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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你回來了嗎?

山風從大地另一邊的平原上呼嘯而過,逆著陽光,裹挾著三月裡看不見的風雨,吹進了王府。

門外,那張熟悉的面孔,唇角勾起的溫和的微笑,一切如舊,又似乎那麼久遠陌生。

這不是蕭練那帶著幾分譏誚,時時刻刻總是在調笑的嘴角。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面孔,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軀體卻那麼容易分辨。

這雙昨日還飛揚跋扈,湧動著炙熱暗流的雙眸,現在就如深潭一般平靜。那盪漾在嘴角看似溫和的微笑,卻是一點溫度也無。

這樣的雙眸,這樣的笑容。何婧英如何能不熟悉呢,她看了整整八年。

她原以為她會哭,她會有失而復得的喜悅。可事實是她彷彿被人卡住了脖子一般,半個字都吐不出。

蕭練呢?為什麼招呼都沒打一個就走了?

她想起昨天那一個吻,難道那就是告別?

她的臉微微發燙,眼裡是藏不住的失落。

這一切細微的情緒都被蕭昭業看進了眼裡。讓他噙在嘴邊的那抹溫和的笑意漸漸冷了下去。

蕭昭業冷冷地一笑,就像是沒有察覺何婧英的異常一般,反問道:“怎麼?他沒有跟你說嗎?”

有一絲委屈的感覺湧上心頭,何婧英搖搖頭:“沒有,他又不是事事都要對我說。”

蕭昭業似乎寬慰似地拍了拍何婧英的肩膀:“下個月就是冊封皇太孫的大典了,你好好準備一下。最近,就不要出去了。”

何婧英吸了口氣,溫順的說道:“好,你回來就好。”

蕭昭業彷彿對這個答案很滿意,這才親暱地在何婧英的唇邊啄了一下出了門去。

何婧英赤腳坐在懿月閣面前的臺階上,地板在清晨陽光的照射下還是透著寒氣。胖虎一顛一顛地跑了過來,親暱地蹭了蹭何婧英的手背,又在她的手背上舔了舔。溫熱又有些粗糙的狗舌頭才讓何婧英清醒了三分。

何婧英撓了撓胖虎的頭,喃喃說道:“他怎麼就走了呢。”

何婧英就這麼一直坐著,直到正午時分。

徐龍駒擦著汗走了過來:“王妃,太孫殿下讓我來跟你說一聲,東宮那邊已經收拾出來了,讓我們儘快挪過去,趕在冊封大典之前。”

何婧英點點頭:“那就收拾收拾吧。”

徐龍駒又說道:“太孫殿下說讓您先去東宮看看,看還缺點什麼。”

何婧英順從地點點頭:“好。”

東宮裡,蕭昭業站在絲質的地毯上。他的手輕輕撫過東宮裡花紋繁複的金器,最終在一面銅鏡前停下。

他自己的這具軀殼被蕭練佔用這麼久之後健壯了不少。肩背更加挺括了,原本柔美的下頜線也因為蕭練每天兩次的鍛鍊,而變得堅毅不少。

“挺好的。”蕭昭業暗暗想到。

只是他看著自己還裹著紗布的手,又是一聲嘆息,可惜蕭練就是太不愛惜自己這具身軀了,弄得滿身都是傷痕。

蕭昭業將紗布揭下,手上大片大片的痂成了暗紫色。輕輕一碰,蕭昭業倒吸一口冷氣。

蕭練這廝穿越的時候,是不是沒把痛覺帶過來?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蕭昭業抬起半垂的眼簾看了何婧英一眼。何婧英還穿著一襲淡黃色的衣衫,髮髻只用一根簪子鬆鬆的挽起。蕭昭業微微蹙了蹙眉道:“阿英,你穿得太簡單了,應該要有太孫妃的樣子,否則我怎麼跟皇上提?”

何婧英這才發覺,跟著蕭練一起的這段日子的確是隨意慣了。她吸了口氣回到:“我知道了,這就回去換。”

“等等。”

何婧英頓住正要離開的腳步。

蕭昭業將那只揭下了紗布,還滿是痂的手放在陽光下看了看:“來,先幫本宮包紮好。”

旁邊的侍女趕緊去拿了煮過的乾淨紗布來。

何婧英蹲在蕭昭業身邊,輕柔地將紗布一圈一圈的裹在蕭昭業的手上。

蕭昭業居高臨下地看著何婧英,何婧英的每一個動作都極盡輕柔。何婧英的眼睫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恭順、溫柔,幾乎是一個模範妻子的樣子。

這樣的恭順,這樣的易於掌控,是蕭昭業喜歡的。他一輩子活在皇上、活在先太子、甚至是竟陵王的掌控之下。所以他更喜歡掌控別人。

可是他看著何婧英低眉順眼的樣子,並不開心。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差了一點什麼。

那日何婧英在山林裡為蕭練包紮傷口的樣子,談不上溫柔,對比起現在來甚至可以說粗暴。但是蕭昭業就是心裡隱隱的不舒服。

蕭昭業擰起何婧英的下頜,將她的臉抬了起來。

何婧英不舒服地擰了擰眉毛。

這眉頭微微聳動的動作,在蕭昭業看來卻是帶著三分嫌棄。蕭昭業心裡更不舒服了。他鉗著何婧英的手又加了把勁,痛得何婧英悶哼一聲。

蕭昭業如深潭般的目光深深地注視著何婧英:“阿英,你想我嗎?”

何婧英偏了偏頭,又被蕭昭業大力擰了回來:“你想我嗎?”

蕭昭業的眼是冷的,手是冷的,這股寒冷直抵何婧英的心房。何婧英顫抖著說道:“我一直在等你。”

何婧英說的是實話,她重生以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當她找不到他的時候,她便千方百計的去尋楊珉之。

想到楊珉之,何婧英不經內心一顫。楊珉之一直以來其實都是蕭昭業嗎?為什麼這麼久,他從來沒有說過?

何婧英想將事情問個清楚,想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和自己的夫君坦誠相待。但她什麼都沒問出口。

因為她的嘴被蕭昭業堵住了。

那是一個冰冷,又粗暴的吻。蕭昭業彷彿想向何婧英證明什麼,又像是要從何婧英的回應中找到什麼答案一樣。他用舌頭粗暴地在何婧英口中探索,牙齒咬在何婧英的唇上,直到將那柔軟微紅的雙唇咬的出了血。

何婧英吃痛,本能地想將蕭昭業推開,卻引來蕭昭業更加粗暴的行為。蕭昭業拽住何婧英的衣襟猛地撕開。何婧英雪白的肩背頓時暴露在空氣中。

蕭昭業雙眼微微有些發紅。他沒有在何婧英的回應中得到滿意的答案。

他猛地將何婧英拽了過來。何婧英像是意識到什麼一樣,本能就想要躲閃,想要有人能出來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

這是東宮的正殿啊。這裡只有冰冷的絲質地毯和東宮敞開的大門。

可何婧英只看到方才端來紗布的丫鬟退出東宮並且關上了大門。

何婧英的躲閃讓蕭昭業怒極,他將何婧英拽起重重地抵在牆上,聲音如寒潭下千年不化的寒冰:“你在看什麼呢?”

何婧英顫抖著說道:“你,你不需要這樣。我是你的夫人,如果你想要,我自然會侍奉你。”

因為是夫人,所以自然會侍奉。多麼完美的回答。

可是蕭昭業不滿意!

蕭昭業的手漸漸伸向何婧英的雪白的脖頸,將她的脖頸死死掐住。另一只手將她的中衣扯了開來。他森寒地說道:”你當然要侍奉我!你一輩子都要侍奉我!你也只能侍奉我!”

“你知道我在那個看不見盡頭的世界裡過的是什麼日子嗎!沒有水!沒有食物!我像一具行屍走肉一樣走著,但卻還要忍受飢餓!而你呢!你過的很開心吧!”

何婧英被卡住脖子,呼吸都困難起來,她顫抖著手撫上蕭昭業的臉頰,嘶啞著說道:“可你已經回來了。”

蕭昭業的眼神逐漸瘋狂起來:“我是回來了?那你呢?你回來了嗎?”

何婧英臉色逐漸變得通紅,深深的無助感傳來,難道自己要死了不成?被自己一直盼著想著,千方百計找回來的夫君殺死?

這世界上有這麼好笑的笑話麼?

你回來了嗎?

這句話分明是蕭昭業不相信她的忠貞。她一直以來的堅守,卻連個信任都換不來?

話又說回來,蕭昭業以楊珉之的身份又在暗處觀察了他多久?他又信任過她麼?

何婧英低聲笑了出來。

蕭昭業愣了愣,掐住何婧英脖子的手驟然鬆開了。她在笑什麼?笑自己問出了這麼低三下四的問題嗎?

脖頸上的力道驟然一鬆,何婧英猛地嗆咳起來。一股鐵鏽味從喉嚨裡傳了上來,連同咳出的唾沫都帶了些血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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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何婧英嗆咳還沒停下。蕭昭業就將她拎了起來。他擰著她的肩頭將她反轉過來,狠狠地將她抵在牆上,讓她背對著自己。

蕭昭業一手掐著何婧英的後脖頸,一手壓著她,眼裡是燒不盡的怒火:“你不是要侍奉我嗎?!”

“住手!”何婧英驚怒交加。但她的反抗在絕對懸殊的力量面前根本就微不足道。反而讓蕭昭業的怒火更盛一些。

“啊!”何婧英吃痛一聲驚呼。

就像是一把火燒在久未經雨露的花朵上。原本乾燥的花瓣被火一撩便捲曲起來。疼痛從花瓣傳到花蕊,再隨著經脈傳到四肢百骸。

這朵被火燒過的花朵在風中戰慄,它無聲的哭泣換不來一點雨露。它恐懼的戰慄也換不來這狂風的一點憐憫。

這暴虐的狂風彷彿裹挾著山火,在乾涸的大地上攻城掠地。大地寸寸皸裂,終於在要崩潰的邊緣,那肆掠的狂風落下幾滴雨露,澆在大地上,停止了掠奪。

何婧英滑坐在東宮的地毯上,在地毯上落下幾滴殷紅的血跡。

何婧英眼神空洞地望著東宮雕樑畫棟的屋頂,嘴角的血液還未凝固,在下頜染上殷紅的一片。

她自己誓不相負的就是這樣一個人?

眼前這個人,是她相識八年的蕭昭業。那如深潭一般的眼神,禮貌又疏離的微笑,都讓何婧英清楚的知道,這個人的確是蕭昭業。但他彷彿撕碎了自己溫和的表面,將自己心底裡的惡無限放大。

一股寒意襲遍全身,讓何婧英的指尖都變得冰涼。

蕭昭業看著何婧英那漠然的神情,心中一慌,只覺得眼前這人在離他而去一般。他蹲下身來,顫抖著去捉住何婧英的手。

才剛剛碰到何婧英的指尖,何婧英彷彿被燙了一般,手猛地收了回來,如一隻受傷的小鹿一般,眼神裡滿是戒備。

蕭昭業心裡一慌,顫聲問道:“阿英,你沒事吧?”

何婧英只是那樣定定地看著他。看得蕭昭業心裡直發毛。“阿英,我不是想要傷害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太愛你了。”

蕭昭業不敢看何婧英的眼神,只好把何婧英緊緊擁在懷中。“阿英,我一直很想你。我好不容易才回來。我在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時時刻刻都在想你。沒有你,我就死了。阿英,你原諒我好不好?”

何婧英越過蕭昭業的肩頭,彷彿前方是看不到盡頭的曠野,曠野上方是壓得沉沉的陰雲。

她記憶中的蕭昭業,冷漠疏離,似乎對任何事情都沒有太大興致,包括男歡女愛。沒有特別開心的時候,也不會有這樣暴怒的時候。

何婧英嘶啞著嗓子說道:“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蕭昭業扳著何婧英的肩頭,盯著何婧英嚅囁著問道:“你不會怪我是不是?”

何婧英看著蕭昭業小心翼翼的樣子,心中一痛,他什麼時候會有這樣卑微的樣子?

看著這樣的蕭昭業,再多責備的話都說不出。正如蕭昭業所說,重生之後她錦衣玉食,而他經歷了太多磨難。何婧英半垂著眼簾說道:“不怪你。”

蕭昭業緊繃的嘴角終於放鬆下來。他手撫過何婧英的臉頰,有些心疼地說道:“那你先休息一會兒。”

何婧英點點頭。蕭昭業終於心滿意足地走出了東宮。

當蕭昭業的腳步聲終於消失在了東宮的臺階之下時。何婧英蜷起膝蓋,將臉埋在臂彎裡。她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肩頭的起伏還是出賣了她。

一個人影小心翼翼地靠了過來。何婧英抬起頭,看見方才端來紗布的侍女,捧著一張乾淨的布顫抖著遞給何婧英。

何婧英接過布將自己嘴角擦了擦。淌在下頜的血已經有些乾涸,輕易擦不去,她使勁反覆摩擦著嘴唇和下頜,直到嘴角變得更紅,原本被咬噬的傷口結了痂,現在又被她狠狠地擦破。

那個侍女一驚握著何婧英的手說道:“娘娘不要這樣。我去給娘娘打盆水來。”

何婧英蒼白一笑,手指一鬆,那沾了血的白布落在地上:“不用了。”

她扶著牆,顫巍巍地站起來,撕裂的痛楚讓她愈加清醒。

這裡是東宮。這一切原本就是屬於蕭昭業的,包括她自己。

不過是物歸原主而已。

她咬牙走了兩步,那侍女趕緊扶住了她:“娘娘小心。”

何婧英扶著侍女的手站直,將自己凌亂的鬢髮梳理整齊。她回頭看著侍女:“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冬梅。”

何婧英說:“這名字不好,你以後就叫歲蓮。跟著我吧。”

碎玉咚地跪下磕頭道:“歲蓮謝主子賜名。”

何婧英緩緩向東宮外走去:“今日的事,不準對任何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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