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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神器

塗家作反的訊息, 是次日才在京中傳開的,一時間舉城譁然、天下譁然。

這樣一個太平盛世, 大家各司其職老老實實過日子不好嗎?為什麼非要百姓不得安生?為什麼非要攪得人心惶惶生靈塗炭?那些位高權重者們的心理, 做為普通百姓的大家不是很懂, 所以乍一聽到這個訊息, 比起驚駭來, 百姓們更多的是詫異, 為什麼,塗家究竟為什麼要造反?父子兩個已經幾乎位極人臣了, 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難道這裡面……有隱情?

從古至今從來不乏陰謀論者, 於是幾日之後,京中不知從哪裡開始悄悄流傳起一個“只有幾人知道”的秘聞——據說, 先皇的駕崩,有蹊蹺。據說——原本的傳位遺詔上, 壽王才是真正的繼位者,而當今聖上——是以謀逆之罪先行誣陷了壽王, 而後毒殺先皇,這才登上了龍座的!

就在這股風潮在京中愈演愈烈的時候, 河西再度傳來戰報——河西軍一敗塗地, 全軍覆滅於塗軍之手,河西失陷,塗軍正式揭竿,打著“正皇統”的旗號,竟是一路由河西向著京都進軍而來!

而更令人驚愕的是,塗家竟是擁立出一位新皇來!據稱,這位新皇乃壽王的後人,是壽王一系唯一存活下來的血脈,是日親擬《昭告天下書》,有“皇統必正,而億萬世襲之,天下皆受正朔而不貳,萬國稟王命而不異其俗,三綱終不沉淪,德化不陷塗炭,旁支異種,豈可企望焉乎”之言。

於是那段傳言一下子有了人證,當今聖上這皇位來得不明不白成為了近期輿論的主流問題,朝野上下人心浮動,甚而已經開始有人離開京都逃往外地避難去了!

眼下全京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當今聖上的身上……結果發現他們的皇帝老子竟然還窩在御島上一聲不響——御島上出了什麼事?

御島上的事除了上了御島的人之外誰都不知道。皇帝自塗家造反的訊息爆出後在御島上又盤桓了七八天才帶著文武百官擺駕回宮,進了城門也不著急,慢慢悠悠地往皇宮方向走,中途御駕還停下來,讓個小公公跑到街邊賣臭豆腐的攤位上買了幾串臭豆腐。

這下子全京百姓又都驚了——都這個時候了,皇上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啊?!這還有心思吃零嘴兒呢?!難不成……那些傳言都是假的?看皇上這雲淡風輕霸氣側漏的態度,這麼一比就顯得塗家那幾個有點兒像上躥下跳的跳樑小醜了。

一時間百姓們對於今皇弒父謀位殘害手足的傳言又疑了幾分,今皇若當真幹了這些滅絕人倫的事,這會子怕是早就惱羞成怒跳出來闢謠了,哪裡還會有閒心在這兒吃臭豆腐?

——事實上皇上早就已將塗家那夥子祖宗八代都罵過七七四十九遍了——能踏馬不生氣嗎?!不要臉的玩意兒!造反就造反唄你踏馬還帶造謠的!從踏馬哪兒翻出來個野種就敢冒充皇家之後?!

不緊不慢地從御島上回京那都是故意做出來給百姓看的,連停下來買臭腐都是燕子恪提前給他設計好的,買回來的臭豆腐他還沒來得及往嘴裡送呢就被燕子恪那缺德的給扔他御駕後廂裡帶著的御用馬桶裡去了,直接讓他心情更加不美麗了。

打輿論戰和宣傳造勢是燕子恪的拿手戲,這一下子果然剎住了那股子邪風,吹邪風的人必然是塗家留在京裡的內應,然而就算把這些內應找出來也已沒了什麼大用,風都已經吹出去了,你就是殺了內應又能有什麼補償?

京城乃至天下的百姓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內亂了,哪怕十幾年前壽王謀逆案也是被提前扼殺,哪裡像是現在這樣,居然是真的開戰了,從無這種經驗的百姓們一時間惶張又茫然,而上層圈子的權貴們此時此刻比之被動無力的百姓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在整個六月裡所經歷的一切都足以令一個心智不夠堅強的人徹底崩潰。

尤其是在御島上的那些天——簡直形同噩夢!先後竟然有十幾名官員跟中了魔一般做出讓人瞠目結舌匪夷所思之事,他們先是無一例外地焦慮、暴躁、抓狂,而後是百般痛苦地叫嚷著要“吸可樂粉”、“聞可樂香”,在得不到他們想要的這些東西時,竟然想要違抗聖旨強行突破御前侍衛們的防線逃到外面去——那些人痛苦扭曲恍如惡鬼的模樣直讓人看著都駭到了骨子裡去,那根本就不像是人的表情和行為了,連鬼見了都要怕!

之後燕子恪帶人直接搜查了這些人的住處,將搜出來的什麼“可樂粉”“可樂香”擺到了百官的面前,然後告訴了大家一件難以讓人相信的事——塗家在利用這些“毒品”控制人的精神!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毒?!設若放在以前,絕不會有人相信,可現下那些人的表現就這麼活生生發生在眼前,由不得人不去相信,這世人,當真有如此可怕的毒物存在!

那十幾名官員被當場削官去職扣押起來,這輩子都已經廢掉了。正當大家在驚懼自己是否也不知不覺中招時,河西就傳來了塗家造反的訊息,一時間所有曾經與塗閔兩家過從甚密的官員都遭到了徹查,但凡與塗家關系曖昧、屁股底下不乾淨的,一律革職查辦,沒有半點容情——皇上這次是硬了心,以雷霆之速、萬鈞之力,將這近三十多名官員一擼到底,朝班上登時就空了三成還多!

一下子扒去這麼多的中流砥柱,這朝廷還能撐得住麼?

事實卻讓這些臣子們看到,在扒去這些人的下一刻,就有以燕子恪為首的一干官員冒出來舉薦填補這些官缺的繼任者,一個兩三個,三十多個,一股腦地推出來,皇上就一股腦地批了——這顯然就是早有準備啊!這計劃皇上和燕子恪是謀劃了多久、準備得有多充分了啊?!暴風驟雨一般,一大塊壞肉被剜了下去,一大塊新肉就又長了出來,一個充入了新鮮血液的朝廷依舊穩固地立在當頭,唯一的變化,就是朝中根深蒂固了數十年的塗閔兩黨徹底土崩瓦解,而取代他們的,是一股由燕子恪舉薦而出的、也必然會以他為首的新勢力,這股新勢力,將在未來的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成為“保皇黨”最中堅的力量,因為,燕子恪本人就是保皇黨的第一人,他在十幾年前曾為今皇所做的一切,都足以證明他才是名符其實的保皇黨頭子,將來的朝堂之上,將會是他的天下。

將來的朝堂上會變成怎樣,現在眾臣們暫時沒有心思去考慮,御島上受的驚嚇還未平復,皇上就擺駕回了京,一回京眾臣才知道,燕子恪在島上跟著皇上收拾那些問題臣子的時候,燕子忱帶著兵在京裡就已經配合著幹起了抄家的事,皇上帶著眾臣回京日就是燕子忱抄家完畢時,所有犯事的臣子家一個沒落,抄了個底兒掉,真正屁股上有翔的,家產抄沒充公,家眷發配的發配、為奴的為奴,嚴重者跟著犯事官員一併入牢待罪,而那些被動染上毒品的,日後也是沒法子再為官了,官邸回收,家眷集體接受毒癮檢測,沒沾的遣回原籍,沾上了的跟著染毒官員一併送到新成立的戒毒部門接受強制戒毒。

御島上一場風暴,回京後又是一場風暴,官員們個個心驚膽顫腿抽筋,打起一萬倍的精神小心行事,生怕一不小心自個兒就成了塗黨或是閔黨,現下正嚴打得厲害,丁點兒小錯怕是都能給你直接摘去頂上烏紗。

當然,這所有的風暴加一起也比不過塗家製造出來的風暴猛烈——塗華章這是瘋了嗎?!——哦,不不,沒瘋,據說毒品是他兒子塗彌研製出來的,有著這麼可怕的充滿玄幻風的大殺器在,肖想一下龍座也不是什麼過分的事。

可塗家幾時養了那樣厲害的一支軍隊呢?!河西軍竟然被塗軍給團滅了!這太誇張了吧?!怎麼做到的?!塗家是怎麼做到的?!就算塗彌是箭神,也不可能以一敵萬啊!

這個疑點直到河西軍覆滅前拼死傳回的戰報抵京時才得以揭曉答案——

“塗軍人數遠不抵河西軍,然據戰報上所描述,塗軍作戰時每人手裡都有著一根鐵管樣武器,那武器裡能噴射銅製彈子,速度快到肉眼根本無法看清,穿透力又極強,千步外仍能射穿人體製造殺傷,且可進行連續射擊,謂之以一當百都毫不誇張,塗軍有此神器,以少勝多大敗河西軍便非神異之談,依我看來,此兵器之設計,多半出自塗彌之手,安安,你對此物可有瞭解?”

燕子恪有近一個月的時間都忙到沒空回家,今日終於抽身從宮中回家了一趟,看望過才剛病癒的老太太後就讓一枝將燕七叫到了半緣居。

“見過,”燕七答他,“那一世軍隊作戰的主要武器就是這東西,也是黑道必備,統一叫做‘槍’,也可以叫做‘火銃’。”

“火銃?我記得你曾提起過這個詞。”燕子恪道。

“是的,記性真好,就是這東西。”燕七道,“塗彌那一世離開山林後就進入了黑道,棄箭用槍也是自然的,只是沒想到他居然知道制槍的原理和槍的構造,能在這裡造出來,說明他在那一世對槍是很有研究的。”

“無怪塗軍進入城中竟是不曾被守城之人發現,”燕子恪道,“兵士只需扮成腳伕,明晃晃地拉著一車火銃進城亦不會有人攔阻,只因當世無一人認得那物。”

“而且就算他明著製造這些東西也不會引起朝廷的懷疑,只要不裝子彈,那東西看起來就毫無威脅,把火銃和子彈分兩地製造,是不會有人把這兩樣東西聯想到一起的。”燕七道。

“此物可有抵禦之法?”燕子恪問。

“結實些的盾牌應該可以擋住。”燕七道。

“安安可會製作火銃?”燕子恪看著她。

“這個真不會,”燕七搖頭,“就算是塗彌,想要做出一把威力大的火銃來,也要先找到能工巧匠,把製造火銃所有部件所需要的機器和模子先造出來,我想說不定他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這些東西了,就像毒品,光有原材料麻賁還不夠,這其中要用到許多的工藝和其他材料,他也許是花了十幾年的功夫才把這些東西做出來,否則也許他早就造反了。”

燕子恪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道:“塗家率軍正自河西向著京都進發,下一程便是璋城,朝廷令柳參將率軍馳援璋城守軍,我已同柳參將打了招呼,請他盡力繳一支火銃回來,如若工部能參透火銃的制作方法,便儘快投入批次產出,如此,至少在武備上我們便不再落於下風,人數佔優的情況下,剿滅塗軍便成必然。”

“正是。”燕七點頭,問他,“那些涉毒官員們的事都鼓搗清楚了嗎?”

“告一段落了,”燕子恪理了理袖口,“查出了幾處塗彌製毒之所,不過早已人去樓空,工具與材料皆盡被毀,鑑於他此刻重心不在此處,短時內應不會有新的毒品產出,聖上已下旨令全國諸城諸縣防範此物,一旦發現有大片種植麻賁之處,立刻上報並毀掉。透過閔慎中夫婦之口供,京中所有涉毒官眷皆被查出,悉數送去了戒毒署接受強制戒毒,京都之內,應已基本肅清了。”

“辛苦了。”燕七給他倒上茶,親手奉至他的手上,“後頭還會忙得天天不著家嗎?”

燕子恪呵呵了一聲,抿了口茶,方道:“新到任的官員還有些手生,少不得我們這些老的在旁幫襯,短時內還是不得閒。”

“注意身體,老人家。”燕七一邊囑咐一邊站起身,“難得回來得早些,多休息休息吧,還有事要和我說嗎?”

“哦,對了,”燕子恪放下茶盅,由袖裡摸出封信來,“元昶託我轉交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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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七頓了頓,伸手接了過來。此時此刻,天下最難過最痛苦的人,應該就是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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