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晃晃悠悠地過去。
謝星闌的小學生生涯簡直爽到爆炸。
天天跟李小彬打電動到深夜,上課睡覺有江戈打掩護,連作業本他也從來沒摸到過。
學渣放飛自我後收穫的快樂,是常人想象不到的。
教室窗外樹枝上的桂花開了又謝,平平淡淡的小學時光轉眼即逝。
短短幾年,班上的小朋友們都竄了個子。
謝星闌記得很清楚,他這個人發育慢,快初三了才猛長個,上輩子從小學到初中,他基本上都是站在男生佇列的前三位。
這輩子居然如出一轍,一公分都不多長。
眼睜睜地看著班上的小豆丁一個個都比自己高了,甚至連江戈站起來都比他高。謝星闌快鬱悶死了。
矮子頭領是沒得威嚴的!
他一混了兩輩子的校霸,居然每次排隊都排第一個。這還有什麼臉面?!
於是他每天都累死累活地跳兩千下繩,根本不需要他媽提醒,主動吃鈣片喝牛奶,可惜收效甚微。
每次排隊,謝星闌還是面無表情地站在第一排第一位。
三年級開學那天,孟靜考慮到同學們身高以及某些同學近視看不清楚黑板的問題,把所有同學的位子都打亂重排。
她做了張安排表,有意識地把矮點的同學往前挪。
而後排的同學要麼是個子高的,要麼是調皮搗蛋的。
謝星闌意料之中地被排到了第一排,正對講課臺的c位。
實在是,太,屈,辱,了。
坐在第一排,就在老師眼皮子底下,謝星闌想睡覺開小差都不行了。會被老師煩死。
而且也沒有人那麼任勞任怨替他打掩護幹雜事了――謝星闌扭頭看了一眼坐在最後一排的江戈,江戈低著頭,在寫作業。
過了兩年,江戈似乎長開了點,他頭髮剪短了,露出白皙清瘦的面頰,在黑髮的襯托下,顯得有點冷淡。
這幾年同學們都慢慢習慣了江戈的不同,不再對他抱有好奇,再加上江戈自己沉默寡言,幾乎不笑,漆黑的眼看人時總有些陰沉沉的,讓人感覺如芒在背,同學們都不大想跟他玩。
謝星闌想著,現在放他一個人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孩子嘛,遲早要獨立的。
他也就小學這幾年能照顧照顧江戈了,以後江戈成績越來越好,肯定跟他不在一個學校。
這時,許茹在安排表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看到新同桌是謝星闌後,她小臉有點紅,磨磨蹭蹭地坐下來。
三年級的孩子,已經有點明白男生和女生之間的差別。
甚至開始關注起了班上長得好看又有趣的異性。
“謝星闌,你要吃零食嗎?”許茹坐下後,有點害羞侷促地跟謝星闌說話:“我有芒果幹。”
謝星闌拿著支筆在紙上畫小人,聞聲抬頭,發現自己新同桌是許茹後,他想了想,說:“好啊。”
許茹拿出芒果幹跟他分享。
許茹是班上長相最清秀可愛的女生,小臉大眼,皮膚又嫩,比電視上的童星還討人喜歡。
班上有不少男生都愛跟她說話,雖然這群幼稚鬼表達喜愛的方式是揪許茹髮辮、惹許茹哭。
李小彬也悄悄跟謝星闌說過,他挺喜歡許茹的,還讓謝星闌幫忙打聽許茹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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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星闌原本不想在這事上插一腳。
他知道李小彬遲早會跟許茹在一塊的。
上輩子他們就是一對兒,還挺甜蜜的,謝星闌特地回國參加了他們的婚禮,並被許茹的捧花砸個正著。
不過既然許茹這麼巧地成了他同桌,他就順便幫李小彬個忙。
坐在最後一排的江戈寫了會兒題目後,微微抬起眼,朝謝星闌的方向看去。
謝星闌正在跟他的新同桌說話,從後方看,能看見他的側臉。他好像在笑,眼睛彎著。
江戈在心裡數著時間,眼睛看著題目,大腦卻像打了結一樣,整理不出清晰的解題思路。
三分鐘了,謝星闌在跟許茹講什麼呢?
這時,江戈旁邊的椅子被拉開,一個女生坐了下來。
江戈側過頭,冷淡地瞥了眼新同桌。女生本想主動跟他說句話,一下子被他的眼神嚇回去了。
她有些尷尬無措地說:“我,我坐這兒……”
江戈沒有說話,他伸手抓住椅背,把椅子往裡挪,無聲地拒絕新同桌。女生委屈地紅了眼睛,小聲說:“是孟老師讓我坐這裡的。”
江戈按住椅子,執拗地不讓她坐,低聲說:“走開。”
女生紅著眼睛跑出去了。
江戈這才慢慢鬆開椅子,他又忍不住看了看謝星闌的背影。
為什麼不坐過來呢?
江戈垂著眼。
他都幫謝星闌留著位子了。
孟靜聽說江戈不肯跟人坐一起,頭都大了。
平心而論,孟靜很心疼江戈,身有不足的小孩在成長過程中總是會經歷更多不平。更何況江戈還那麼聰明,才三年級就解得出六年級學生奧數競賽的題了,這讓孟靜更堅定了好好培養他的想法。
她特地安排了班裡脾氣最溫吞柔順的女孩跟江戈做同桌,沒想到江戈竟硬生生把女孩弄哭了。
孟靜想了又想,還是抽了個空,跟江戈單獨談了談。
“小戈,你不想跟小夢坐一起嗎?”孟靜蹲在江戈跟前,溫柔地問:“那你想跟誰坐一起,可以跟老師說說嗎?”
江戈輕輕摳著車輪胎的紋路,眼睫顫動了幾下。
他不愛說話,對誰都是一副冷淡漠然的模樣。孟靜偶然幾次看到他露出不一樣的神情,都是跟謝星闌在一起的時候。
孟靜在心裡嘆了口氣:“小戈還是想跟阿招坐,是不是?”
江戈猛然抬眼,眼裡似有亮光。
孟靜卻為難了。
謝星闌這孩子很機靈活潑,她也喜歡。可惜他太跳脫不受管束了,還總讓江戈幫他寫作業,甚至上課的時候,江戈都不聽課,陪謝星闌玩小遊戲。
孟靜也是權衡之下才把他們分開坐的。
她覺得這對兩個孩子都好。
她猶豫了一會兒,找了個藉口說:“阿招坐後面會看不見黑板的。”
江戈明白了她的意思。
眼裡的光逐漸熄滅,他輕輕地說:“那我,一個人。不要同桌。”
孟靜只好答應了。
他們班一共有七列座位,按“二三二”這樣排。
重新排了位置後,全班同學都發現了只有坐在門邊的江戈沒有同桌。
他就像被世界孤立在外,坐在最角落的地方,靜謐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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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招!”課間,李小彬趴在謝星闌班門口喊他:“下節體育課,快走,搶球去!”
謝星闌:“馬上,我先去尿尿,你去搶球。”
李小彬欲言又止地看著許茹。
謝星闌心思一轉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主動問許茹:“許茹,你要不要看我們打球?”
許茹受男生歡迎,所以班上的女生小團體都有點排斥她。每次體育課,她都跟二班的朋友在一塊玩。
許茹高興地答應了:“好啊。”
她喜歡跟謝星闌和李小彬一塊玩。
謝星闌雖然長得很好看,但懶懶散散的不愛搭理人,生氣的時候還有點怵人。相比之下許茹更喜歡李小彬,李小彬總是出糗鬧笑話,特別有意思。
“那你跟小彬先去要球,我馬上下去。”
“嗯嗯。”
謝星闌去洗手間撒了個尿,路過班級的時候下意識往裡一瞥。
下節是體育課,同學們都成群結伴下樓了,教室裡空空蕩蕩。只有江戈一個人還孤孤單單地坐著。
謝星闌從後窗看見他在寫作業,桌上放著兩本競賽書籍。
江戈從去年開始就開始參加各種知識競賽。
起先是奧數。
奧數本來是四年級才開始學的,只有成績優異腦子聰明的孩子才能進學校的奧數班,去參加全市比賽。
而江戈二年級時就進了奧數班,一直以來都是成績最好的那個。
去年的競賽,江戈還取得了全市唯一一個滿分的成績,聽說奧數班的老師又驚又喜都快瘋了。
謝星闌本來想叫他一塊下去放鬆放鬆,想了想還是算了,不打擾他了。
難得江戈找到了喜歡做的事,何必要讓他去操場上傻呆呆地坐著看別的孩子玩耍呢。
他們班在二樓,學校操場就在樓下。
窗外的風輕柔地拂過,把枝頭上殘留的桂花香氣送了進來。
江戈聽到了操場上的歡聲笑語,卻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一樣,他斂眉垂目,專注地寫著題目。
“謝星闌!傳給我!”
高亢的喊聲突然傳來,江戈筆尖一劃,在薄薄的紙張上劃出幾乎力透紙背的一筆。
他看著試卷愣了兩秒,最後還是放下了筆,推著輪椅到窗邊,兩手撐著窗臺,有點吃力地站了起來,往樓下的操場看去。
謝星闌帶著球在場上奔跑,彷彿身披陽光,絢爛奪目。
江戈的目光寸步不離地跟著謝星闌,幾乎一眨不眨。
又一球進了,謝星闌吹了聲口哨,跟隊友撞了下肩:“可以啊小朋友!”
隊友是別班被謝星闌拉來充數的,他不知道謝星闌是個一言不合就揍人的狠人,咧嘴笑:“沒想到你個子這麼矮,跑得還挺快!”
謝星闌:“???”
他又要罵人了,老子未來可是有一米八的!
一米八!
一!米!八!!
李小彬趕緊在他發飆之前把他拉走。
謝星闌球打得挺好,雖然很久沒打了,虐一群小朋友還是夠夠的。
另外一隊幾乎全程被他遛著跑,跑得氣喘吁吁,差點斷氣。
謝星闌這邊大獲全勝。
圍觀的女生們高興得鼓掌歡呼。
謝星闌跟李小彬擊了個掌,路過一個男生時,聽到那男生咬牙切齒地說道:“謝星闌,你不要太得意,有本事一對一。”
謝星闌停下腳步,看了看那男生,覺得有點眼熟,過了會兒想起,這不是周揚嗎。
周揚比他跟李小彬大了兩歲,謝星闌在讀幼兒園的時候,周揚就上小學了。
後來周揚家搬走了,謝星闌入學後也沒遇到過他。
現在才知道原來周揚也在實驗小學。
謝星闌嘴角微揚,語調懶散又挑釁:“不服啊?那你就等著吧,等我有空了再跟你打。”
周揚滿眼怒意,幾年前被謝星闌耍地團團轉的場景又浮現出來,他一時恨極,想也不想,就一腳踢了過去,謝星闌沒防備,被周揚踹得摔倒在地。
許多人驚呼起來。
江戈一看到謝星闌摔在地上,臉色瞬間緊繃,他坐回輪椅上,慌亂地去推輪椅下樓。他的動作太急,橫衝直撞地到了樓梯面前。
以往每天都是孟靜幫他下的樓,短短幾層階梯,此刻就好像是天塹一樣橫在江戈眼前。
他緊咬著牙,手指不停地發著顫,內心有只怪物在撕心裂肺地吼著――他就是個廢物,謝星闌摔倒了,他卻連樓梯都下不了。
謝星闌一直在幫他,關心他,跟他說話,還會對他笑。
可他怎麼就這麼沒用?
江戈彷彿被某種瘋狂的情緒攥住了,他一聲不吭,卻發了瘋似的去捶自己殘缺的右腿,眼睛裡湧著徹骨的恨意和絕望,幾乎全把他整個人湮沒。
“呀!”一位路過的女老師看到了這一幕,嚇了一跳,認出江戈後,她趕緊上前攔住江戈。
江戈猛地抓住老師的手腕,用力到老師都疼地倒抽了口氣。
“我要下去,”江戈不斷地重複著:“我要下去。”
女老師以為他遇到什麼急事了,趕緊幫他下了樓。
江戈趕到操場上的時候,謝星闌已經把周揚壓著揍了一頓了。
體育老師趕來拉架的時候,謝星闌還不解氣地又一腳踹在周揚屁股上。
同學們鬧鬨成了一片,混亂中,江戈看到了一抹刺眼的鮮紅。
謝星闌的手肘不知何時被磨破了皮,血珠往外滲,離他最近的許茹馬上從口袋裡掏出手帕,綁在了謝星闌的傷口上。
謝星闌很快被幾個人圍著去了醫務室。
江戈一動不動地待在操場外。
他遲鈍地想道,謝星闌身邊有好多人啊。
至於他出不出現,他在不在,好像根本沒有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