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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幹翻

燕七的這一手直接就把大摩第九順位的人給嚇著了——一次射三箭,這樣的技術大摩的許多兵士都能做到, 但那是在戰爭中才會使用的手段, 因為兩軍對陣, 你的對面全都是敵軍, 三支箭放出去不必細瞄目標,就好比霰彈槍一般, 主要是為了擴大打擊面, 射中誰算誰, 不要求箭箭必中——可這個天.朝姑娘, 三支箭竟然全部命中目標, 而且命中的還是目標小、行動又迅速的兔子, 這就更不容易了!

是巧合嗎?大摩使者一行猜疑著一行也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方才兩人一入林, 驚起的可不只三隻兔子,於是挽弓搭箭也開始了拼命收割, 目前雙方誰也不知道自己隊伍是領先還是落後, 在時間相等的情況下自是以多獵取獵物為重。

兩個人都沒有離對方太遠, 便於隨時監視對方的行動, 一旦對方要走, 自己也要立刻跟上,後頭就剩下最後一人,這個時候萬不能被對手落下太遠,給最後一人造成壓力。

林間的獵物比草間的更多些,卻也比草間的更難追些,然而這對於兩名瞭解森林與箭術高絕的比賽者來說並不會造成太多的阻力,所以現在拼的就是箭法,拼的就是出箭的速度。

然後大摩使者就驚訝地發現自己全面落在了下風——那個天.朝丫頭出箭速度簡直快到讓他懷疑自己這個大摩十大箭手之一的身份是不是被造了假,他射一箭的功夫這丫頭能射三箭,無論他射得有多快多準,她都能比她射得更快更準!

如果只是一兩箭,他會以為這是湊巧,可箭箭如此的話……大摩使者漸漸由驚訝轉為了驚駭,這太可怕了,天.朝竟然有這樣厲害的人物,年紀還這樣的小,更甚至還是個女娃!

他不由得想起才剛等在接應處百無聊賴時調戲這女娃的話來,他故意猥瑣又輕視地對她說:“嘿,小娘子(娘子這個詞是跟天.朝人學的),一會兒比狩獵,你如果比我射得少,就做我第七個老婆,怎麼樣?”

她說:“行啊,那如果你比我射得少,就從這裡一直爬到終點去,怎麼樣呢?”

他哈哈大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他現在只想狠狠抽自己的臉——不!他不能這麼快就認輸!他們大摩人可是有狼性的民族,他的名字“赤那”可就是狼的意思!

赤那的灰綠眸子裡閃過陰鬱的光,他不動聲色地接近正在專心狩獵的燕七,悄悄掩至她的身後,舉起箭,對準了她身下的坐騎——那匹讓人眼紅的汗血寶馬,雖然有些可惜,但這就是競爭,這世上從來沒有哪一種競爭是不殘酷的!

指尖微動,赤那手中箭便欲射出,突地見那天.朝女孩將上身一轉,回過頭來用箭尖瞄準了他——“犯規可是不行的,”她淡淡地說,“敢動我的馬,就殺了你。”

赤那整個人幾乎僵在了馬上——當然不是被她的話嚇到,只是——她怎麼知道?!她背後難道長了眼睛?!她剛才明明把注意力放在那只山雞的身上!

赤那駭住了,他看著這個女孩轉回身去繼續狩獵,好像全不擔心他再一次舉箭瞄準她或她的坐騎,剛才是巧合嗎?赤那不信邪,再一次用箭瞄準了過去,這一次瞄的是她的後心,並且他沒有遲疑,直接便將箭射了出去!

而就在他舉箭瞄準的一剎那,燕七已是迅速地伏下身,當箭飛抵身後時,她人已經完全避了開去,並且就勢扭回腰,轉瞬就還了赤那一箭,這一箭迅疾無比,赤那根本就未來得及反應,這箭已擦著他的耳際飛過,“篤”地一聲釘在身後不遠處的樹上,赤那覺得耳朵微痛並伴著一陣溼意,伸手一摸,依大摩人風俗在耳上戴著的耳飾已經不見,只摸到了一手鮮血,再看那樹上的箭,箭尖處正穿著他的那只耳飾。

“最後一次警告,”燕七已經坐直了身子,“下一次,”箭尖直指赤那的喉嚨,“你滴,明白?”

赤那覺得那箭尖似是射出一縷寒意直刺自己的喉間,這當然不過是錯覺,可——他滴,完全不明白滴嘎活!這個丫頭難不成真的是背後長了眼睛?!她是怎麼知道他的動作的?!

赤那已經沒法解釋自己看到的一切,臉上陰晴不定地來回變幻著神色,他無暇再狩獵——反正已是追不上她的數量了,他必須要在這兒弄明白這是什麼情況,他緊緊地盯著燕七的一舉一動,盯著盯著,他終於發現——

是陽光——踏馬的僅僅是因為有陽光!有陽光從他的身後照過來,把他的影子投在了樹幹上和地上,而這個狡猾的女娃一直都處於能看到他影子的地方,所以即使是背對著他也一樣能掌握他的任何一個小動作!

——老子有句媽賣批不知當不當講哦!被她的木頭臉給騙了!還以為她是個缺魂少筋的傻娃子,不成想——

赤那氣瘋了,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必須、趕緊去交接!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託在莫日根的身上了,最後一個接應人莫日根——大摩語裡箭法高絕之意,大摩的第一神箭手——只有他才能扳回這一局劣勢了!

赤那放棄再獵,夾馬就衝了出去,可燕七看著他呢,他一跑她當然也不會再多耽,這一局她統共射了十三只獵物,而赤那只射到六隻,燕七雖不知道此前雙方獵物的差距有多少,但她相信燕四少爺,相信柳參將,相信武珽、蕭宸、丁翡,至於那一二三位不具名人士……射得多自然是好,射得少也一定會有其他隊友負責替他們扳回劣勢,以及,最後不還有一位大神坐鎮嗎?是時候讓她家燕老二大大顯一顯神威啦!

燕七亦夾馬衝出,在叢林間賓士十分考驗騎術和御馬技能,赤那顯然是個中高手,而燕七的駕齡還不到兩年,就算有燕子忱親自教授,也不可能神到比赤那這種老手還要牛逼,於是在林中的這段路程燕七有些落後,接應的地點就在叢林邊緣,赤那率先交接,莫日根駕馬狂奔,燕七隨後趕到,將弓丟給她爹:“看你的啦我的爹!”

燕子忱接弓在手,衝著燕七揚眉一笑,轉而調轉馬頭向著終點的方向衝去,燕七勒住馬,要等在接應處,待天.朝與大摩的裁判去剛才的比賽區內把兩人射中的所有獵物搜到之後,再一起前往終點。

看著裁判們在叢林中走遠,赤那轉過頭來陰狠地看向燕七,忽地從靴筒裡抽出一柄尖刀來,在指尖轉了個花兒,聲音冰冷地道:“沒了弓,你還有什麼本事?”他可不相信這個身材苗條的女娃還能有一身比他還硬的功夫,“我聽說你們這裡的女人一旦被男人玩兒過,就會身敗名裂,再也活不成了,是嗎?”

……

莫日根一騎當先跑了一程,這一賽區的地勢頗為複雜,有灌木叢,有草甸,有矮樹林,有山石群,有河,甚至還有沼澤,最後這一賽區也是所有賽區中最大的一區,用來做賽點區再合適不過。

莫日根並不急於衝向終點,只是找了個獵物密集的所在停下來邊狩獵邊等著他的對手趕上來,他想得很清楚,在不知道雙方所獵數量的情況下,哪怕搶先跑到終點也無法保證己隊確實能贏,而最為保險的法子,就是在這裡收拾掉對手,然後自己再盡情地狩獵、不緊不慢地跑向終點。

這是唯一能確定己方獲勝的方法,莫日根認為他的對手——那個天.朝的高大英俊的男人也同樣想到了這一點,那個人很強,所以那個人把自己安排在了最後一區,必然是因為想到這一點而做出的決定,他會和他在這裡決一勝負。

趁著這個時機,莫日根在儘可能多地獵取獵物,並沒有等得太久,他看到了那個男人騎著馬向著這邊過來,唇角勾著的笑充分說明了他的確和他想到了一起去。

“我們來決定個方式吧。”莫日根道,“我叫莫日根,你的名字?”

“燕子忱。”燕子忱好整以暇地歪頭看夕陽,“時候不早,廢話少說,一局定輸贏,輸了的自覺退出比賽。”

“好!”莫日根眼底劃過陰狠的光,“怎麼比?”

“你我騎在馬上相隔百步互射,可以近身可以遠離,誰被逼落馬誰輸,”燕子忱笑著露出雪白的牙尖,“規則只有一個——除了馬,什麼地方都可以射。有異議嗎?”

“好!”莫日根被激起了火氣與鬥志,除了馬射什麼都可以,那就意味著可以對對手進行射殺!好,很好!這個對決方式夠痛快,夠爺們兒!

兩人前往草甸,草甸上更為平坦和開闊,而那裡已經處於看臺上圍觀群眾們的視野之內了,此刻皇上和他的臣子以及大摩使團未參賽的其他人個個一臉懵比:這兩個人是要做什麼?紅塵作伴策馬奔騰地到了草甸上,既不打獵也不賽跑,拉開了百步距離就開始持箭相向。

“他們在做什麼?!”有人驚問。

“似是在進行決鬥。”明眼人道。

“為何突然要決鬥?!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怎麼能如此任性妄為!”有人話帶深意地埋怨。為國爭光示威的時候,怎麼能摻雜進私人感情和恩怨而不顧大局呢!燕子忱太沉不住氣了!太恃寵而驕了!

“痞子二這是想幹啥?”皇上悄悄問燕子恪。

“示威。”燕子恪指了指遠處的草甸,“在這裡,我方和大摩使團的人都能看到。”

皇上動了動唇角,壓下笑意,怎樣的示威方法都不及直接用眼睛看到來得衝擊更大,若是按部就班地完成接力賽,即便是贏了也至多讓大摩感到羞辱罷了,可若是在所有大摩人的眼前用箭術直接對他們的第一神箭手用武力碾壓呢?只怕那就是真正的精神打擊和震懾了!

但痞子二行不行呢?對方怎麼說也是大摩第一牛逼的箭手啊。

帶著這個疑問,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草甸上那兩個持箭相峙的身影上,雖然距離很遠,可依然似能感受到兩人間那劍拔弩張的氣氛——這是要互射嗎?沒有穿甲衣,沒有舉盾牌,就是這麼直接肉身硬扛?這這這——難不成是在以性命為代價進行的決鬥?!

眾人的心倏而提起,就在此時,兩人之間那近百步的距離內突然有一隻不知死活的小鹿由草叢間鑽出來並由兩人的視線交匯處橫越了過去——一瞬間風雲驟變,莫日根就在那小鹿阻斷兩人視線的同時暴起出手,利箭流水般由手中瀉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綠色的光的軌跡,卻又都一閃即沒,直刺燕子忱身前!

群臣驚得吸氣,而這口氣還沒來得及呼出,就見燕子忱已是操縱著胯.下的黑馬在這激流直瀉的箭雨中靈活閃避起來,那黑馬彷彿通了靈,在如此殺氣騰騰的鋒刃之間竟是絲毫不懼,修長的四蹄與柔韌的身體巧妙又利落地穿行在箭與箭的空隙間,速度之快,體態之美,彷彿已化身為一條正自行雲布雨的靈龍,跳轉騰挪間幾欲凌空飛去!

所有觀戰的年輕人和兵們都已經看得如痴如醉——馬再通人性、再靈活,那也全都是要看馭馬者的水平啊!這樣的騎術,這樣的技巧,簡直無法想象!簡直符合所有人夢想中那個完美的馭馬形象!

這才是天.朝第一騎手吧!京都驍騎營的那個以騎術好著稱的誰誰誰,跟眼前的這位相比——差著呢啊!差太多了!

這神乎其技的馭馬術幾乎令天.朝人忘記了此刻的燕子忱正處於極度被動的狀態,從決鬥開始到現在,他甚至連一箭都沒有機會放出,而他的對手莫日根始終都在步步緊逼,那攻勢根本令人透不過氣來——難道燕子忱是想等莫日根放完箭囊裡所有的箭後再出手?那可就沒意思了啊,勝之不武,別說會遭對手看不起,就是自己人也會看不起他。

莫日根的出箭又急又密,且他並不是一無所獲,這裡面至少有七八箭都穿透了對手的衣衫,只不過對手的確相當厲害,每一箭都被他的肉身堪堪避過,至多是被箭尖劃破一層皮罷了——這其實也是莫日根的目的,不是他射不中他,射中他一是未見得能令他落馬,二來也會令兩國關係突然惡化,雖然大摩國此來中原的目的就是為了撩嫌,可也並不想一下子做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畢竟他們還是更想和天.朝講條件。

所以莫日根的箭正是要逼得燕子忱左避右閃無暇穩住身形,只有在這種情形下才能死死咬住他、步步緊逼令其最終再難保持平衡而跌落馬下,因此射中燕子忱不是目的,逼得他左支右絀才是取勝關鍵!

當然,如果能逼到燕子忱在莫日根射完最後一支箭時也沒能出手的話,也算是莫日根的勝利,因為再進行下去可就是燕子忱的勝之不武了,他會瞬間變成人們眼中膽怯和狡詐卑鄙的無恥之徒!

快了,就要快了,就算射不落他,也要逼得他不能出手!還有多少支箭呢?三十支?二十支?為了保險起見,所有參加接力賽的人都幾乎帶了近百支箭,不僅背上的箭囊裡有,馬身上也挎著備用箭支。

莫日根愈發全神貫注,他是大摩國第一神箭手,他比誰的應敵經驗都多,越是這個時候就越不能有絲毫疏忽鬆懈,並且比起把箭射完羞辱對手,他還是更希望能將這個燕子忱射落馬下,這樣得來的勝利才叫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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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了,剩下的箭不多了,再把對手逼得緊一些,讓他露出破綻!莫日根百分之二百地燃燒起他的潛力和戰力,一支,兩支,三支,四支,他幾乎一個人就織出了一張箭網,這箭網令遠遠看臺上所有的人都眼花繚亂目不暇接,而做為場上的當事人,燕子忱的視線裡應該是更加的紛亂吧,他不停地躲閃,躲閃,忽然,莫日根看到他丟下了手中原有的那支箭,重新由箭囊裡抽出了一支,並且不緊不慢地搭在弓上——要出手了嗎?破壞他!

莫日根的下一箭直刺燕子忱手上的弓——毀掉他的弓,他也就相當於輸了!莫日根的視線盯向自己的目標——燕子忱的弓,等等——他的那支箭——

兩人的這一箭幾乎同時出手,然而莫日根壓根兒沒有看清燕子忱的箭是怎麼射過來的——太快了,太猛了,太凌厲了,他只來得及感受到一股勁風迎面襲來,緊接著是一派澎湃無比的力量撞上了他的胸口。

遠處高臺上觀戰的兩國群眾,在這一瞬間只看到了燕子忱拉弓,下一頃息,莫日根就連人帶馬地向後仰去——他甚至來不及放開手裡的韁繩、鬆開夾緊馬腹的大腿、脫開套在馬蹬裡的雙腳,於是就這麼箍夾著他的馬一齊向後仰了過去,那可憐的馬兒前蹄被高高帶起,一聲長嘶之後兩個後蹄也騰了空,和它的主人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帶著向後轉了半圈,緊接著轟然一聲,重重地摔落地面。

——什麼情況……燕子忱只出了一箭,這一箭竟然活生生地把一人一馬給掀翻了?!這——這得是多大的力量!不不不,正常情況下這支箭有這麼大的力量應該會直接穿透莫日根的身軀啊!而不是用力量把他撞翻!

就在所有人還在怔忡的時候,他們看到燕子忱停下馬,伸出一條胳膊,然後一翻手掌,由掌中落下了一支箭,是莫日根的的箭,莫日根射向他的最後一箭,竟是被他徒手撈住了!

“轟——”地一片聲音由看臺上爆發出來,這些已經癲狂的人們事實上還是沒有明白最後那一瞬究竟發生了什麼,可倒在地上斷了三根肋骨的莫日根卻是最清楚的那個人——燕子忱的那一箭,所用的箭支不是獵殺獵物所用的箭,而是射虎骲頭箭,這種箭它是鈍頭的,是在行圍時驅逐臥虎時使用的特殊箭,它的箭頭有孔,發射時會發出響聲,所以骲頭箭又稱響箭,在捕虎時射出骲頭箭可以使臥虎因驚嚇起身,繼而殺之,是打獵之人常配備的一種箭,就連他莫日根的箭囊裡此刻也有著兩三支骲頭箭。

鈍頭箭的穿透性低,燕子忱之所以用這樣的箭,就是為了直接用力量簡單粗暴地把他撞翻,所以根本無需像他那樣拼命射箭逼對手因閃躲而出現失誤落馬,燕子忱就只需要射一箭就夠了,只要這一箭撞上他,他就一定會被這簡單粗暴的一記出手給直接幹倒!

可燕子忱用的只是四十斤拉力的弓啊!怎麼會有這樣大的力量連他的馬都能被一併帶翻?!

莫日根躺在地上一時起不得身,他的馬摔落時連他的腿骨都一併砸斷了,他喘著粗氣抵禦斷掉的肋骨扎在某個內臟上的劇痛,耳邊聽見了腳步聲,是燕子忱,他走到他的身邊,居高臨下地淡淡看著他。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莫日根咬著牙問。

“你是說力量?”燕子忱挑起半邊唇角垂眸睨著他,“如果你沒有聽說過‘內力’這種東西,滾回去好好問一問。一個徒有蠻力的荒蠻國家也敢自不量力挑釁天.朝上邦,真不知你們這自信是從哪兒來的。莫日根,你和你的同伴最好先回去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想跟天.朝講條件?先用你們的螞蟻胳膊扳彎象腿再說。”

內力是什麼東西,莫日根的確不懂,但他此刻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夜郎自大。

大摩輸了,輸的不是箭技,而是積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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