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的時候天已經呈現黃昏色,簡直不知道怎麼逛那麼久的。伊利婭臉色發燙。
“怎麼了?”夜燼絕輕輕移到她身體外側,避免被人撞到。
她用唇語對他說了三個字。夜燼絕眨了眨眼睛,脫了外套系在她腰上,同時也是在抱著她。伊利婭只好不說話。
“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看他離開不知為什麼感覺像在放風箏。
伊利婭給簡發短信說你們先走。免得再叫人跑一趟添麻煩。
夜燼絕很快回來了。在伊利婭沒搞清楚自己的心不在焉之前。
伊利婭在衛生間檢查之後順帶補了妝,籍口一個人多呆一會兒。她從來沒想過要抗拒愛他,相愛不能在一起的人有那麼多。她抗拒的是習慣他。
再出來已經是夕陽無限好了。伊利婭繼續不發一言,夜燼絕輕輕栓著她的手,忽然說:“我今天晚上的飛機。”
“嗯?”她抬頭看他。
“我說我今天晚上的飛機。不能再耽擱了。”
該說什麼呢?伊利婭點點頭。“走了就再也別回來。”
夜燼絕笑了,說:“你真狠心。”
“沒你狠。”她翻起臉譏諷。心想這話多麼無力。
“有什麼規劃嗎?”他微微眯起眼看天,明明才入春,卻是天高雲淡的氣象。赤金色的雲層再往上,就是天堂。
“沒想過開自己的工作室?”
伊利婭不耐煩地打斷:“夜先生又想騙我回國?覺得我被你坑的還不夠慘?我不會忘,你是怎麼捧殺我的。”
“捨不得說的話現在非要補上?”夜燼絕笑:“行,我把這些打包走了,丟到太平洋。”
誰捨不得說他非要現在補上了。伊利婭轉身就走,又被他抓住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說不用!不用!”她扭著胳膊,進行著無力的舞蹈。
最後還是被他挾持著回了醫院。伊利婭坐在床邊看他收拾東西,手裡捧著紅糖薑茶,還是心不在焉。
“對了,應該讓你看看豆芽。”夜燼絕開啟手機相簿讓她看,又說幾句柏新的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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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回去看看柏新?”他問。伊利婭沒說話。
“你的慣用品我都準備好了。暖寶寶,暖寶貼,還是鉛筆刀。衣服多帶了幾件。還有小醫藥箱,裡面創可貼多備了些。裝在行李箱裡,走的時候別忘了帶。”他又看她一眼,手像八爪魚吸著玻璃杯壁。
東西很快收拾好。距離出門的這一段最是尷尬。伊利婭沒有任何表示。夜燼絕靜靜坐在她旁邊,指尖試探從手指到肩膀。把門一樣,把過她的肩膀吻上她。
伊利婭左右掙扎,像蝦米求生。那感覺不是天堂,是溺水一樣的海底。是小丑魚和海葵糾扯不斷的共生。是虎鯨堅固的牙籠嗜血鯨類的舌頭。多麼殘忍。
她奮力推開了他。又一次。他臉上閃過受傷的表情,不過只有一瞬。
“要走就快走,永遠別再來。”她在他質疑的眼光裡用手背擦拭嘴。最後還是這一句。
“小心身體,注意保暖。”半晌,他呢喃著說,和關門聲一樣輕。
伊利婭只能聽見他的腳步聲。她安慰自己我已經習慣了,我什麼都能習慣,他又有什麼不能。這麼一想忽然想起那張銀行卡,上次在機場忘了還給藍楓。
“夜燼絕,你等一下。”
伊利婭在走廊慢慢出現。她把銀行卡放在行李箱上,說還給你,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從轉身到房間落鎖,乾乾淨淨。夜燼絕輕輕拿起那張銀行卡,眼睛像蠟燭一樣熄滅了。心想怎麼這麼疼。
伊利婭回房間後繼續專心畫插畫,後天出院,一週後交稿,安排的井井有條。出院當天簡來幫忙。
“咦?你的那位先生呢?怎麼不見了?”簡從室內尋尋覓覓到陽臺,像童話裡的熊仔回家,問:“誰吃了我的麥片粥?”,“怎麼我的種子也不見了?”
伊利婭不知怎的,想起他昨天走的時候的樣子,心裡做起加減法計算,結果要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走了。”伊利婭低頭,手裡還是拿著畫紙。簡看她那麼漫不經心的動作,半感慨半笑:“你倒是狠心吶。”
“可能吧。”笑容頗有些掙扎。
“你就那麼討厭他?為什麼還要和他結婚呢?”
“現在跟結婚那時候已經完全兩樣了。”
“我聽不明白。”
“比你說的討厭的層次要深,我恨他。”
簡笑了,坐在床邊,抽走伊利婭手裡的擋箭牌,笑哄哄的說:“你根本連最基本的語言都不懂。”
“什麼最基本的語言?”伊利婭又想把畫紙奪回來,簡護在身後。
“這麼跟你說。一個人問:‘你愛我嗎?’其實就是說:‘我愛你。’說我恨你也一樣。”
“放屁。”伊利婭爆了粗口:“快把畫還給我,要壞了!”憤怒的感嘆號要求簡閉嘴。
“喂喂喂!你這個人真是無聊!”簡憤怒的聲音像急劇的雨點,同樣給人不真實感。一個湍流狀的漩渦就蟄伏在腳邊,隨時會吞噬什麼的緊迫感,怕被失去又想不起來,或者說是不願想起的恐怖。伊利婭不能再想下去,起身收拾東西。
“都收拾好了?”簡不喜歡醫院,草率做口頭確認。
結果才出了醫院,伊利婭又大夢初醒一樣,非要回一趟醫院。
“你不是說東西都帶上了嗎?”簡顯然是不耐煩。
“有幾件衣服忘了拿,總比被小護士扔進垃圾桶強吧。”伊利婭慌慌張張進了醫院,拉著一個行李箱出來。
“這麼龐大的物件你都能忘?”簡皺起眉頭:“天,我看你根本是不想要,或者故意跟我開玩笑。”
伊利婭感覺那個漩渦又出現了。車行駛過瀝青路面,快如流矢,挺翠的常綠喬木沿街駐成人型。
“伊利婭,把車開慢點。我沒有吃土的愛好。”簡搖上車窗。
伊利婭把車速放慢,“這裡真美。”
“那是什麼?”簡問,“你要走那裡嗎?”
“我想嘗試新的。”簡調整車頭方向。
一條小路蜿蜒其間,兩壁的常綠喬木像扇子開屏,一束陽光擠進屏扇間隙,無數個煙塵在裡面搖滾,翻沸。
“要去做禮拜嗎?下週。”簡心情很好。
“不。我的工作要正式開始了。”伊利婭說:“下週我不去做禮拜,我要搬到約翰遜先生的工作室。等我收到第一筆稿費,我就搬家。”
簡吹了個口哨:“哦,那真掃興。我要一個人去做禮拜了。”
“我更信奉我們的神。”伊利婭說。
“我們的神?”
“嗯,就像那束光一樣。神蹟。”
簡回頭去看,車已經行駛太遠,常青喬木的綠屏悄然合上了,看不到光了。小路上只有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