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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能者多勞

傅驚鴻大吃一驚,“嫂子這是做什麼?”

馮茝蘭用帕子抹著眼淚,再顧不得會不會折損顏面,哭哭啼啼、遮遮掩掩地道:“是嫂子糊塗,生出了望夫成龍的貪念。想叫你多多扶持你哥哥,你哥哥聽了,就罵我多口舌,要用七出之條休了我。”

傅驚鴻做出待要扶起馮茝蘭又不敢模樣,不再刨花,轉而拿著才一尺見方的金絲楠木,用粉在上頭細細描畫出靶鏡的模子,此時畫的不是芍藥,卻是一朵朵的水蓮花。

馮茝蘭見傅驚鴻又不來扶她,料到是傅驚鴻知道內情,不滿她的話,於是囁嚅半日,又道:“我是心覺你聰明一些,生怕你哥哥公事上有個差錯,才想叫你多幫著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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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驚鴻道:“嫂子,我與哥哥這麼些年來風雨相伴,相互扶持,便是你不說,我們也會這麼著。”

傅驚鴻雖不追問,但他這話裡的意思顯然就是馮茝蘭再說。馮茝蘭又哭道:“是我一時嘴笨,一時說了兩句不太中聽的,你哥哥這才惱了,要休了我。”

一邊啼哭,一邊將傅振鵬冷落她之後的事想了想,只覺得自己想差了,凌王妃自然是見她好了才肯對她客氣一些,她若不好,凌王妃怎會紆尊降貴地跟傅振鵬計較?況且傅振鵬才是王爺、王妃心中真正得用的。如今她的依靠也只有傅振鵬了,傅振鵬又跟傅驚鴻兄弟情深,可見是她有兩大錯處,一是以為凌王府會給她撐腰,二是以為傅振鵬娶了她,就跟她最親。

傅驚鴻先不言語,等馮茝蘭又痛定思痛地反省不該算計他,才鬆口道:“嫂子先回去,等我跟大哥說一說。我們是貧賤出身,有道是仗義每多屠狗輩,我們是不會做那不仁不義的事的。”

馮茝蘭終於等到傅驚鴻說了軟話,忙磕頭將他拜了一拜,一顆心顫巍巍,唯恐傅驚鴻只是哄她,低聲許諾道:“叔叔,我是當真悔改了,琴妹妹雖不是大家閨秀,但我瞧著她也是嬌生慣養的。婚期又近了,雖你們不願意跟我們一起住,被褥、傢俱又有商家陪送,但新房總要收拾收拾,還有旁的也該早早去辦,免得失禮。”

傅驚鴻放下東西拱手道:“這些就有勞嫂嫂日後為我操持了。”

“一家人,何必說這話。”馮茝蘭這才放了心,忙起身擦了眼淚,一邊走,一邊思量著該好好替傅驚鴻張羅,眼瞅著她才嫁來就生出這麼些事,若叫人捏造出他苛待小叔子的事,一不好見外頭人,二傅振鵬那邊也不好交代。

馮茝蘭心裡認定了除非她生兒育女,否則原不如傅驚鴻跟傅振鵬親近,於是回了傅家,洗臉梳妝後,趕緊布下酒菜等慢慢等傅驚鴻回來。

等到傍晚,傅振鵬冷著臉姍姍來遲,一見馮茝蘭殷勤地迎過來,便冷聲道:“若不是看在驚鴻面上,我肯回來見你這黑心婦人?”

馮茝蘭忙羞愧道:“老爺又說這話做什麼,我已經悔改了。”試探著要問傅振鵬外頭的女人,又不敢問,忙請傅振鵬入席吃酒。

傅振鵬邊吃邊說:“昔日我們兄弟二人一同討生活,連個照看我們給我們洗衣服的女人也沒有,樣樣事都要親力親為,彼此扶持。那時候只怕你還在王妃身邊享福吧?”

“……是,是我錯了,老爺不是無情無義的人,定然是在心裡將兄弟放在首位。”馮茝蘭忙又給傅振鵬斟酒,聽傅振鵬說些昔日他們兄弟二人艱難的日子,越發羞愧,心知傅振鵬是有意叫她掂清楚自己的斤兩,忙拿了如何替傅驚鴻籌辦婚禮岔開話。

傅振鵬唏噓道:“琴兒小時候那麼個模樣,如今又是這麼個模樣。也虧得驚鴻能下手,我就當琴兒是親妹妹。”

馮茝蘭拿著酒壺的手一頓,料到傅振鵬這話的意思是警告她不獨傅驚鴻說不得,商琴也動不得,忙賭咒發誓說了許多句。

“你爹媽找到了,只是你說的那三四個姊妹都叫她為給你兄弟還賭債賣了,找不到了。你爹媽叫你兄弟攆到一間小屋子裡,聽說一日只給一碗麵湯兩個麵餅。你若想他們,府裡地方大,就接了他們來家裡住。”傅振鵬用話敲打了馮茝蘭半天,又說了句溫情的話。

馮茝蘭睜大眼睛,紅著眼眶咬牙切齒道:“接他們來做什麼?享清福?沒得丟我的臉,旁人家的太太問我可有姊妹沒有,難不成回她們都叫賣了?可恨當初為了大哥娶妻賣了我,還許諾我好好養幾個妹妹,將她們嫁到好人家,如今可好,將女兒都賣了,十幾年來不聞不問,臨了兒子不管,卻得了個官老爺女婿!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傅振鵬道:“雖不接過來,但也該送些銀錢過去。”

馮茝蘭氣道:“我知道老爺仁義,可這仁義的也太軟弱了些。有什麼該不該?他們若信守承諾養活幾個妹妹,那便是該,如今為了哥哥將妹妹們也都賣了。若送了銀子過去,他們定像是聞到血腥味的蒼蠅,成群結隊地就趕著過來了,你趕也趕不走。老爺萬萬送不得!”

傅振鵬原是為了打一棒子給顆紅棗地收服馮茝蘭,怎會當真“仁義”地孝順馮茝蘭那十幾年不見面的爹孃,此時見馮茝蘭不獨算計傅驚鴻,是連她親父母兄弟也算計著,暗自慶幸幸虧馮茝蘭還當他是自己人,不這樣錙銖必較地算計他。於是故作遲疑道:“既然你這樣說,就依著你。凌王爺前幾日賞了我一袋子金錁子,你收著花用。另有這幾日相識的老爺們送的小玩意,你都收著吧。”

馮茝蘭點了點頭,見傅振鵬醉了,又趕緊伺候他歇息,等傅振鵬睡下了,她去將傅振鵬這幾日用的包袱收拾一番,見裡頭銀子並不少,反多了兩柄扇子一掛佛珠一個銀絲燻香囊,見都是男子用的,安了心,坐在床邊,看著傅振鵬俊秀面孔,只覺得這就是失而復得,將要降服傅振鵬的心死了,洗漱之後,便也睡下。

自此之後,馮茝蘭不再有意拿捏傅振鵬,也不多管傅驚鴻、商琴的事,只兢兢業業地領著人,又是打掃又是買了布帛封房頂、糊窗戶。傅振鵬見她無此,也無心鬧事,又看馮茝蘭雖心眼小持家卻有一套,也樂得隔三差五地對馮茝蘭分外好一些,如此他們夫婦二人日子也算和和美美。

慢慢明年皇帝下詔立太子的訊息傳出,京中之人紛紛翹首以待。進了冬日,臨近年關,幾位年長的王爺,除了凌郡王依舊不得閒,還在領著門下之人張羅著寫什麼民生十要,平清王早早地閉門不接客,靖親王因認定了自己頂多是個鐵帽子王,又有親家溫家緊盯著,也不敢如何。剩下的老大理郡王不住地奔波,見縫插針地跟幾位內閣大臣套近乎;四王爺生來孤僻,話都說不全,此時沒人來找他,他也不找旁人;幾個還沒封王的皇子,或有心有餘力不足的,或有仗著母妃年輕叫母妃溫情軟語籠絡皇帝的……

大年初一,傅驚鴻上商家門來拜年,將給眾人的禮物一一送上,見商琴又大了許多,她原就是做首飾的,自然極會收拾自己,此時穿著一件銀鼠掐腰半袖短褂子,一條胭脂紅彈墨綢裙,既不顯得單薄,又不顯得臃腫,配上一張溫柔得能滴下水的粉臉,立時叫人移不開眼。

傅驚鴻明知道商琴內裡的性子並非她臉上露出來的那樣,但此時也做了俗人,暗道霧裡看花水中望月,她狠辣的時候惹人喜歡,溫柔嬌怯的時候惹人憐愛。

商琴先去看傅驚鴻送了什麼,並未察覺,等做在她旁邊的商大姑拉了拉她的袖子,才恍了恍神看過去,狠狠地瞪了傅驚鴻一眼,便只管去看自己的禮物,見是一柄金絲楠木鑲嵌的水晶鏡子,向那鏡子背面看去,就看見一朵怒放的牡丹。

商大姑笑道:“這鏡子有趣,送了我吧。”

傅驚鴻堆笑道:“姑姑喜歡,待出了十五,我再替你做一柄。”

“你自己做的?”商琴訝異道。

傅驚鴻自謙道:“不才十八般武藝,樣樣皆通。”

商略咳嗽一聲,說道:“今年過年各家小心謹慎得很,家家都不敢奢華得放肆,用去扎燈籠的絹料等物也比往年少了三四成不止。只怕今年絹料的價錢要跌,我盤算著趁這會子多囤一些,待明年後年出手。驚鴻要參一股嗎?”

傅驚鴻笑道:“自然是要參的,只是銀錢不多,不能佔了大頭。”

商略點了點頭,“出了十五,就叫闡兒他爹出門去辦。”

商韜為難道:“原想出了十五再說,如今看來是等不得了。”

“什麼事?”商略問,商琴也顧不得去欣賞鏡子背面的花紋,隨著商老太太、商大姑等人一起看過去。

商韜道:“平清王臘月裡見了我,叫我幫他一個忙,領著他小舅子去杭州上任。”

“平清王岳父家沒人?”商老太太急道,心知這一去又是個一兩年。

商韜道:“他家雖有人,但平清王說他那小舅子是個實在人,這種人十有□會被欺上瞞下的屬下坑得有苦說不出。杭州那邊又是個美差,平清王還有他小舅子都不捨得不要。因此叫我陪著去兩年。我推辭了幾次,又是三個小子要考試又是琴兒要出嫁,平清王滿口說三個小子的功名自然是沒有問題,至於琴兒的婚期,他已經給找好了黃道吉日,提前到三月初……謝家早先事雖大,但除了蘇州的亂子、梁溪的決堤,其他事都是不顯眼的。平清王這麼著,才叫我去。興許出了十五他就是太子了,越發推辭不得。”

屋子裡的,除了商闡五兄弟還有商大姑,其他人都立時明白了。

商琴訥訥不能言語,用力地握著鏡子,心知平清王心大,這是要重新利用商韜給謝家收拾爛攤子的“能耐”,要商韜幫著他小舅子如何不引人矚目地貪銀子,畢竟哪有路過寶山空手而歸的道理,杭州那富庶之地,去了不貪,在某些人眼中是極不合情理的。一時情急,一雙晶亮的眸子便依賴地投在傅驚鴻身上。

傅驚鴻對上那眼睛,立時絞盡腦汁地思索起來,暗道商琴頭會子這般依賴他,萬萬不能叫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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