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時髦著裝的許曼靈下巴微抬，彷彿一隻高傲的天鵝，斜睨著右側的女孩，天經地義道：“我先佔的位置，你給我起開。”
這是店裡唯一的空桌，她們等了好久才佔到，鄭繡晶寸步不讓道：“誰先來的瞪大眼睛看清楚！少在那裡睜眼說瞎話！”
鄭繡晶面寒如霜，幾無表情，卻能讓人感到實實在在的怒意，許曼靈最看不慣她這種態度，星星之不悅瞬間如火膨燃，威脅道：“你讓不讓？”
“不讓！”
兩個女孩一邊說話一邊朝對面用力，彷彿只要把對方擠下去就算贏似的。長凳在兩人作用下彷彿繃緊的彈簧，只要有一方洩氣就要飛滑而出，連被兩人借力的八仙桌都滑動了一小段距離，桌腿與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果然無法講理的時候只能用力氣解決。
裴洙玹和安希妍、水喬舞三人這時才趕到，看到勢若水火互相較勁的兩個女孩，已經擠得面紅耳赤，卻都拿不定主意，也有些隱隱的擔心。
恰在此時，餐館臨街面的前後兩扇門都有一個男生進來了。
許曼靈看到從前門進來的那個男生，瞬間面露喜色，起身朝他熱情招呼道：“元龍學長！這邊這邊，我給你佔到位置了！”
那個模樣硬朗的男生聞言就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然而許曼靈起身的時候，鄭繡晶還在用勁，突然失了著力點，未能收住便由著慣性栽了下去，摔到堅硬的瓷磚地面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鄭繡晶出了糗，摔得也有點痛，面色一片漲紅，不管是因為覺得丟臉，還是剛剛較勁的時候熱血上湧，已經無法分清，也無意義了。
旁邊猶豫不決的三個姐妹見此情形都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扶她起來，一邊低聲安慰。
那位被許曼靈稱為元龍學長的男生走到餐桌邊，看了眼許曼靈，又看了看面色不忿的四個陌生女孩，朝許曼靈問道：“這幾位是……？”
許曼靈望著元龍學長的眼睛閃爍著莫名的光彩，轉頭看到鄭繡晶一行的四個女孩，臉色頓時又冷了下來，指著正低頭擦拭衣袖灰漬的女孩道：“這位是鄭繡晶，以前跟我上過同一個興趣特長班。另外三位就不認識了，應該是她的朋友吧。”
元龍學長看著許曼靈所指的那個女孩，女孩此時正好清理完灰漬，抬起頭來，露出冷傲清爽的面容，仿若清晨沾滿晶瑩露珠的純白梔子花，頓時眼前一亮。
他面帶微笑伸手道：“你好，認識一下，我叫柯元龍。”
鄭繡晶看也不看他，冷冷地對著許曼靈道：“道歉，然後從這裡滾開。”
許曼靈勃然怒道：“你憑什麼要我道歉？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
許曼靈從來就不怕鄭繡晶，哪怕她有三個女同伴在旁邊，就算最後矛盾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也相信元龍學長一人就能輕鬆解決！
鄭繡晶深呼吸一口氣，艱難平復怒火，她不想惹是生非牽連到同伴們，儘管她不怕。
鄭繡晶看著許曼靈，神情平靜道：“好，不道歉也可以。位置是我先佔下的，你們現在可以離開了。”
許曼靈氣笑了，“誰能證明是你先到的？再不要臉最多也是我們同時到！”
兩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周圍用餐客人們的注意力自然被吸引了過來，而且他們六個人站在這裡，很難不引起店裡工作人員的注意。
有服務員注意到了這邊劍拔弩張的情況，趕緊去通知店長。這家店端菜迎客的大媽就四五個，拋開後廚不談，收銀員無法離開，還剩一個實時監管的店長，林鴻光。
一個服務員大媽和店長林鴻光朝他們這邊走來了，剩下的工作人員繼續維持正常營業。
林鴻光打量了下這六人，確定竟有五人是女生，心下頓時松了口氣。這世道一般少有人來店裡鬧事，何況他各方面關係打點都極好，幾個女學生應該鬧不出多大么蛾子，當然麻煩肯定是有些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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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鴻光正準備說話，一個身材頎長的男生卻先一步擠入了人堆當中。
男生半邊身子擋在鄭繡晶面前，對許曼靈道：“我證明鄭繡晶她們先到的，你現在可以走了吧？”
許曼靈看著這個莫名其妙突然插入的男生，沒想到竟然真有人來作證，不由愣住了。
柯元龍先前被鄭繡晶完全無視，心裡難免有點不爽，現在看到一個男生站在鄭繡晶等人那邊，為她們出頭，而且那四個女孩竟然一臉理所當然地接受，甚至表情有些喜色，尤其是鄭繡晶開心的笑容一閃而逝，他心裡就燃起了一團無名火。
柯元龍注意到那個不速之客應該不是旁邊餐桌過來的客人，質問道：“你誰啊？你拿什麼證明你看到她們先來的？”
顧時卿彷彿宣示什麼一樣回頭看了女孩們一眼，再轉頭對柯元龍道：“我是她們的朋友。至於證明，我有必要向你們證明嗎？我相信她們的品德，說是先到就是先到。不像某些人，不管是不是有意，害得別人摔了一跤，連個道歉都不肯，這樣的人說的話能有幾分可信？”
津津有味地望著這邊的看客們，有的認出了顧時卿的身份，紛紛出言支援，還有的僅是覺得顧時卿這邊漂亮妹子多，也幫她們說話，於是言論迅速倒向他們這邊，不論事實如何，彷彿都相信鄭繡晶等人先來是事實一樣。
柯元龍臉色難看起來，他剛進門的時候女孩們就已經站成一堆，沒證據證明誰是先來的，但從看客們的言語中聽到了顧時卿的名字，雖然他之前對顧時卿沒什麼關注，但也知道對方是個不大不小的明星，此種輿論形勢下，不論事實到底如何，他們肯定處於不佔理的一方了。
柯元龍斂起難看的臉色，重新綻放微笑，對顧時卿道：“這位朋友，你看我們總共才七個人，這裡有八個座位，咱們不如各退一步，一起用餐如何？大家都是讀書人，沒必要為了爭座這種小事鬧得不愉快吧？”
顧時卿看了眼到現在還沒機會插一聲的中年男人，從他的衣著大致可以推斷出應該是店長之類的人物，見他面露急色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又問了下鄭繡晶等人的意見，她們也不想鬧僵，於是顧時卿對眾人道：“我們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不能耽誤人家做生意，所以一起用餐當然可以。不過，那位女同學害得我朋友摔了一跤，道個歉不過分吧？道完歉就共用餐桌。”
許曼靈一直躲在柯元龍身後，彷彿把他當成救世主一樣，然而從兩人的對話發現他這個救世主好像不頂用，竟然主動示弱，不由覺得顏面掃地，而且從周圍的資訊加上她突然想起的某些回憶，記起了面前這個男生就是大約半年前在溜冰場遇到的和鄭繡晶在一起的那個臭流氓，頓時被一股莫名的心氣激得站了出來。
許曼靈嗤笑道：“道歉？絕不可能！你算什麼東西也好意思指責我道德有問題？也不想想自己當初對一個女孩子都能說出那種汙言穢語。”
顧時卿不需要鄭繡晶提醒就記起面前這個女孩，不過那一日的不愉快他並沒有放在心上，何況還是對方挑釁在先。
顧時卿正要說話，卻是終於看不下去的林鴻光站到了大家面前，先向大家自我介紹後再勸解道：“我知道大家都是來咱們店裡照顧生意的客人，我非常歡迎。現在這裡只有一張空桌了，不管往日有什麼不愉快還請先放下吧，吃飯最重要。我免費送給大家一道佛跳牆以表歉意，還請大家委屈一下可好？”
柯元龍和稀泥道：“老闆客氣了，哪有什麼委屈，這飯館生意這麼好，想必菜都很好吃，我們還是先點菜吃飯吧？我都餓了。”
裴洙玹拉了拉顧時卿的袖子，提議道：“實在不行我們就換家店吃吧？再拖下去可能沒法按時回歌劇院集合了。”
顧時卿點了點頭，問鄭繡晶道：“你覺得如何？要不要她道歉還是你自己決定。”
鄭繡晶搖了搖頭，“就這樣吧。”
先前丟了的面子都找了回來，甚至更勝以往，她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
矛盾沒有激化，林鴻光松了口氣，眾人也紛紛落座開始點菜。菜上來之後，眾人就開始填肚子，林鴻光也依言免費提供了一道佛跳牆。
雖然前一刻還是互看不順眼的敵對雙方，不過好歹都是些素質修養不差的高中生，尤其是當事者是女生，各自自矜，不可能當著這麼多外人的面撕破臉，所以一頓飯下來倒也還算和諧。
不過許曼靈尤其看顧時卿不順眼，在夾菜吃飯的過程中有意無意騷擾。看中的菜不是被搶走，就是被打落，顧時卿吃得很不愉快。好在鄭繡晶等人也不是等閒，這種技術以前在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就練得得心應手，一番爭鬥下來大佔上風，讓許曼靈反而吃得很不痛快。
柯元龍不摻和她們的爭鬥，說些勸解的話，盡顯寬容氣度，只是目光時不時往鄭繡晶身上瞥。
吃飯的過程中，眾人一邊聊天，也增進了互相的瞭解。顧時卿等人知道了柯元龍和許曼靈都來自哈莫驪學院，柯元龍是代表他們學校參賽的選手之一，許曼靈是來支援他的。而柯元龍兩人也知道了鄭繡晶四個女孩是IMHK少女組合，而顧時卿是她們的指導老師。
青虹學院雖然在公立學校中首屈一指，面對昳城最好的私立學院哈莫驪，無論教學質量還是環境都差了不止一籌，包括升學率在內的各方面表現也是如此。
通常而言私立學校的學生都不太把公立學校的學生看在眼裡，儘管他們可能不會把話掛在嘴邊，神態表現卻一覽無餘。許曼靈就是如此。不過柯元龍對顧時卿等人的言談舉止都十分尊重，讓人如沐春風，如何也對他生不起氣來，何況他先前並沒有刻意針對他們，只是幫自己學妹說話而已，所以顧時卿等人對他的觀感都還不錯。
吃完飯，除了還在慪氣的許曼靈，兩個不同學院的學生竟隱隱有成為朋友的趨勢。
年輕學生交朋友就是這麼簡單。
這頓飯是AA制，老闆來結賬的時候，柯元龍為他和許曼靈付了錢，青虹學院這邊自然是顧時卿先墊付。
藉故去上廁所，顧時卿來到櫃檯前，掃了眼賬單，一共兩份佛跳牆，他們點的是至尊佛跳牆，328一份，送的那份是最便宜的精品佛跳牆，只要168，不過不論價格高低與否，老闆的心意是純粹的，而且顧時卿覺得因為他們這些人一個小小的爭執，讓老闆少賺不少錢，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於是顧時卿再掏出兩百擱在櫃檯上，對林鴻光道：“謝謝款待，這裡的菜真的很美味。不過錯在我們，哪能讓您破費，所以這些還請您收下吧。”
林鴻光抓起鈔票就要強行塞回去，“你們吃得滿意就好，這些還是不用了。”
“您這樣讓我們情何以堪？”
顧時卿一再堅持，最後林鴻光只能收下。
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林鴻光的笑容十分舒心。
——
餐桌這邊，看到顧時卿離開後，柯元龍微笑著對青虹學院的四個女孩道：“各位同學，咱們今天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既然都認識了，不如交換一下聯繫方式如何？說不定我們會一起去北天市參加決賽，到時候還能互相有個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