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上沒有五官，柳寒卻清晰的感受到了他鎖定自己的視線。
柳寒保持著挪動的姿勢凝固在了原地，他不由自主地盯著那張臉，頭腦中一片空白。
“他怎麼會看見我的？這不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嗎。”這個念頭在柳寒的腦中閃現，慢慢佔據了他所有的思維。
來人走到柳寒面前蹲下，兩人面對面的相互看著，如果他的臉上有鼻子，都快碰到柳寒的臉了。
“原來是只小雞啊～”他伸手，穿過了柳寒捧起了在地上找蟲子吃的小黃雞。
小黃雞滿身軟軟的絨毛，被他捧起後啾啾啾地叫了起來。他把它捧在手心，心滿意足地蹭了蹭：“幼崽就是好，軟軟絨絨。”
“我能不能等到我弟弟長大些後再去，至少等到我在村裡人的眼裡成年。”黑龍皺著眉頭，一臉糾結。
這個“委託”對他來說誘惑實在太大了。
“你還有多久成年？”來人放下手中的小黃雞，轉身在柳寒前面坐下，仰著臉看著黑龍。他的雙手撐在身後，離柳寒的鞋就只有一掌的距離，柳寒小心翼翼地呼吸著。
“三年左右……”黑龍遲疑著給出了期限。
“不行，太長了。”他撓了撓頭，嘟囔了句怎麼癢癢的。
柳寒嚇得再次屏住了呼吸，小心地往後退了一步。
來人在地上扯了一根狗尾巴草逗著小雞：“這樣吧，給你一年時間準備，明年再來找我。剩下的兩年裡，你一旬可以回家一次。”
“一旬……有些太長了，孩子一個人在家裡不行的。”黑龍滿臉地擔憂。
“你還真把他當孩子了？”來人笑了，隨手撿起一小塊石頭往外一扔，就丟進了十幾米外的河裡。
“唉喲。”河裡傳來一聲痛呼，光芒一閃，綠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顯眼的穿著紅肚兜的娃娃。
“小魚！我不是叫你回家了嗎！”黑龍氣急地跑了過去，從溼漉漉地河邊草叢裡抱起他。
李渝被發現時正以魚的形態偷聽，大半個身子都在水裡，被砸中之後他周身的衣服都浸溼了。
李渝生怕被打屁股，趴在哥哥肩上委委屈屈地說：“我還什麼都沒聽到，才來就被發現了。”
“給你哥哥一個機會不跳龍門不封正就能化龍，你讓他去麼？”來人站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草屑，溜溜達達地走到兩兄弟面前。
見他走遠，柳寒松了口氣，直接跌坐在草地上。蹲了那麼久，腿都麻了，現在坐下就像有上千只螞蟻在腿上爬一樣，又酥又麻又癢，站都站不起來。
他看著那人清瘦的背影，忽然覺得這身長衫就是他的偽裝，他的真實性格一定和外表反差極大。
“不要問……”
“去呀！”
兩兄弟的聲音同時響起，黑龍驚訝地看著軟軟黏在他身上的小魚。
“不要問小孩這種問題麼？”來人的語氣中帶著笑意，他伸手掐了一把小魚圓嘟嘟的臉，“你自己想想，你懷裡的這個小孩兒，到底有多大了。”
黑龍陷入了沉默，坐在他臂彎上的小魚鬆開了圈在他脖頸上的手，扶著他的肩膀面對著他。
“哥哥，我已經不小了呀，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李渝的表情十分認真，他又轉頭對來人說，“哥哥會去的，這麼好的機會，怎麼不去？”
“你做得了主嗎？”他又“譁”地甩開了扇子，故作風雅地扇了扇。
“我會去的。”黑龍開了口，抱著小魚往上顛了顛，“明年過來找您。”
說完，他微微鞠了一躬，抱著小魚往家的方向去了。
過橋時，趴在黑龍肩上的小魚對著來人做了個鬼臉，大聲叫道：“你別裝了！那身書生的衣服也藏不住你滿身的殺氣！”
“小魚！”黑龍緊了緊圈著他的手，又誇張地打了一下他的屁股，轉身向來人道歉，“先生，恕舍弟幼拙。”
“無妨。”他的兩手背在身後，河風一吹，頗有種“宗師”之感。
黑龍背過身抱著李渝離開，剛剛才被打的小魚吐出舌頭又做了個鬼臉。
“略～”
“噗嗤。”來人被他逗得笑出了聲，“令弟真是有趣。”
他回頭看向柳寒所在的區域，皺了皺眉，“哪兒來的小雞。”
那邊柳寒還在低頭按著自己的腿，場景就變了。
變黑了。
身邊是冰冷的井水，眼前是金色的龍眼。
柳寒下意識地打腿上游，卻被腿上還未緩解的麻癢制緩了動作。
黑龍又吐了個泡泡把他框起來，柳寒就直接坐在了裡面繼續捶腿。
“這是怎麼了？為啥比蹲了半個小時廁所還腿麻。”他小聲嗶嗶著。
“你現在知道了……可以回答他了吧……”黑龍的眼睛眨了眨，就又想把他送上去。
“您別這麼著急！”柳寒趕緊阻止了他，“你知道李渝現在分成了兩個了嗎？”
“知道。”他停下了動作，“你別管，開門出去就是。”
“那井……”
“井已經修好了。”
“啥？”
柳寒還沒來得及追問，黑龍便是一抬爪把他拋了上去。
柳寒根本沒有做好準備，他在旋轉的氣泡裡晃得個頭暈眼花。
氣泡撞到了井口的黑水草就停下破開了，柳寒從夢境裡出來還沒有啟用過避水珠，頓時被凍了個透心涼。
旋轉的眩暈感讓柳寒一時無法動作，被冰冷地井水一激，他感覺心都收緊了幾分，還嗆了幾口水進肺裡，異常的難受。
塗洛芙上收鞋帶的速度當然跟不上氣泡上浮地速度，柳寒漂了出去，他下意識地調動著體內的火靈迴圈抵禦寒冷，拽著腰上的鞋帶就像拽著根救命稻草。
當眩暈感漸漸消失，柳寒也用靈力催動了手中的避水珠，薄薄的保護層再次出現在他的身外。
他終於可以把嗆進去的水咳出來，整個鼻腔、喉管都是火辣辣的。
“現在得上去……”他攀著鞋帶，一點點的向上遊動，卻發現井口處已經被黑水草堵死了。
“又要割啊……真麻煩。”有了避水珠的保護，他現在能在水下凝結出一把料理刀的大小了，割東西也快多了。
只是這次的黑水草挺煩人了，割斷了又纏上來，害得柳寒廢了許多時間才爬到了井口。
井外投進來的光亮照亮了一小塊井口的水域，柳寒破水而出，想讓塗洛芙拉他上去。
可眼前的一幕把他驚著了。
井外的天空，怎麼這麼小一塊了？
他忽然想到了黑龍那句井已經修好了……
“塗洛芙！”他大聲對外呼喊，又扯了扯連線向上的鞋帶，希望她能快點把他撈出去。
衣服褲子總歸是溼了的，井水太冷，貼著皮膚格外難受。
井外的塗洛芙沒有反應。
“塗洛芙？”柳寒又拽了拽鞋帶，這次他的聲音小了許多，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嗯？幹嘛？”塗洛芙慢悠悠地在井口上露出了一個頭，柳寒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你幹嘛不理我？外面上了鎖了嗎？”柳寒扯了扯鞋帶，“快拉我一把，衣服全溼了。”
“外面沒上鎖啊。”塗洛芙的臉消失在了井口，鞋帶開始緊繃拉扯他向上，“你不是有避水珠嗎？怎麼會衣服都打溼了。”
雖然頭頂的天空看起來只有那麼一小塊，但柳寒還是沒有障礙地出來了。
“之前不知道怎麼用就掉水裡了，一身都溼了。後來進了個夢中夢，又掉河裡了……總之一言難盡。”柳寒坐在井口擰著衣服上的水，看著院子裡的落葉思考著把它們掃到一堆點火的可能性。
“夢中夢，這裡不就已經是夢中夢了嗎？”塗洛芙鬆開他腰上的鞋帶退到一旁瘋狂甩幹。
柳寒看著眼前的畫面覺得好笑，鬼形甩幹機。
“對了，你怎麼不理我。”他把溼在額前的劉海抓上去，放棄了現在烤乾衣服的想法，其實出去後自己就幹了。
“啊？”塗洛芙甩幹了兩根鞋帶，脖頸上又恢復了垂下四條帶子的狀態，“說來也奇怪，我睡著了喔。”
“你……睡著了？”鬼也會睡著嗎？這是柳寒沒有問出口的。
看著他費解的表情，塗洛芙嫌棄地努了努嘴，“一般是不會做夢的啦，進夢除外。可是我就是做夢了喔。”
她轉頭看向庭院裡的黃角樹，目光中帶著些許憂慮：“它快死了喔，我就做夢了。”
“這是什麼操作？”柳寒穿上鞋子背上挎包往裡走，又翻上水池的臺子跨到中間的土上。
他拍拍黃角樹健壯的樹幹，卻聽到了空空的響聲，“黃角樹……怎麼會長到空？”
“樹長久了就會空，這是以前我媽說的。有一年下大暴雨，我們家外面那棵好大好大的黃角樹就被風吹斷了，我媽說是它長空了，就容易斷了。”塗洛芙又坐到了黃角樹的樹椏上，她雙手撐在樹椏上，晃著兩條細腿目視著遠方。
“可是這個樹不是因為年紀大了才空了，他已經好大好大了……”
“是因為院子裡的陣法？”這是柳寒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塗洛芙沒有回答他，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說著：“他讓我不要傷心，還給了我他的傳承……”
“傳承？那你不是……”更強了？
“我回去就會成為院子裡的樹了。”塗洛芙的表情非常悲傷，“我和院子、和陣法，鎖了。”
“啥？”柳寒費解了，難道進來這一趟就是為了讓塗洛芙拿到一個傳承？任務呢？任務怎麼還沒公佈。
塗洛芙把臉埋到雙手之中：“這下真走不了了。”
你的意思是你以前還想過要走嗎？
柳寒望著她的樣子更加疑惑，她到底是在為這棵生命將要走到盡頭的樹而悲傷，還是為了自己的命運而悲傷？
“你要不把事情給我說說，我們再商量一下？”柳寒試探性地開口。
而樹上的塗洛芙已經恢復了冷靜，她面無表情的從樹上飄了下來，問到：“現在我們怎麼出去啊？”
行吧，就是不肯說的意思。
“黑龍說開門出去。我在想他的意思是從開門出去，還是打開門出去。”柳寒摩挲著下巴思考，其實在經過那個夢境後，他不知道黑龍到底是不是龍。
因為在夢境裡的時候他還是蛟，出來自己也不太好問，但看外表特徵是龍沒錯了。
“可是不管從哪個門出去，你都要用鑰匙啊。”塗洛芙向他伸出一隻手，“那鑰匙呢？”
“對啊，鑰匙呢？”柳寒重複到。
“問你啊！這是你的任務啊！”塗洛芙自從接下來傳承，整個鬼都不好了，現在的情緒比較容易暴躁。
“你的樹沒有告訴你嗎？”柳寒又把目光放到了手錶上，現在已經兩點四十了，下去的時間還挺長的，那個夢中夢中夢的流速應該更加緩慢，自己還用了這麼多時間。
“我的樹就說家裡的所有東西都是按八卦那些東西來的，讓我按他說的方法回去補陣！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這不在我的權利範圍之內啊！”塗洛芙暴躁地吼出了她以前美術老師的經典名句。
“所有……？”柳寒從挎包裡掏出了他的鬼契書，猶豫著要不要把阿池弄出來問問，畢竟池子裡的情況她最清楚。
塗洛芙看著他的動作更加暴躁：“你想幹嘛！你要把阿池弄出來嗎？我不是很你說了她已經沒有陰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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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竟要伸手來攔他。
可惜柳寒已經把靈力按上了阿池簽下的印記，不一會兒，她就出現在了水裡。
“阿池，池子裡有刻著關於八卦的東西嗎？就是那種有規律的線條，有的斷開了，有的沒斷那種。”柳寒溫和地問到。
阿池漂在水面，一張白白脹脹的圓臉愣怔了幾秒，又把下巴擱到了水池邊，點了點頭。
柳寒想了想開門對應的方位，對阿池說：“你下去幫我找一個三連的圖案好嗎？”
阿池又點點頭，潛了下去。
不一會兒，她就在柳寒的對面浮出了水面，示意他說的圖案就在這個下面。
“那……你能幫我看看有沒有什麼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