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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過去

這一切,僅僅發生在三個瞬息內。

元昶喊出的那個“始”字的餘音甚至還未落盡,一切便乍起乍停,得出了結果。

秦執玉射出了一箭,燕七射出了三箭。

元昶看得分明。

燕七的第一箭,箭尖半空撞上了秦執玉的箭尖將之攔截。

燕七的第二箭,射斷了秦執玉手裡的弓。

燕七的第三箭,擦著秦執玉的額角掠過,釘入了後面的樹幹,額角是燕九被傷到的部位。

“你輸了。”燕七的聲音平淡如常,元昶卻覺得這聲音裡有著莫名的冷酷。

她不但要讓秦執玉輸,還要讓她記住自己為什麼輸,秦執玉不但輸了,還輸得連攻擊都無力做完整!

秦執玉呆立在原地,手裡還握著只剩下了半截的弓,額角火辣辣地疼,雖然沒有破,卻是被那一記重箭狠狠地貼著肉皮劃了過去。

她不敢相信這結果,她竟然只來得及射出一箭。不,不是她來不及,而是她太驚訝以至於動作有了極細微的遲滯——這個燕七,竟然面對面地攔下了她的箭!她當然還記得消夏會上她是怎麼攔下烏犁八公主射向她弟弟的那一箭的,可那不一樣,那一箭她是橫斜著攔截的,她可以憑藉箭身判斷箭的軌跡,可這一箭是直衝著她去的,她所能看到的只有一個箭尖!用箭尖去射箭尖——這是箭神塗彌才能做到的事!這個燕七——這個燕七怎麼可能也做得到?!

秦執玉驚駭得甚至忽略了自己輸掉這場決鬥的後果,眼睜睜地看著燕七走過來和她道:“我在河灘那邊等你。”等著她從河灘一路跪行到行宮去。

燕七拔下釘在樹上的箭放回身後的箭簍,又轉回身去找方才射出的那兩支箭,見其中一支戳在了地上,正要彎了腰伸手去撿,突地憑空裡鬼魅般多了支箭,森森涼地擦著她的鼻尖掠了過去,正釘在附近的樹幹上。

燕七頓了頓,重新彎腰去拾箭,才剛拔在手裡,又是一箭由幽暗的林中飛出,這一次,那箭竟是直接打在了燕七手裡的這支箭上,撞開了箭身之後又繼續向前飛,直到射入樹幹。

“誰?!”元昶一聲喝,縱身便要衝過去找放箭之人,卻見燕七那廂已是拉弓上弦,向著那暗箭射來的方向疾射而出!

幽林中第三箭已然飛至,貼著燕七的臉頰抹過去,箭尾的羽翎上帶著青草的味道。

燕七的第二箭也已出手,烏影閃電般直刺林中,與此同時身子已是就地一個翻滾,待起身時,方才所站的位置已是插上了對方射來的第四支箭!

從燕七出箭到現在,雙方一系列的攻擊閃避都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元昶驚怔地看著燕七在樹與樹間迅捷地跑動,閃躲,搭箭,攻擊,翻滾,她沒有內力,不會武功,可她的反應速度不比任何一個武者差,她對箭來的方向的判斷無比精準,她對如何閃避攻擊的經驗十足豐富,她對發起反擊的時機把握充分到位,她的動作敏捷又迅速,利落又乾淨,在這樣樹木密集障礙重重的幽暗密林內,竟是如履平地靈活嫻熟!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燕七已然頂著那暗箭的攻勢深入林中,接近了那放箭之人。

數十米開外,那人持弓而立,沒有再繼續放箭,似是專等著燕七到來。

燕七停下腳步,舉弓與那人相向相持,兩個人都沒有再做動作,就這麼面對面地對峙起來。

不明原委的秦執玉跟著燕七和元昶追入林中後,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幕,持箭對峙的兩人巋然不動,參天古樹黑漆漆地壓在頭頂,將這夜色無限地放大開去,秦執玉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靜寂的樹林,不見鳥飛,不聞蟲鳴,有什麼東西比夜色還沉地籠罩下來,擠壓得人竟有些喘不過氣。

秦執玉驚駭地察覺到燕七此刻所散發出的氣場比方才與她對決時更加的強大洶湧,並且這一次她可以清晰地將這氣場中所含的氣“質”分辨出來——是“凜”,這氣場只能用這一個字來定義:凜!

她在害怕嗎?在緊張?在虛張聲勢?不,不是,這氣場一直在賁張,像是一頭遭受到了攻擊的獅子乍起了它的毛髮亮出了它的利齒準備隨時給予對手絕命一擊!

秦執玉駭然地望著眼前這一切,夜風悄然入林,將這壓頂的黑暗吹得堆聚起來,彷彿在這對峙的兩人身後幻化出了沖天徹地的有形之氣——燕七的氣更像是一頭振開雙翅露出利爪的鷹,磅礴森凜,而那個人的氣,卻是一匹目光妖野尖爪鋒銳的狼,狠酷殘烈!

元昶從震驚中一點點找回了自己的思緒,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燕七那握弓的姿勢與氣度會令他似曾相識如此熟悉了——因為——此時此刻,這面對面舉弓相峙的兩個人的姿勢——分毫不差,完全相同!

“——師父!”元昶驚異地叫對面那個他與之幾乎是朝夕相處的人,“您怎麼在這兒?這丫頭是我朋友,別誤會!”

然而他的師父與燕七仍舊紋絲不動,他甚至看得出這兩個人握弓拉弦的手沒有絲毫的放鬆,彷彿下一瞬隨時會放箭直取對方的咽喉!

元昶覺得自己的腦子此刻已是一團亂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的師父、堂堂天下第一神箭,會對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出手?!為什麼燕七會這般如臨大敵、竟敢與箭神舉弓相向?!他隱約察覺出這似乎是有什麼不對,他欲開口發問,可這兩人之間一觸即發的攻擊欲與壓迫感竟令他半個字也吐不出。

場中一時陷入了詭異的靜寂,直到忽然有一縷月光不知從哪個枝杈的縫隙間漏灑了下來,正照在燕七的臉上,元昶就看到了她烏黑如地獄般的雙瞳。

不由自主地一個激凌,元昶駭然地發現這瞳子裡是一片可怕的死寂,彷彿是孤冷了千年時光的萬仞山冢,連孤魂野鬼都不肯駐足停留。

燕……元昶張了張嘴,未待發出聲音,卻聽見了一聲輕笑。

他的師父放下了持弓的手臂,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直到走入那縷月光下,身上那件血色輕袍洇紅了銀冷的月華。

他盯著她,眼睛亮得怕人。

他挑起半邊唇角,撕開一記灼熱到能燙傷人的笑:“飛鳥,果然是你。”

……飛鳥?

元昶以為自己聽錯了,事實上今晚所發生的一切,他都覺得是錯的,他寧願相信這只是一場奇怪的夢,當夢醒來時,燕七還是他的燕小胖,還是那個木木吞吞讓他一看見就感到開心的小姑娘。

眼前的這個燕七背脊依舊挺直,卻也放下了持弓的手臂,只是始終沉默著,夜風吹起她衣上的雲,讓她看起來如此遙遠孤寂。

“好久不見。”元昶聽見他的師父塗彌這麼對她說。

他們以前見過?

那一模一樣的握弓搭箭的姿勢……莫非與此有什麼關聯?

師父為什麼把她叫作飛鳥?

燕小胖……燕七她,為什麼不說話?

塗彌衝著燕七笑,目光放肆地盯在她的臉上,好像要刺破她的瞳孔,一直扎到她的心裡去。然後嘴唇微動,無聲地說了句什麼。

元昶沒有辨清這唇語,但他注意到了燕七握弓的手,指關節微動,將弓攥得更緊。

元昶沒有辨清的,燕七一字一字辨得真切。

他說:還在恨我?

燕七看著他,他換了一副皮囊,換了一個名字,換了一個聲音,可他的眼神卻還是原來的眼神,像火一樣,可以燒燬一切。

見燕七沉默,塗彌笑起來,轉頭看向元昶:“去林外等我。”

元昶滿腹的疑問,卻不敢不聽師令,只得三步一回頭地往林外走。

塗彌又看向一直在原地發呆的秦執玉,笑著問燕七:“你剛才是在教訓她?何必那麼麻煩,看不順眼殺掉就好了。”

秦執玉驟然回過神來,既驚且怒地瞪著塗彌:“你——你敢——”

塗彌笑著,舉起了手裡的弓,搭箭上弦,動作就像拂袖一般隨意,然而秦執玉卻因此而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那笑容裡散發出的洶湧狂卷而來的殺意瞬間便凍結了她全部的血肉神經!死亡的恐懼感驟然襲上腦來,這一刻她甚至腿軟到幾乎站立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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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敢立刻殺了她!

秦執玉從未感受到過如此恐怖的殺意,就連一個由微弱到洪大的過程都沒有,直接就將她挑起來拋進了十萬厲鬼猙獰嘶嗥的萬丈深窟!

“你該去履約了。”一個平淡的聲音插.進來,秦執玉竟覺得自己已冰凍住的血肉在這一瞬間有了些回暖,她看向這聲音的主人,她面向著她,依舊面無表情,她立在塗彌的身邊,看上去竟與這個可怕如魔鬼的人無比的搭調契合,就好像……就好像他們來自同一個鬼窟,他們曾相識已久,他們曾默契無間,他們曾一起歷盡過千帆。

秦執玉找回自己的力氣,轉身飛快地跑往林外,甚至有些跌撞,她渾身發冷,她滿頭虛汗,她今天真是狼狽到了極點,如果上蒼能給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她一定不會再任性,她會好好地待在自家的別館裡,絕對,絕對不去那河灘。

塗彌笑著看著秦執玉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放下握弓的手,重新看向身旁的燕七,灼熱的目光熨燙在她的臉上,仔仔細細地端詳,半晌方“哧”地一聲笑出來,道了一句:“轉生成這副呆樣子。”

許是因燕七個頭矮,居高臨下細看不易,塗彌一低身,蹲在了燕七的身前,仰起臉來看著她笑了半天:“多久沒見了,嗯?”

燕七垂著眸子沒有說話,他就繼續笑:“記不清了是吧,不算這輩子,前世從那次之後你就再沒見過我。不過呢,你不知道的是,你死了之後我又見了你一面,是我替你收的屍。”

塗彌盯著燕七面無表情的臉,笑著的目光像是無形的刀,一刀刀地割著她的皮肉。

“呵——那個時候的你已經死成了一灘爛肉,臭得幾里外都能聞見,誰能想得到那灘爛肉的原主人曾經是個多麼俊俏的妹子?”

“你知道我向來不信命,”塗彌目光裡的刀尖挑上了一抹戲謔,“今天卻有點兒信了。你說這世上什麼事能巧成這樣?我來了,你也來了。難不成……是因為你心裡頭還放不下我,所以靈魂跟著我穿越了千年,追到這個時空想要和我再續前緣?”

“前世的事,我不想再提。”燕七終於開口,語聲涼漠,“你是你,我是我,你我各走各路。”

“不想再提?”塗彌笑得無聲,卻極盡放肆,“飛鳥,你應該清楚,你瞞得了誰也瞞不了我,不管前世還是今生,沒有人能比我更瞭解你,你用箭對準我時的眼睛已經曝露了一切——你和我曾經的所有,你全都記得,全都刻在腦子裡,你永遠也抹不去,永遠也忘不掉!我就是你的夢魘,雲飛鳥,我敢打賭,即便你重活一世,你的美夢和噩夢裡也一定都有我!”

“所以呢?”燕七漠然地看著他。

塗彌抬手,指間夾著指甲蓋大的無名花:“再續前緣,怎麼樣?”

“我說了,你是你,我是我,你我各走各的路。”

“怎麼,不想找我報仇出氣?”塗彌將花梗咬在嘴裡,笑著看了眼燕七握弓的手,“箭技倒是有長進,如果還在前世,說不定你就能殺了我,可惜,這一世你沒希望了。”

燕七沒有說話,只是轉身要走,才剛走出兩步去,就被塗彌從身後抱住了腰。

“飛鳥,”他把嘴唇貼在她的耳廓,將熾烈暗啞的聲音吹進她的耳孔,“我們重新開始吧。前世的事就讓它過去,難得上天有眼,安排我們兩個一起來到了這個地方,這證明老天也想再給我們一次和好的機會。你說是不是?”

燕七動了動身子,卻發現無從掙脫這個人的鉗制,他就是這樣,即便兩世為人,也始終不改他骨子裡那股強烈的控制欲。

“我不信天。”燕七道,“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交集。雲端,再見不如不見。放開。”

塗彌低啞的笑聲在喉間滾動,像是上古的黑森在月下沙沙作響,他鬆開了燕七的腰,卻又握上她的喉,“今晚你的夢裡見。”他最後在燕七耳邊笑著說。

……

元昶遠遠地看見燕七從密林深處走出來,登時按捺不住地衝了過去,見燕七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一時竟不知該從何開口。

“你和我師父……”猶豫之下還是決定問了,這一刻元昶突然覺得燕七和他,像隔了十萬大山。

“你可以去問他。”燕七道。

元昶向著林深處看了看,沒有看到他師父的身影,他師父是皇帝欽點的大內侍衛統領,負責近身保護皇帝安全,平日可攜帶武器行走御前,在這御島上還要帶著手下每天巡視行宮周邊,方才會在榕林中與燕七相遇,想來也是巡視時無意間碰上的。

“我師父今日要當值,我沒機會問他——你來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元昶更想從燕七嘴裡聽到答案,彷彿這樣才能夠拼命將他和她漸遠的距離重新拉近。

“我和你師父是舊識。”燕七道。

“舊識?我怎麼不知道?!你為何從未同我說過!”元昶不肯盡信。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燕七道。

“……”元昶的腦子裡仍然是一團亂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燕七看著他,“有時候真相一經揭開,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元昶眉頭深鎖地盯著燕七。

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

真相也許會令他無法承受,也許面前的這個人將會離他越來越遠,再也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小姑娘。

究竟是該探究真相,還是……留在過去,守著他的“燕小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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