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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世家

“我心愛的女子叫做梨落,不過這碧落和梨落,原本就是一人。”

顏慕白大驚失色道:“這怎麼可能?”

一山搖搖頭,“我第一次聽到蔣大夫這般說時,也如你一樣,十分之中竟無一分是相信的,可這卻是天真萬確的事情。”

他招了招手,顏慕白走過去將他身子扶直一些,只聽他繼續斷斷續續地說道:“你聽過碧落世家嗎?”

顏慕白點點頭道:“執劍山莊蘇夫人的孃家。”

“正是,這位夫人叫做白霜,早在十六七歲的時候就跟家裡鬧翻,嫁給了當時還是少莊主的蘇清遠。她雖然不會武功,性情柔弱,但秉性善良純正,許是早在多年前就識清了這碧落世家少當家的真面目,早早與家裡斷絕了關係。”

顏慕白心想:“怪不得從未聽幻兒提及過外公家的事情,原來早就沒了來往。”

“這位白霜夫人是梨落的親姑姑。”此話一出,顏慕白驚得張開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聽一山繼續說道:“碧落世家有一門很邪門的功夫叫做參差刃,循階修煉。若以至親血脈的處子之血,餵養血蠱,服之可令全身經脈逆轉,功力大漲。”

顏慕白一時驚愕失色,深吸了一口氣道:“處子之血,血蠱?”

“正是,他們世代相傳的莊主,少主都會此功,且功力深厚者一生服食了不止一枚這樣的血蠱,這群人輝煌的背後卻有數不清的女子為之奉獻出了自己的一生。”一山扯著沙啞低沉的嗓音,傷情的說道。

顏慕白道:“我曾聽人說過,這血蠱本身就是劇毒,在體內若是久存必得以藥餵養,壓制毒性。若想徹底解毒,需得以養蠱之人的心頭血方能成行。”

“確如少俠所言,只是這蠱蟲也分很多種,有的只有劇毒之效,若無藥力壓制,可以攪得你心肝俱裂,痛不欲生,可有的若是以血養之,服食之後卻可讓自身功力成倍增速。”

“血蠱,血蟲?”顏慕白口中低聲喃喃道,“怪不得這老頭說他需得狠下心腸,看來他養的血蠱完成自身使命之時必得取他的心頭血,我才能享盡常人壽數。”他心頭倏然一驚。

“那她們二人之中?”

“是碧落。”

咳~咳,幾聲撕心裂肺的劇咳傳出,一山面容蒼白無力,兩隻眼睛的上眼皮緊緊貼住眼眶,深深地仿若兩處低谷。

“我的本名叫做樂厚,原本是一漂泊浪兒,七歲時拜入了梨落的爹爹門下,改為一山,算是她的師兄。碧落世家每代只有一位武學繼承者,且代代相傳都為男子。二十多年前,當時梨落的父親白峰才剛剛繼任莊主,他的夫人就孕育誕下了一對雙胞兒女,兒子叫做白朗,女兒叫做梨落。”

他的雙目渾濁,乍一看去,仿若三魂七魄已然遊離到了無間地獄一般。

“梨落很小的時候,就不止一次地告訴過我,她有一個素未謀面的姐姐,不過這個姐姐卻不能讓旁人知曉,只能每一年的臘月之中,跟著母親偷偷出外照看,我當時還道是這女兒身有殘疾不能見人,也未多想。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十幾年,直到後來她的姐姐在落雁庵的師太領路下找了回來,說是要報仇,大家這才知道原來當年白夫人所生的雙胞是兩個女兒,並非一兒一女,白朗其實是白峰外室所出,雖然也是姓白,但並非同胞血脈。兩個女孩一母同胞,同時分娩,卻一前一後被迫選擇了兩種不同的人生。”

咳~咳,不知是藥丸作用,還是他本身的劇毒侵害,他的臉色似乎比之剛才更加慘白了一些。

“碧落世家流落在外的女子一般都會養在天池別院之中,且都會一種世代相傳的功夫,叫做逐影術,用以豢養血蠱,催蠱之用。”

“催蠱?”

“對,血蠱雖然是一種毒蟲,可初時吸食人血,也並非這般聽話,修煉逐影之功可令周身血液沸騰,令血蠱聞之,胃口更加大開,汲取的血液越多,自然於蠱蟲修煉更加有利。”

“那為什麼必須是處子之血才可?”

“據說是處子之血更加純淨,沒有雜質,血蠱更加喜歡。”

顏慕白聽的頭皮發麻,胃中微微泛起了一絲噁心,他起身走到桌前伸手倒了一杯茶,咕咚咽下去之後,這才坐回了原處,問道:“我聽師父說起過,說是碧落世家女眷不能修習武功。”

“那不過是做給江湖上的那些人看的,粉飾太平罷了。這莊內的女眷自然不會舞刀弄槍,可莊外的那些卻個個身手不凡。梨落的母親並非江湖中人,嫁入碧落世家後這才知道原來山莊在外威嚴赫赫,內裡卻俱是藏汙納垢,鴟張魚爛的機心巧築之輩。可她一介女流又絲毫不會武功,山莊內外堅守嚴密,她也無計可施,只能聽從了命運的安排。”

過了好久,一山絞痛之色緩和不少,語氣也變的與常人無異,顯然是剛剛的藥丸起了作用,他繼續說道:“她們出生之時,恰逢她的祖父去世,本就惹人非議,說是命中帶煞,克親之象。後來碧落被暗中抱離了山莊,白家又俱是男子當家,此後這漫漫歲月就只剩下梨落一人承擔這世俗的指責,她這些年,除了她的母親之外,無論是哥哥還是父親都當她如隱形一般。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的情感一直壓抑著,不得解脫,縱然我能夠帶給她些許安慰,但是親情的缺失,一直都讓她非常沮喪和痛苦,還有...她對姐姐的愧疚之情,也像怪獸般時刻啃食著她的心,後來等到....”

他的神情有些痛苦扭曲,彷彿以往的記憶被薄薄的利刃層層削開,立時便翻開了猙獰的血肉。

待過了很久,他的聲音終於緩緩接上道:“後來她失了心智,生了首疾之病,她常常....時常將自己幻想成自己的姐姐。”

顏慕白吃驚地望著一山,仿若一枚魚刺卡在喉間,連呼吸一下,都冷入肺腑。過了好久,他才搖了搖頭說:“這是真的?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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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笑笑,那笑容晦澀艱難,加之屋內慘白的油燈燭火相映,更加顯得割心裂肺。“卻是真的。”

“那後來呢?”

“少俠,你剛剛說若想取出體內的血蠱,除非以養蠱之人的心頭之血飲之,卻是真的。這天池別院的女子們一旦將血蠱練成,自身氣血早就被吸食殆盡,成了枯朽待腐之軀,可這還算不上她們最終的結局,她們還會被以各種名貴藥膳將養一段時日,從表面上看,彷彿已經復原如初,但其實內裡已經殘枯奄奄,回天無力。等她們心脈被催的跳動與常人無二之時,會被一劍殺死,取了心頭之血,用來製作解毒靈藥,祛除那些男子體內的蠱蟲,那時血蠱身上被豢養的養分早就被人體吸收殆盡,這心頭血最是沸騰灼熱,若再輔以雄厚的內力催動,必能將這血蠱引導逼出體外。”

“至親血脈,何其無辜!”顏慕白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如星辰浩瀚的雙眸中閃著無法遏制的怒火。

“這種血蠱只能是至親血脈的鮮血方能養成,這樣才不能對白家的那些男子造成任何損傷,畢竟至親血脈相連,連血蠱都分辨不出不同,自然服食之時少了很多排斥的麻煩。”

顏慕白道:“那碧落後來也是被此辦法殺死的?”

“姐姐是被我逼死的。”

二人一驚,只見躺在屏風之後,紗幔之內的女子已然轉醒了。許是因為初醒,她雙眼空洞,目光有些呆滯,說完這句慢慢將頭低了下去,愧疚、折磨、痛苦,伴著淚水漱漱而落,顆顆晶瑩滴在平整的地板上,如咚咚叩擊的心跳。

“梨落,你醒了?”

“樂厚哥哥,我剛剛有沒有....你覺得怎麼樣?”眼前的女子神色比之剛才舒緩了不少,因為擔心自己的情郎,言語之間有些欲言又止的跳脫。

“沒事,你看我現在比之前精神了不少,好多了。”梨落苦澀地笑笑,臉上的淚痕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越發閃閃發光。

“你剛剛說姐姐是被你逼死的?”顏慕白問道。

“是啊,姐姐的性格很是強硬,如果不是孩童之時就被軟禁在天池別院豢養血蠱,我們易地而處,她怕早就憤而離去,跟碧落一門劃清界限了。她曾經不止一次地想要離開天池別院,讓我幫忙,可是我當時懼怕父親和哥哥的威勢,一直未敢答應。後來她逼不得已只好自己硬闖,當時她以血蠱威脅,若是不讓她離開,就毀了父親一生的心血,父親逼於無奈只好將她放了,之後幾年姐姐就消失了,等再次見到她之時,是在爹爹的壽宴之上,她.....”

梨落的神情憂鬱,雙眼朦朧迷離,很是傷感,她頓了頓,哽咽幾聲,努力強壓下心中的悲慼,儘量平靜地說道:“她趁著大家酒醉微醺之時,殺了白家上下三十一口人,滅了自己的一門。”說罷,她微微抬起頭,讓如注的淚水從雙頰傾斜而下,面容憔悴而又痛苦。

“終究還是逃不掉,像是噩夢,一次次讓我驚醒,我的罪孽太過深重了。”

一山的嘴型微微動了動,很想開口安慰她兩句,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任何語言在這份悲痛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門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劃破了二人過往記憶中的傷痛。只見蔣玉春大步走了進來,他手中持有一個鋥亮光潔的透明瓷瓶,瓶內似有嫋嫋的輕煙不停地攪動纏繞,一會交織成張著血盆大口的猙獰魔鬼,一會又是駐足林間的嘰喳小雀,千變萬化,氤氳流光。

“一山,你可想好了?”

“師伯,我想好了,您動手吧。”

梨落從床上走下,慢慢地走到一山面前道:“樂厚哥。”

一山笑笑,滿滿都是苦澀,“梨落,別怕,這只血蠱是蔣師伯豢養的,有烏髮去皺之效,等這血蠱進入我體內後,我睡幾個時辰,體內的夕顏就可盡去了。” 梨落溫柔地笑笑,眼中柔情無限,“太好了,樂厚哥哥,那之後呢?”

此話一出,一山的眼中油然而起的星火,一剎那間滅了下去。

“之後,之後...梨落就要...一個人生活了。”他口中吐出的話語斷斷續續,幾不成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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