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的南極, 麥克默多站。
冬季科考的人數只有夏季的十分之一,除了鐘意所在的天文組, 就只剩下幾個常年科考項目組駐守其中,偌大的辦公樓裡, 走路都能聽到迴音。
鐘意結束了一階段的觀測, 起身活動活動筋骨,他拿起馬克杯去休息室衝咖啡時,遇見了隔壁電子工程組的一對小情侶。
那是對標準的美國校園戀人,男生來南極做專案,女生就利用假期過來探班, 鐘意在基地的各個角落裡都看到過他倆的身影。
三人聊了一會兒,男隊員就告辭離開了,鐘意隨口問了句他要去哪兒, 女生笑眯眯地答外面的風影響了衛星訊號,他得出去除錯一下。
“我在看戛納電影節的直播, 訊號不好就很讓人心煩。”
女生喝了口咖啡, 眼神追著男友消失的地方, 臉上的笑容比蜜還甜:“你知道,傑森一直對我有求必應。完美的男朋友。”
鐘意禮貌地笑了笑, 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如果是戛納電影節。
那應該有《江海寄餘生》劇組, 上一次他跟沈西風的衛星電話還是在三天前, 那時沈西風好像並沒有提起過這事。
傑森很快除錯好了訊號,他女朋友點開直播影片,不禁歡呼了一聲, 待傑森回來後毫不吝嗇地給了他幾個親吻。
鐘意含了口咖啡在嘴裡,微微眯了眼。
說起來沈西風完全沒有想過來南極探親,所以這就是老夫老夫的相處模式了嗎?
影片裡果然出現了林導的身影,他拿下了最佳導演獎,站在臺上笑得像尊彌勒佛。
鐘意看見他就想起了拍電影時的經歷,在心中冷哼:呵,有兩副面孔的男人!
接著就到了傑森女友最期待的,最佳男演員頒獎環節。
鏡頭掃過幾個大熱人選,鐘意驀地看見了沈西風,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
可惜那鏡頭一掃而過,他還想再回味,就聽見傑森女友失望的哀鳴:“不,不是我的懷特大人……好像是個中國人,嘿鍾,你認識嗎?”
鐘意微微張開嘴,看著沈西風一臉微笑地走上領獎臺,轉過頭對上傑森女友好奇的眼神,腦子裡有幾秒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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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喝了一大口咖啡,才點點頭,帶著笑意回道:“認識。”
這時,臺上的沈西風已經落落大方地說出那句‘life-partner’,嚇得鐘意差點被咖啡嗆到。
“哇~他很勇敢啊,還挺帥的!鍾,他是你們中國的明星嗎?叫什麼,你認識嗎?”
鍾的眼神被臺上的男人牢牢鎖住,根本移不開半分,直到畫面切轉,他才回過神來,好半天,輕笑一聲道:“是,我也認識。”
一旁的傑森看著實時網路資料,驚呼道:“哇哦,這人一出櫃,你們中國的社交網路幾乎癱瘓了!他是誰啊,很有名氣嗎?”
鐘意掃了眼資料螢幕,抿著唇笑了,“名氣是不小,只是這個決定沒事先跟他的另一半打招呼,他可能會遇到點麻煩。”
“哇,這些你都知道?”
鐘意點點頭,無奈地聳聳肩,轉身往外撤:“因為我就是那個被瞞在鼓裡的‘終身伴侶’,你知道的,男人的驚喜很容易變驚嚇。”
鐘意走出休息室後好半天,面面相覷的傑森跟女友才醒悟過來——
“什麼??鍾就是戛納影帝?!”
“他居然有男朋友!!”
要知道鐘意在他們隊裡一直都是單身,隊裡不少的人都想給他介紹女朋友。他都一一拒絕了,說自己已經有想要過一生的人了……
但是,沒有任何人想到,對方會是一個男人。
地球最南端的震撼遠不及歐亞大陸東部,太平洋西岸的中國來得猛烈。
沈鈺的出櫃宣言發表完,十分鐘內,從直播平臺開始,輻射開來,波及貼吧、微博,各大社交網站跟影片網站幾乎全體淪陷。
‘十億影帝現場出櫃’,這種核爆級的話題,無情地轟炸了國內各大網站的伺服器,讓無數工程師跟娛樂記者揉著惺忪的睡眼,罵罵咧咧地開啟了電腦。
‘沈鈺’十二年的紅v賬號,粉絲累積過億,在訊息放出來的兩小時裡,狂掉了近千萬粉絲,置頂微博下幾乎被粉轉黑的留言刷屏。
“十二年,我陪了你十二年。結婚的時候司儀問我老公‘你老婆最喜歡誰?’我老公毫不猶豫地回答‘沈鈺’!我全家,所有親戚朋友都知道,沈鈺是他們絕對不能黑的一個人。當年你跟鐘意那事,我為你撕遍了全網,現在你告訴我,你們從那時就在一起了??”
“首先申明我本人也是gay,對你的性向沒有絲毫歧視,但你隱瞞粉絲這麼多年,以前還為了避嫌跟女星炒過cp吧?這種多年欺騙粉絲的行為真的不該說點什麼嗎?”
“參見過無數次你的見面會,聽你無數次的跟我們保證你沒有女朋友,結果你還真沒有女朋友,因為你一直有男朋友!這些年花在你身上的錢就當喂了狗!”
當然支援沈鈺的也不在少數。
“在現在的大環境下你要他怎樣?最苦的難道不是隱瞞這麼久的小鈺嗎?”
“拜託粉絲擺正自己的位置,感情問題本來就是人家的私事,憑什麼要告訴你們?”
“熱評第一那位,你也說自己都結婚了,我們鈺難道不是也到了結婚的年紀了嗎當個演員,就該一輩子為了粉絲不談戀愛不結婚?”
景明初大半夜的在高鐵上發飆,把公司的宣發一個個罵起來去控評。
這頭剛罵完了人,氣還沒消完,那頭又接到自己老爸的電話,縮著頭裝孫子,等著捱罵。
影視圈公開出櫃第一人,沈鈺還真他媽是條好漢!
遠在美國的4u公司總部,秦雯剛結束了一個會議,剛拿起手機就被微博的自動推送嚇傻了眼——
“沈鈺隔空告白,戛納領獎臺上正式出櫃!”
秦雯調整了好幾下呼吸,才抖著手劃開螢幕,良久後,她漠然抬起頭,按下了電話的呼叫鍵:
“麗莎,把我下兩週的休假取消,到年底前,我估計都不能休假了。”
助理道:“好的老闆,請問是出了什麼事嗎?需要我安排會議嗎?”
“不用。”
秦雯掛了電話,長吐口氣坐回座椅裡,幽幽地自言自語道:“因為以後我要跟我們的大老闆一起養他的男人了。”
兩個月後,鐘意拖著上百斤的器材,回美國了。
他在南極待了小半年,因為不信任隊友的理髮技術,頭髮已經長及肩部,用皮筋松松地挽在腦後,鼻樑上墜著一幅金絲邊眼睛,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搞藝術的。
鐘意推著車出了控制區,正回頭去看隊友有沒有跟上,一雙手接過了他的推車。
沈西風笑意盈盈地看向鐘意,歪著頭瞧了瞧他腦後的髮髻,意義不明地勾起了唇:“看來這趟出差,很有收穫。”
鐘意哪裡知道沈西風腦子在想什麼,第一次見他在機場不戴口罩不戴墨鏡,下意識地四處看了看,有些不放心:“你怎麼不遮一下就來了。”
沈西風毫不在乎地攬過鐘意的肩,領著他往外走:“我都退居幕後了,已經不是什麼公眾人物,只是個想老婆想得快瘋掉的普通男人罷了。”
戛納之後,沈西風一回國就宣佈息影,解散粉絲團,接受公司高層問話,這些在兩人的電話裡,鐘意也聽說了隻言片語。
不過兩人極少談及彼此的工作,鐘意雖有滿腹的疑問,也只能生生壓著——
畢竟,他是最清楚沈西風為何會做出這樣決定的人。
跟隊友告辭後,兩人推著車往停車場。
邊走,鐘意邊半真半假地抱怨:“想我怎麼不來南極?我還想帶你一起看極光呢。”
沈西風笑而不語,把人拉上車後,壓在椅背上狠狠地招呼了一頓,才咬著鐘意滴血的耳垂輕笑:“以後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攆都攆不走。”
等車開出去良久後,鐘意才轉頭問沈西風:“真不後悔?”
沒頭沒尾的一句,沈西風卻是立刻就明白了。
沈西風目視前方,不在意地搖搖頭:“不後悔。有一天我心血來潮算了比賬,從高考後到今年,我們倆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你猜有多少?”
鐘意沉默了十幾秒,沒等他給出答案,沈西風率先回道:“不到八百天。接近十年的時間,我們只有兩年半是在一起的。我不想再持續這個比例了。”
鐘意的面上不經意地露出一抹微笑,十年了,學渣也會算日子了。
前方亮起了紅燈,沈西風掛擋拉上手剎,轉身挑開鐘意的髮髻,眼神變得深幽起來:“今年你就畢業了,我不想再把時間浪費給其他人,而且想讓你沒有顧慮地回國來。”
鐘意拉下沈西風的手,遲疑道:“我……你怎麼知道我想回國?”
“你早就能入籍了,而且入籍後我們還能合法結婚,可你從沒動這個念頭。”
沈西風拉著鐘意,在他手背上留下一吻:“我們意不管在國外待了多久,心裡還是想著祖國的。當年出國,也有逼於無奈的原因,如今我得掃清所有障礙,迎接老婆大人回國。”
相伴十年,沈西風的七竅玲瓏心,仍舊能不時撩撥鐘意的心絃,他倆之所以不會像別的情侶那樣膩歪,是因為對彼此太過瞭解,一個眼神就能將未盡之言悉數補充到位。
鐘意想了想,忽然笑了:“那景明初豈不是氣壞了?他還指望你給他掙好幾個億呢。”
沈西風也笑了,放下手剎緩緩起步:“沈鈺這個名字在熒幕上沒什麼價值了,可在別的地方還能發揮餘熱。他現在,還挺樂在其中的。”
這話倒不假。
過了最初的咆哮謾罵階段後,景明初漸漸接受了沈鈺糊掉的事實。
實際上從沈鈺跟初音簽約開始,他就有計劃地培養新人,如今公司有上百名藝人——從流量小生到實力派都有,其中沈鈺手把手帶出來的兩個師弟也完全能挑起大梁,影視口碑雙收。
反觀沈鈺,因為咖位原因,一年比一年接片少,曝光率也逐年下降,代言也就萬年不變的一兩個,這樣的前輩還不如轉到幕後去扶持新人。
想通了這一層,景明初高高興興地邁向了新生活。
而網路上在經歷了數次大型撕逼博覽會後,粉絲黑子也都累了,觀望良久的cp粉們則紛紛開始冒頭,迎來他們的狂歡。
“這才是愛情!真情實感的愛情!我特麼嗑爆他們倆!”
“鈺意多年影片混剪,指路b站。連結:【初戀/成長】合集。”
“《西風不解意》首發綠網,作者摳了十年的資料,儘量現實向,煲煲們多多支援啊!”
“摸魚畫了兩個頭像,那年沈鈺得獎時睡著的兩小只實在太萌了!”
“#江海寄餘生# 師生情瞭解一下,第一次用水彩畫,畫不出兩位哥哥百分之一的美貌。”
娛樂圈好不容易出了這樣一對同性神仙眷侶,各個圈子的人都炸窩了,同人瘋狂產出,漫畫、小說、影片呈幾何數增長。
景明初瞧得興起,索性注資一家網絡文學城,在上面專門開闢了一個同人頻道,讓同人寫手和畫手盡情創作。
本來還有無數的圈內公司也覺得景明初估計也跟著瘋了,但後來事實證明,他這樣的做法非但沒有把沈鈺的名字搞死,反而讓吸引了不少的路人粉。
反正他們公司已經出了個‘出櫃影帝’,乾脆成立了一個專收同性題材ip的部門,負責這類劇本的改編。
雨後的彩虹,終將驅散無知與矇蔽,相愛的人本就該站在陽光下。
時代總會進步,每個人的一小步,終會整合群體的一大步。
第二年的四月十八日,北京郊外的某個私人會所迎來了一場不同尋常的婚禮。
來的人不多,可個個看起來都不似普通人,其中還有不少影視圈的大佬,衣香鬢影,格調非凡。
婚禮設在室外的草坪上,座椅已經坐滿了,可遲遲未見音樂響起。
秦雯不耐煩地敲著腕間的手錶,走到酒店大廳側門口,碰見成哥:“他倆還在磨蹭什麼?都幾點了?”
成哥埋頭理著胸花,呵呵一笑:“好像是鐘意的領結沒打好,小鈺在幫他重新弄。”
秦雯皺了皺眉,推開了側門。
沈西風跟鐘意站在大廳的一側,水晶吊頂的燈光從頂上灑落,碎鑽似的,在他倆頭肩處映下無數閃耀的光斑。
鐘意站得筆直,下巴微揚,手插在褲兜裡,神色略有些不耐煩。
“好了沒?怎麼這麼久?”
沈西風不緊不慢地理著領結,眼神有意無意地向鐘意臉上瞟,溫言安撫道:“快了,結婚嘛,得打得精緻點。”
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彷彿十多年前照畢業照的場景,穿過時空呼嘯而來,重重地砸在了秦雯眼前。
她驀地紅了眼眶,噙著笑叫了一聲:
“鐘意?”
鐘意剛動了動脖頸,被沈西風用領結輕輕一勒,只得把頭又轉回去,“馬上就好了,他這方面特別龜毛。”
沈西風細心地整理好鐘意的衣領和胸花,再隨手牽起他,轉頭衝秦雯一笑:“謝謝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兩對身影霎時重合,已不再年少的兩人疑惑地看向秦雯。
她這才回過神來,側身讓開位置:“快點吧,大家都在等你們。”
門外,是一片春光。
垮過了十一年的戀愛長河,在鐘意二十九歲生日這天,沈西風與鐘意在自己國家的陽光下,定下了終生盟約。
那一天的天空很美,空氣裡都是甜蜜的味道,就像十一年前沈西風悄悄落下的,那個不為人知的吻一樣。
在給鐘意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沈西風抬頭,給了鐘意一個溫柔至極的微笑,那笑容早已烙進了鐘意腦海,與過往的無數個時刻重合在了一起。
其實,還有個被鐘意遺忘掉的時刻。
二十多年前的春日雨後,五歲的沈西風在合意鎮的街道上跟小夥伴們瞎玩。
忽地,他聞見了一陣豌豆莢的清香,一抬頭,就見前面一個屋簷下的水溝上,赫然飄著幾隻豌豆小船!
沈西風忙招呼小夥伴們圍了過去,那些小船似乎有主人——還是個白白淨淨的小男生,只是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高興。
沈西風衝他展顏一笑:“嘿,這些豌豆船是你的嗎?”
四歲的鐘意轉過頭,被那張笑臉愰得一怔,過了會兒才點點頭,輕聲道:“嗯,你們別把它弄壞了。”
……
愛若有形,那該是彩虹般五彩斑斕的顏色。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是真的結束了。
就不發紅包啦,我要攢錢養晏白白!!白白寫的文文太好看了,每天都想給她一個麼麼啾。
最近有點忙,看到底先開那篇吧,有興趣的可以踩踩專欄看看文案~
開了預收(就是專欄0字數的文)的是長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