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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長嫂為母

大抵傅驚鴻不救施佳,施佳依舊會成為秦淮河上敢愛敢恨的一代名妓。

張長史大盤算著吃了不認賬,施佳決心虛與委蛇,二人周旋半日,張長史不曾得了什麼好處,施佳也並未將玉佩討回來。

張長史心中暗道:好個小娘子,往日只聽人說她聰慧,不想聰慧至此,竟是磨了半日也沒叫他上手。因張太太叫人來請,只得起身離去,路上又去想這其中的蹊蹺,半日想定是傅驚鴻不願意納妾才推給他的,又覺不過是個女人,得了還是他佔便宜呢,於是當真回去叮囑張太太納妾的事宜。

張太太要用施佳進過秦淮河的事阻撓,張長史卻道:“他老子寫了賣身契了,怕個什麼?好不好,領她出京賣了,誰能知道?”

張太太聽說有賣身契,忙將賣身契拿來,又去找中人去官府裡登記,然後租了一頂轎子將施佳接過來就算了事。

張家女人們才因施佳這新人的到來有些著慌,隔了七八日,就聽到凌王爺要處置張長史替人匿喪之事。不過三四日,張家人尚未來得及替張長史打點上下,就已經判了張長史摘去烏紗帽,流放雲南。

張太太一番哭天搶地,要隨著張長史去雲南,便變賣家當奴僕,因二房小妾有子必要跟著,三房小妾家人來求張太太施恩,張太太便將三房小妾放了出去。施老爺、施太太有樣學樣,也來求骨肉團圓。

張太太餘恨未消,看施家人敢來求,便口口聲聲說不捨得施佳,不肯放了她,等張長史被押送出送,便攜家帶口地跟著去,離京城遠了,才將施佳發賣出去。

商琴聽聞這事,不由地感慨許多事終難逃註定一說。

轉眼便到了毓秀郡主出嫁那一日,商琴不好相送,只能在心裡默默為她祈福,因毓秀郡主新婚,她又有婚約在身,也不好出門,見謝家的事之後,商家的買賣很有些不好,只能盡了自己的綿薄之力,越發費力地畫些精緻首飾叫人打造出來賣。

等到了院試之後放榜,商闡、商釋還有楊文松三個中了秀才,商家才重新鼓舞起士氣。

雖是秀才,但商家一家就有三位,且往上追溯幾輩子,商家也不曾有過這樣“出息”的子弟,因此商家人不免興高采烈,先燃放了鞭炮,隨後去自家祖墳上上墳稟告祖宗,最後又擺下宴席,請親近之人來吃酒。

那一日,前院□裡熱熱鬧鬧,處處都有人恭維賀喜。

商琴先聽說傅驚鴻、傅振鵬兄弟二人來了,才納悶為何傅振鵬之妻馮茝蘭不一起來,便聽人說馮茝蘭自己上門了。

商琴依著規矩,迴避到了閬苑,在閬苑屋後潭水邊山石上倚著,拿著菜葉逗了一回白鵝,聽人說馮茝蘭過來了,便忙去相迎。

馮茝蘭原本自持是凌王妃身邊的婢女,很有些傲氣,又覺傅振鵬沒有根基,越發生出要將傅振鵬降服住的心思。原本新婚燕爾,傅振鵬對馮茝蘭的話無不遵從,馮茝蘭也因此越發有恃無恐,只當傅振鵬在巴結她。又覺傅振鵬一直被傅驚鴻壓制住,該鼓勵傅振鵬不再唯傅驚鴻馬首是瞻,於是接著施佳的事試探傅振鵬,不想原本對施佳滿口稱讚的傅振鵬一聽馮茝蘭說要將施佳說給傅驚鴻做妾,立時不答應,隨後又聽馮茝蘭說了幾句詆譭傅驚鴻的話,丟下幾句狠話,竟是雖同在一個府裡,也不肯跟馮茝蘭同吃同住。

馮茝蘭先篤定了傅振鵬會服軟,於是照常吃吃喝喝,待過了幾日,看他還是不理不睬模樣,不覺低了三分士氣,叫人去凌王妃面前一說。

凌王妃身邊嫁出去的丫頭前前後後也有不少,她哪裡去管這些丫頭嫁人後的瑣事,隻字也不曾回她。

自此,馮茝蘭才清醒過來,明白自己不過跟傅振鵬一樣是個沒有根基之人罷了,於是便又溫柔小意地討好傅振鵬,不敢再踏雷池一步。傅振鵬孤苦慣了,好不容易成家,也不願意才成親就夫妻反目,於是夫妻二人一番交心後,馮茝蘭便立時自責自己糊塗,聽傅振鵬言下之意,竟是傅驚鴻將功勞讓給傅振鵬,傅振鵬才能有今時今日。於是馮茝蘭不覺動了腦筋,暗想若是傅振鵬、傅驚鴻分散開,各幹各的,日後少不得傅驚鴻為了自己的前程要棄傅振鵬於不顧,合該一直叫傅驚鴻扶持傅振鵬才是,這扶持的最好的法子,自然就是令傅驚鴻去做了傅振鵬的智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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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茝蘭雖不敢跟凌王爺搶人,但她也有迂迴的妙法,那法子便是藉著骨肉兄弟的緣故,待傅驚鴻與商琴成親後,叫他們二人也住在他們那幾進的大院子裡、

於是,馮茝蘭這次有備而來,春風滿面地向商琴走來,商琴向她走一步,她便迎上去三四步,等握著商琴的手,便上上下下打量她:“我說小叔多少年不提成親的事,怎地一日急趕著叫人來提親。竟是這麼個神仙一樣的人兒。”

商琴故作羞澀,心裡納罕這馮茝蘭怎跟她所想的不一樣?她原料想馮茝蘭該是個“狐假虎威”慣了,見人總有兩分威風的人,如今這人滿臉堆笑,當真是和氣的很。繼而又想無事不登三寶殿,馮茝蘭若沒事,不當不留在前頭跟商老太太、商大姑說話,反而來了這邊。

馮茝蘭攜了商琴的手向屋內去,將屋內擺設掃了一眼,又隨著商琴在裡間炕上坐下,便道:“好妹妹,你素日裡都做什麼?”

商琴道:“操持些小買賣。”

馮茝蘭原等商琴說針黹,她便介面說她也做這個,如今不好接話,便道:“妹妹好能耐。可惜我卻不能,原本在凌王府,一群姐姐妹妹在一起說話做女紅,當真是有趣的緊,如今偌大的院子裡就我一個,實在孤單。”

商琴道:“嫂子該想原本的人和院子都不是你的,如今偌大的院子都是你的了。”

馮茝蘭嘆道:“我沒有個兄弟姐妹,好容易振鵬有個親兄弟,偏因上頭沒有長輩,不好叫驚鴻一起住。如今可好了,等你過了門,我就有伴了。”

商琴頓生警惕,笑道:“只怕嫂子要失望了,我雖訊息不通,但姑姑說,驚鴻哥哥叫人收拾了落花巷子。”

馮茝蘭收斂了臉上笑容,眼眶一溼,“原本我才嫁來的時候糊塗的很,看振鵬跟驚鴻親密的很,竟吃了莫名的醋,說錯了幾句話,惹得振鵬不高興。後頭幾個多嘴的跟振鵬同僚家的太太奶奶們說我連夫君唯一的兄弟都容不下,前兒個魯編修家太太生日,我去了,一屋子的太太、奶奶都拿我取笑。”

“日久見人心,嫂子不必太過介意。”商琴藉著將榛子、杏仁、核桃等果子推到馮茝蘭面前將自己的手抽出,自己捧著茶碗慢慢去品。

馮茝蘭道:“話雖如此,一則是我不好見人,二則你振鵬哥哥也有個不孝不悌的名,他不照看驚鴻,一對不起地下的父母,二也有愧這麼些年患難與共的兄弟情分。”

商琴笑道:“這些風言風語原在官場裡就沒少過,嫂子若當真了,才中了那些人的計。”

馮茝蘭看商琴只是一味平和的笑,半分憐憫、義憤填膺也無,暗道自己小看她了,小小年紀,竟是這樣連條縫也不給人留,“驚鴻性子倔,我是年輕嫂子,又不好去勸她。琴妹妹是大方的……”

商琴訝異道:“嫂子叫我去勸說驚鴻哥哥?”

馮茝蘭忙道:“我怎會是那麼沒規矩的人?是請琴妹妹過去跟我一起求商老太太、商大姑說情。我們又不是旁人,也算不得住在旁人家裡。白日裡驚鴻、振鵬兩個出去公幹,咱們兩個也有個伴。”

商琴忙做出大驚失色模樣,駭然道:“嫂子竟是叫我去前頭那麼多人面前絮叨傅家的事?這事我可做不來,羞死人了。”說完,用帕子握著臉,有意做出羞憤模樣。

馮茝蘭並不覺自己失言,認定了商琴有意“胡攪蠻纏”,笑道:“琴妹妹這話說的,我哪裡不懂得你這小女孩兒聽到夫家的事就害臊,更是規矩得不得了,不肯早插手一步。等到了前頭,咱們請老太太、大姑單獨說話,你只坐著,聽我說話就好。為了你振鵬哥哥的前程,算是嫂子我求你了。”說著,便低聲下氣地衝商琴鞠躬。

商琴臉上脹紅,“我不幹!嫂子太會埋汰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沒過門,就要降服驚鴻哥哥呢!”說完,連連跺腳,一扭身就出去了。

馮茝蘭怔住,這邊立時過來兩個媽媽圓場。

“傅太太,姑娘就是這麼個性子,你大人有大量,千萬莫怪。幸虧姑娘嫁的人家沒有公婆,不然可怎麼著呢?!”

馮茝蘭聽這婆子話裡的意思是自己雖是嫂子,可也管不著商琴的事,面上帶笑,心裡恨傅驚鴻、商琴二人難纏,嘴裡說了句“是我說話沒個輕重,惹得她如此”,便又去前頭跟商老太太、商大姑說話。

商琴等馮茝蘭走了,便又折回來,聽兩隻白鵝嘎嘎地叫,竟是在追逐一隻秋後的蝴蝶,在窗前坐了一坐,將馮茝蘭的用心想了一想,便叫人提醒商老太太、商大姑千萬別答應馮茝蘭。

等到黃昏人散了,聽人說商略、商韜在跟傅驚鴻說話,商琴便去商老太太那邊去等。

商大姑道:“好一個唱唸俱佳,險些就叫振鵬媳婦哄著勸驚鴻不分家了。”

商老太太冷笑道:“什麼不分家?房子是振鵬的,叫驚鴻、琴兒兩個去寄人籬下,日日看人臉色過日子?又不是沒有屋子,何必去多那個事。據我說,那媳婦精明得很,這是要綁著驚鴻、振鵬兩個呢。”

商琴見商老太太、商大姑看得透徹,便道:“莫非大嫂當著人面又說了一番我們不去住,就叫她背上個離間人家骨肉兄弟的名?”

“還下跪了,好一出苦肉計,若是你孃親在,早哭哭啼啼地答應跟她一起住了。”商老太太隨口說出商娘子來,語氣裡很有些思念,雖也膩煩過商娘子,但說到底,她見過的這麼多女子裡,真真心無城府、待人至誠的,也就她那苦命的兒媳婦了。

“……爹爹想叫哥哥娶續絃。”商大姑試探地說。

商琴一愣,咬住嘴唇才將“不可”二字嚥下,在她看來商娘子並未死,若是商韜再娶,商娘子便再無回來的可能,可是商大姑、商老太太是當真以為商娘子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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