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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偶遇報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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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公主在閨學裡鬧了兩場,沒一場佔到便宜,總算暫時老實了,只是帶著王姝出入閨學時,看見孟瑾和顧嫣然都以鼻孔視之,說是同窗,其實特意擺出公主架子。只可惜孟瑾和顧嫣然每次見到她都態度冷淡禮數周全,叫景泰公主找不出發怒的理由,卻又憋了一肚子氣,沒少向王姝和王嫻發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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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天下來,閨學裡頭的學生也隱隱分成了兩派。

一派看重德妃和齊王的勢力,自然對景泰公主趨之若鶩,甚至還有特意為此轉學來的女孩兒。自然,也少不了為了奉承景泰公主而蓄意對孟氏姊妹和顧氏姊妹刁難的,甚至還包括了閨學裡的幾位先生,就連孟玫和顧怡然也免不了受些波及。

另一派卻多是清流出身的姑娘,一來看不上景泰公主和王姝的囂張,二來清流多重視正統,他們更支援的還是中宮嫡出的晉王,故而對自小就在皇后膝下撫養的寧泰公主也就更為親近。順理成章的,也就與孟瑾和顧嫣然著意結交。

老實說,這種日子不管是孟瑾還是顧嫣然,都覺得有些厭煩。本來孟家送女兒到昌平侯府閨學,就是為了那裡安靜,少些貴女們之間的矛盾和傾軋,可隨著兩位公主入學,昌平侯府反而不安靜了,可不是與孟家原本的意思背道而馳麼。

不過,雖然有些厭煩,孟瑾卻堅持要等到及笄禮之後再退出閨學。一則是為了孟家的臉面;二則,依著林氏的說法,女孩兒們日後總要出來應酬的,若是如今連閨學裡的同學都無法應付,將來嫁為人-婦,又如何走得出來?

嫁為人-婦四個字,讓四個女孩兒當場全部紅了臉,紛紛找個藉口溜了出去。最小的孟玫也快十歲了,孟瑾馬上就要及笄,一般這個年齡的女孩兒差不多都要定下親事了。林氏之前也在替孟瑾物色,可惜隨著孟節彈劾茂鄉侯府失敗貶官,那幾家都找了藉口與孟家減少了來往,親事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這倒也是好事。”林氏倚在馬車裡,向孟素蓉微微一笑,“這樣的人家,倘若真是瑾兒嫁過去了,你哥哥才出這樣的事,瑾兒在他們家裡還不知要受什麼委屈。倒不如事前看得清楚,免得所託非人。”

今日是青文書院與閨學都休沐的日子,林氏遵守諾言,帶了一家人來報恩寺上香。除了孟老太爺在國子監,孟節和顧運則在同文館不能出遊之外,孟家顧家所有的人都來了。就是顧老太太,這些日子也憋得受不住,跟著來了。

“嫂嫂說得是。”孟素蓉把想將小腦袋伸出車窗外的顧蔚然拖回來,拿了塊酥餅讓他磨牙,“女孩兒嫁人馬虎不得,那樣趨炎附勢的人家,瑾姐兒萬不可嫁過去。”

林氏點點頭,神色之中多少也有幾分憂慮:“只是再有一個多月瑾兒就及笄了,看你哥哥如今這樣子,也不知瑾兒的親事幾時能定下來。”

林氏說著孟瑾,孟素蓉便想到了顧嫣然:“嫣兒也——”七月裡顧嫣然就要過十三歲生辰,該往十四歲上數了。

說到兒女親事,兩個當娘的不由得對坐著憂慮起來,半晌,還是林氏笑道:“嫣姐兒先過生辰,這可是進了京城過的頭一個生辰,很該好生辦一辦。”

孟素蓉連忙推辭:“不過是十三歲,也不是什麼整生辰,何況瑾姐兒就要及笄,哪裡騰得出手再替她辦,大家吃碗壽麵,看她有學裡要好的姐妹,請過來坐坐就是了。”

林氏笑道:“哪裡就麻煩了,不過請學裡的同窗來也好,她們在一起還自在些,不比在我們跟前,還要顧著這樣那樣的禮數。”她說著,就聽後面馬車裡隱隱傳來的笑聲,不由得也笑著搖了搖頭,“看她們這樣,我倒想起從前在家裡的時候了,那時候哪知道什麼叫愁啊,天天都跟姐妹們嘻嘻哈哈的,總惹得我娘罵我。”

孟素蓉也側耳聽著後面馬車裡的笑聲,含笑道:“錢家姑娘性子也好,孩子們麼,也就是在家裡做姑娘的時候能這樣快活了。”

後面的馬車裡,除了孟家姐妹和顧家姐妹之外,還有錢喻敏,剛才正是她講了一個笑話,逗得孟玫咯咯地笑個沒完。

報恩寺雖不是皇家寺廟,卻是本朝太-宗帝親自捐資修建的。據說當初天下分崩離析,各地諸侯狼煙四起,太-宗亦是其中之一。有一次他兵敗,曾被敵人追逐,直到報恩寺。當時報恩寺還叫做西山寺,不過是處小廟,太-宗無處可逃,就藏入了廟後的一口枯井之中。

敵軍追來,廟裡的住持便假指一個方向,將追兵引入山中,太-宗得以逃脫。後來太-宗得了天下,拿出內庫金銀將西山寺大肆翻修,並鑄了一尊純金佛像鎮於寺中,且手書“報恩”二字懸於殿上,故而西山寺也就更名為報恩寺。

因為有這樣一番淵源,報恩寺的地位超然,甚至還在皇家御用的皇覺寺之上。寺前三百六十五級臺階,除了六十歲以上老者可坐藤兜山轎之外,無論男女皆須步行,便是皇家人來也不可破例。

錢喻敏的母親有嚴重的腿疾,今年雖然才四十歲,已經很少出門了,更不必說報恩寺這樣的長長山路,因此錢喻敏雖在京城中長大,卻是從來不曾來過報恩寺。此次孟家閤家出遊,便將錢喻敏也接了來一同上香,錢太太自然是歡歡喜喜地應了。

“……潞國公府當年啊——那是本朝第一武將世家!”同是生在京城之中,孟瑾性情內斂,就沒有錢喻敏知道的事情多,再說便是知道,以她的性情也不會如錢喻敏這般高談闊論。

“第一位潞國公,那是跟隨太-宗東征西討打下江山的人,開國四公四侯,到如今剩下的沒幾家了,潞國公府那是代代出大將軍的人家。”錢喻敏對潞國公府顯然十分推崇,說得眉飛色舞,“已故的皇后娘娘,就是潞國公府的嫡長女,聽說在閨中時就能飛馬射獵,不遜男子呢!只可惜生大皇子的時候難產,傷了身子,御醫們也治不好。”

錢喻敏說到這裡,眉毛都耷拉了下來:“後來大皇子五歲的時候出痘過世了,皇后娘娘悲傷過度,鳳體更加衰弱。偏偏三皇子——就是晉王爺了,他十歲上種痘又是險些沒熬過來,皇后娘娘沒日沒夜地照看,好容易晉王病癒,皇后娘娘卻……”

“別說這個了。”孟瑾輕輕推了推錢喻敏,“宮裡的事,你少說幾句也罷。”

“哦。”錢喻敏從善如流,“這一代老潞國公和原來的世子也是大將之才,屢立戰功——哎,你知道書畫雙絕禇易林的名頭嗎?”

“……知道,他怎樣?”

“這位禇先生啊……”錢喻敏的思維發散開來,又興致勃勃講起禇易林來了,“這人清高得很,雖然後來迫於生計賣字畫,可是從來不肯賣松梅竹三樣。他說這歲寒三友,不是什麼人都受得起的。可是那年老潞國公過壽,有人去請禇易林畫一幅松鶴圖,本來擔心他不畫的,可禇易林聽說是送給老潞國公的,立刻就畫了。不但畫了松鶴圖,還畫了一幅歲寒三友的扇面,說潞國公一府的人,從老潞國公起,連同老夫人、世子,都是英雄人物。松父,梅妻,竹子,正合歲寒三友圖。”

“啊?”顧嫣然突然想起了那個拿著歲寒三友扇面的青衣少年,難道真就這麼巧?“那這幅扇面,可是老潞國公心愛之物?”

“當然了。禇易林如今的名頭是沒多少人知道了,可當年誰不知道他不肯畫歲寒三友圖?潞國公府能得這幅扇面,那可是極難得的。這扇子,如今大概是在老夫人那兒收著,外人都見不著呢。”

錢喻敏說到這裡,猛然發覺自己又離題萬里了,連忙再扯回來:“說遠了說遠了。還說潞國公府。當年老潞國公和世子在戰場上雙雙戰死,世子夫人憂傷過度,沒幾年也跟著去了,只留下一個兒子,弓馬刀槍也不錯的,聽說大有乃父之風呢。不過潞國公的爵位卻是老潞國公的次子得了,陳雲珊就是他的長女,也是愛騎馬射箭的,當初皇后娘娘沒過世的時候,經常接他們堂兄妹兩個去宮裡住,很是喜愛的。”

顧嫣然想起陳雲珊就忍不住想笑:“陳姑娘的性情真是有趣。”

“是挺有意思的。”錢喻敏也跟著點頭,“以前都不曾見過她,只聽說她做了寧泰公主的伴讀,又是皇后娘娘的侄女,還以為架子肯定也很大的,哪知道這麼平易近人,哪像王姝——哼!”

顧怡然大著膽子小聲道:“寧泰公主也很平易近人的。”

“是皇后娘娘教導得好唄。”錢喻敏口無遮攔地說道,“論出身,皇后娘娘比德妃可高得多了。茂鄉侯府從前是茂鄉伯,就是得這個爵位也不是靠自己起來的——”

“敏兒!”孟瑾再次打斷了她,“不要妄語。”

錢喻敏發覺自己又開始評論宮中事了,連忙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不說了不說了。說點兒別的——我哥哥明年要參加秋闈了,孟家哥哥呢?”

“大約也要下場試試了。”孟瑾往馬車外看了一眼。孟珩騎著馬走在他們馬車旁邊。顧浩然不會騎馬,被顧老太太拉到馬車裡去坐了,所以今日只有孟珩騎馬。十四五歲的少年人,一本正經地騎著馬,身穿淡青色繡竹葉的長袍,陽光下看真是丰神如玉,當然,倘若不是把臉板得跟孟節一個模樣,那就更招人喜歡了。

“我爹昨兒把我哥哥罵了一頓。”錢喻敏捂著嘴笑,“本來今日我想拉他一起來報恩寺的,可是爹爹說,他明年要下場,算起來不過一年時間了,還這樣只想著玩,能考得過才怪呢!結果我哥哥羊肉沒吃上,倒惹了一身騷。”

“這說的什麼話!”以孟瑾這樣的性子,也忍不住要笑了,“哪有你這樣說自己哥哥的?本是因了要陪你才捱罵,你倒這樣在背後奚落他。”

馬車裡笑成一團兒,坐在外頭車轅上的楊媽媽忍不住也好笑,抬手輕輕拍了拍簾子:“姑娘們別笑了,報恩寺到了,該下車了。”

報恩寺前頭的三百六十五級臺階雖多,但每級都修砌得寬而平,爬起來並不十分吃力。只是初秋天氣仍熱,等爬到山門前,眾人都出了一層薄汗。

雖說不是什麼年節,也不是報恩寺做法事的時候,上香的人也仍舊不少。顧老太太在神佛之事上倒是慎重,雖說平素不常來寺廟裡,但既是來了,就得將菩薩一一拜到。也虧她勞作出身,身子比林氏等人都結實,帶著顧浩然一處處大殿拜過去,還要孟素蓉等人也跟著,“萬萬不可怠慢了菩薩,才能保佑全家平安”。

這樣的事,孟老夫人自然不好說什麼,倒是錢喻敏想求母親病痛緩解,又要求兄長明年金榜題名,決心也跟著拜遍這殿裡的菩薩。而孟氏姐妹也想替孟珩許願,遂也跟著拜去了。

一行人從前殿拜到後殿,卻被小沙彌攔了下來:“幾位施主請稍等片刻,後殿內已有幾位女施主在上香,還請施主們稍待,可否先去旁邊禪房略做歇息,等那幾位女施主上香完畢,小僧再請幾位施主入內?”

這樣事在寺廟之中也是常有,多半是些高官顯貴人家的女眷前來上香,有些手筆大的,索性將整個寺廟都包一日,單供自家女眷進入。不過報恩寺這樣的寺廟,除了皇家人來之外,還沒有哪家能將整個寺廟都清了場的,故而多半是如現在這樣,在殿中上香時暫時不許別人進入。

顧老太太雖有些不快,但也知道京城裡的人不是惹得起的,白姨娘自打上回被顧運則狠狠教訓了幾句,到現在還耷頭耷腦的,自然也不敢多嘴。後殿的院子裡有好些古樹,濃蔭直遮了大半個庭院,眾人也不必去禪房,就在樹下歇了,等著殿內的人上完香。小沙彌瞧著這也都是女眷,只有顧浩然年紀略長些,也不過是十歲出頭,也就不曾在意,由著他們在庭院裡等。

過了片刻,便見大殿裡前呼後擁地走出幾個女子來。顧嫣然一眼看過去,倒是見著了兩個熟人:“這不是昌平侯府的兩位姑娘麼?”一個叫沈碧瑩,一個叫沈碧芳的,整日在景泰公主眼前轉,她想不記得也難。這會兒這兩位圍著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也是一臉討好的笑容。

“那位難道是昌平侯夫人?”顧嫣然小聲問錢喻敏。沈氏姐妹都不是昌平侯夫人所生,沈碧瑩是昌平侯弟弟的嫡女,沈碧芳則是昌平侯的庶女。

錢喻敏只看了一眼就搖頭:“不會。昌平侯夫人四十多了呢。”

被丫鬟們簇擁著的婦人看起來只像三十出頭,身穿蓮青色長褙子,上頭繡著墨色蘭花圖樣,滾著淡銀色邊子,襯著下頭的月華裙,端莊淡雅。頭上一枝羊脂白玉釵,釵頭雕著口銜靈芝的仙鶴,難得是仙鶴頭頂天然生成一點殷紅,頓時便顯得栩栩如生。

俏色玉雕不少,做成首飾的亦不算罕見,這根釵難得是那一點紅鮮豔到十分,卻是玉中極其少見的顏色。單憑這一點鮮紅,這根玉釵便是價格不菲。

婦人身邊除了沈氏姐妹,還有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卻是穿著桃紅色散繡金銀線的短襦,下頭月白色襦裙,只那衣料光華如水,隨著她走動似乎還在變幻深淺之色,卻是貴重的繚綾。

十三四歲的女孩兒正是長身子的時候,一件衣裙怕是穿上三五個月便不合適了,這家卻拿貴重的繚綾來給女孩兒做裙子,可見富貴。錢喻敏眼珠轉了轉,忽然想了起來:“這位,莫非是平南侯夫人?就是昌平侯府的嫡長女,昌平侯的妹妹呢。”

平南侯?這位看起來只有三十出頭的婦人,會是周鴻的嫡母?不過仔細瞧瞧,周瀚與她倒還真有幾分相似。

錢喻敏還在小聲感嘆:“怪道人人都說昌平侯府的大小姐才貌雙全,瞧著真不像快四十歲的人了呢。”

顧嫣然也小聲道:“聽說平南侯府的大公子前幾年墜馬過世了?”

“你也知道?可不是嘛,聽說是跟庶弟賽馬的時候墜馬身亡的。平南侯把庶子打了個半死,還是三房的叔叔把人搶下來的,不然只怕就打死了。”錢喻敏說得有些忿忿,“這還是親爹呢,下手也未免太狠了些。”

顧嫣然猶豫了一下,小聲道:“畢竟是嫡長子……”將來還是世子,要承爵的,少年身亡,自然是要悲痛欲狂的。

錢喻敏搖了搖頭,扒在顧嫣然耳朵上道:“我不是替那庶子說話——”她的父親錢青也是庶出,“平南侯不喜歡這個庶子,嫌他生下來就克死了生母。”

“這,這怎麼能算在他頭上?”顧嫣然不禁皺眉。剛生下來的嬰兒知道什麼,怎麼就說是克死了生母?

“可不是麼。平南侯因此也不怎麼管他,聽說十歲以前都是放在外頭莊子上養的。後來接回了家,是周大公子非要賽馬的,結果就墜馬了,並不關庶子的事。”

“你怎麼知道?”顧嫣然隨口問。

錢喻敏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堂兄跟我哥哥說話的時候,被我偷聽來的。我堂兄那人——當初也巴結過周大公子……”錢家只有錢青這一支出息些,其餘的兄弟都平平,少不得要想些別的出路。錢喻敏的叔叔只是個小吏,卻捨得花錢送兒子進好書院,為的就是讓他在那裡多結識幾個官宦勳貴人家子弟。

“這麼說來,委實是有些過份……”

“還有呢。”錢喻敏撇了撇嘴,“李御史彈劾茂鄉侯府那事兒你聽說沒?李御史棺柩返鄉時,誰都不敢去送,只有週二公子親自去送的,據說扶柩一直走到了湖廣一帶。可是平南侯府嫌他惹禍,人都沒叫回來,直接就送到軍中去了——週二公子才十六七歲呢!”

錢喻敏看不上景泰公主,也看不上德妃,看不上茂鄉侯府:“茂鄉侯世子是京城裡有名的紈絝,仗著宮裡有個姑姑,真是……”有些話她一個女孩子家不好說出口,“週二公子聽說也就是曾得李御史指點過幾天讀書的事兒,就能把人直送到湖廣去,不像那些勢利眼——就憑這個,我就覺得他是個好的!”

顧嫣然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她也覺得周鴻不錯。錢喻敏頓時高興了:“就知道你跟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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