歡。”末了一句低下去。
“謝謝。”
“沒事。”
夜燼絕心想好在不是她一個人走。說什麼都要送她回去,因為那樣就太像永別了。
出門的時候正碰到原韶希回來。亦真驚了一跳,原韶希鬱郁的眼睛像她以前回來的樣子。
夜燼絕也是一怔,圈了亦真到懷裡。原韶希忙道:“我回來拿點東西。”
太詭異了。夜燼絕只是點頭。亦真慌掩了神色,心裡不住揣測兩人的關係。
原韶希看也不看亦真的走,逃避似的。她確實心裡刺刺的。像撞衫,自己是那麼廉價的抬不起頭。她永遠是溜溜湫湫擦著回憶框底的那只偷黃油的老鼠。
“怎麼那麼像。”亦真小聲。像含著蘇打餅乾,不小心脆脆咬了一下,又不小心被夜燼絕聽見了。
又忘了還在他懷裡。夜燼絕生怕亦真誤會,又見她臉上灰滅滅的,像發現貯冰箱裡很久的小布丁被誰偷吃掉,不能相信。
這種狀態一直維持到車子發動。脫離了那處磁場。亦真醒過來,夜燼絕已經把手收回去了。
“我覺得我好像見過她。”亦真一面說一面想,是誰都可以,為什麼是個跟她一樣的人?可是跟她全然不同的呢?不能再想下去了。
“你確實見過她。”夜燼絕看亦真一眼,發現她的頭發絲貼在臉上,細心用手拈開。
亦真想了又想,“不會是檸檬吧?”
夜燼絕笑了:“怎麼這麼聰明?”
“聲音。”亦真靠在座上。“可能是我下意識的心理。反正每次開門,都有個人在門後站著,都有個聲音在那兒等著。不過是對調了。”
之後就不再說話了。夜燼絕以為她睡著了,一看,她餒在座上,警惕地也把臉朝他看,忽地把臉撇向窗外。
“你是不是在想,我和她進展到哪一步了?”夜燼絕又看她。亦真假裝沒聽見。
“我留下她只是因為夜阡陌。當然,和你有一定關係,不過好奇大於精神生活。”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亦真肩膀忽然抖了抖,像小鳥睡醒時待起飛。也是一個背影,那麼小,柴骨骨的,真想握在手心。
車行駛到公寓樓下,地上積滿了水。夜燼絕快步繞到副駕車門。“別把鞋子弄髒了,我抱你上去。”
亦真說不用。卻更像理所當然那樣跌了進去,忙說:“我的鞋子又不貴,沒你的貴。”
“一個人溼了鞋總比兩個人要好。”他笑。她又瘦了。“寒從腳起,容易生病。”
亦真被他抱著,心裡不合時宜地想,他真像一棵樹。又想起張愛玲在《小團圓》裡說“如果真愛一個人,能砍掉他一個枝幹?”
正想這是說胡蘭成,他把她端平在沙發上,還維持著半傾的姿勢。“有句話可能不合時宜,但真的太像了。”
“什麼?”亦真問。
“我跟你在一起,好像喜怒哀樂都沒有名字。”“我”字極輕,像水墨畫的淡入。亦真笑了。胡蘭成的句子。
“你在想什麼?”
“沒有樹枝的棕櫚。”
他笑了,蜻蜓點水一樣。亦真想這太像調情了。他捧起她的臉吮她。她又想這太像毒品了,眯起了眼睛。
“你說你不會再結婚是嗎?”他又說:“那我也不會再結婚了。你永遠葬在我這裡好了。”
亦真不笑了。好像她說這話的時候,確實抱有自暴自棄的心情。
雨還在下。詩歌三百一樣,那麼華麗那麼長。亦真再醒來,是粉色的天花板。在臥室。
怔怔睜著眼睛發呆,什麼東西滑了下來。她發現自己又流淚了。不知道是不甘心還是怒其不爭。她在被單被子的夾層裡又餒了下去。
有什麼好難過的,反正她這輩子已然這樣了,沒想過要再尋找寄託。沒人能指責她什麼,她可以把痛苦不當回事,反正剛剛她很快樂。
趿了拖鞋去客廳,以為他走了。廚房裡站著人,身姿挺而高,下意識聯想到棲身避雨。
夜燼絕回頭看她一眼。“我在煮蜂蜜水,你怎麼哭了?”
亦真擦了擦眼睛,說可能是用眼過度,最近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