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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回 宿雨驛墨龍斬野鬼 驚噩兆玉硯卜先天

上回說到,這洛晨平楓郭石三人從雲月樓中歸來,惹得父母好生擔心,但畢竟人逢喜事,也沒有多做追究。四月初,江城鄉試中榜者五十人聚於潤雨學宮,乘車前往華都殿試。這江城位於華都之南,往來將近兩千裡,極為遙遠,就算馬匹不需休息,日夜兼程也要近半個月才能到達,更何況途中還要停頓修整,這麼一來到達華都估計已是四月下旬。

“你們幾個是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吧?感覺如何?”車隊趕路四天,神筆和雲紙二位長老性格比較開朗,所以就和洛晨,藍心,平楓,郭石四人共乘一輛車,至於寡言少語的玉硯墨龍二人,則是乘車跟在最後,負責警戒看守。

洛晨聞言,開啟窗簾看了看外面的風景,此時已近黃昏,馬車緩緩行駛在山路上,極目望去,只見霞光萬道,山腰白雲連成一片,遠接天際,波浪相疊,馬車恍如行在雲巔之上,真是世間少有的奇景。一時間整車人都被外面這恢弘壯闊的景色吸引,誰也沒有說話,直到馬車轉過彎,走到山陰,大家才慢慢回過神來。

“這是從江城去往華都的必經之地雲山,這等雲海奇景每年都會吸引無數人前來觀賞,甚至有很多人年年都會來這裡登高做賦,你們幾個覺得這景緻如何呀?”雲紙長老和神筆長老對視一眼,笑著問道。

“真是奇景,以前我看到那句‘落霞與孤鶩齊飛’還沒法理解,落霞怎麼還能飛呢?今天見到這般景緻方才明白古人遣詞煉句是有多麼考究,方才那一片霞光,除了一個飛字,反而找不到更好的字來形容了!”平楓興奮的滿面紅光,興沖沖地說道。

洛晨贊同地點了點頭:“不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以前覺得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萬里路什麼的走不走都沒什麼區別,眼下才知曉,書中就算描寫得再詳細也不如親眼看一看來的真切,正所謂百聞不如一見,若是抱著書本死讀,怕是讀一輩子也讀不出方才片刻的興致。”

此情此景,藍心緩緩捋過青絲,翩然說道:“良辰美景,神遊其中,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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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聞言,會心一笑,只有郭石嘴裡還在暗自嘟囔著:“嗯嗯,好看……嗯……太好看了……嗯……怎麼那麼好看呢……”

神筆長老聞言,大笑道:“這景色雖好,可是我得告訴你們,方才那雲海翻滾奔騰,氣勢浩大,正是風起雲湧之兆,如果沒猜錯,今晚必有大雨,咱們估計要在路上找個地方住一宿再走了。”

眾人說笑間,車隊繞過山路,又復回到大道上。沒走多久,果然空中烏雲攢動,方才還是晴天,不多時已經昏暗無比,更兼大風呼嘯,飛沙走石,眼看便要天降大雨。

四位長老見狀,急忙叫停車隊,去路邊尋找了片刻方回,說是在旁邊小路上有一座廢棄驛所,不知年代,但規模甚大,避雨足矣。眾車伕聞言,火速駕車前往,奈何小路崎嶇難行,多有泥濘,車隊用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全部進入驛所的院子裡,一眾長老學生並車伕剛躲進驛所,豆大的雨點就從而降,直把這陋室殘屋淋成個水簾洞,好在這驛所年代雖久,但瓦片尚全,並無漏雨之處,眾人才得以暫做安歇。

驛所本就是給來往行人歇腳休息的地方,大廳桌椅板凳俱全,櫃檯裡還放著一尊佛像,只是香爐中半點火星皆無。二層也有客房十數間,將就一下,住下這六十幾人也不成問題,此時無論是長老車伕還是學生,沒有一個閒著的,紛紛幫忙打掃房間,歸置桌椅,偌大的驛所不消多久便煥然一新,雖然依舊破敗,但至少沒有之前那般邋遢。

墨龍長老拍拍手裡的灰塵,對於這五十名學生的行止還算滿意。神筆長老讓車伕在廚房裡找來五口大鍋,幾個水壺水杯,拾了些乾柴,又拆了些許桌椅,在大廳裡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分別點了一個火堆,這才招呼道:“外面大雨,不便趕路,咱們今晚先在此暫歇,五個火堆燒水烤乾糧皆可,但不要移動方位,累了便自行休息,待到明日雨止,咱們再行上路。”

學生們此時都有些睏乏,雜亂地應了一聲,便各自圍在火堆旁邊燒水烤乾糧,聊以果腹。四位長老先後從火堆旁走過,手上暗暗結印,靈力流轉,將大廳裡五個火堆盡數聯結,外面陰風冷雨皆不得入,就連淅淅瀝瀝的雨聲也小了幾分。見這五行護魂陣已然運轉流暢,四位長老這才走到中央的火堆旁坐下,掏出乾糧燒烤起來。

洛晨和平楓郭石還有藍心都在東邊的火堆旁。這段時間洛晨三人沒事老往雲月樓跑,最初秦煙還會出來打個招呼,後來實在是沒空,乾脆讓藍心來招待。頂樓的雅間一直都空著,洛晨幾人用過酒菜直接把錢付給藍心就是,這一來二去,四人越倒是發熟悉了起來。

火堆旁邊並不止他們四人,平楓鬼鬼祟祟地伸長脖子朝著中央的火堆望了一眼,低聲說道:“哎,你們說,長老為什麼不讓咱們移動火堆的方位啊?”

洛晨知道平楓又要開始各種信口開河,但反正無聊,聽聽也罷,所以就順著他的意思問道:“那你說是為什麼呢?”

平楓頓時來了精神,往前湊了湊說道:“要我說啊,這五個火堆必然對應著五行金木水火土,這五行齊聚,就能剋制妖魔鬼怪,一旦移動,陣法即破,可能就會有什麼孤魂野鬼闖進來,鑽進某個人的身體……”

郭石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這叫上身。”

平楓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一看你就沒聽過書,那叫奪舍,什麼上身……”

洛晨聽著好笑:“行了行了,還金木水火土,我只看見了火,再說五行水居北,水火又相剋,若是這火堆真的代表五行,此時北面那個火堆應該早就滅了才是。”

郭石也反應了過來:“對對對,南邊離宮,火上加火,應該燒得更旺!”

藍心也難得來湊熱鬧:“嗯,五行木生火,咱們正在東方木宮,這堆火應該也更旺才對。”

平楓成了眾矢之的,一下子沒了脾氣,默不作聲地啃著手裡被烤糊了的乾糧,腮幫子狠狠地鼓動著,不時還會充滿怨念地看向洛晨幾人,引得大家一陣竊笑。

此時的境況雖說很是有趣,大家圍坐火堆,煮清水,談閒話,但總是架不住舟車勞頓,身體倦乏。沒過多久,一眾人便陸陸續續回到樓上客房休息去了,四月時節,雨夜寒氣頗重,四位長老並眾車伕早在房間裡都放好小火盆,以除寒氣,眾學生在房中或坐或臥,互相依靠,紛紛睡去。

不覺已到了三更天,整個驛所鴉雀無聲,連車伕都已經各自休息,大廳裡只有五處火堆依舊明亮,燎燎不已。不多時,東首木宮之火忽然一陣搖曳,鬼哭隱隱,寒風陣陣,那原本金黃的火苗之中竟顯出一絲森然碧綠,隨後化作一團黑氣浮於半空,漸漸變成一個枯瘦人形,眉心綠芒一線,雙目紅光兩點。隨著這厲鬼顯形,五處火堆之火頓時搖搖欲墜,幾欲熄滅,只有中央一堆火依舊明亮,但也大不如前。

厲鬼多半是生前執念所化,神智不明,只有滿腔怨恨,一心殺意。此時漂浮半空,只覺得二樓房間之中烈陽滾滾,但卻被黑夜陰氣所制,只能蟄伏收斂,正是鬼物的滋補上品。

這厲鬼雙眼紅芒一漲,眉心碧綠忽熾,鬼哭慘慘,陰風颯颯,直奔著二樓而去,可才飛到二樓走廊欄杆外,一股靈力猛然流動,將整個二樓護得如鐵桶一般。厲鬼一時不查,撞了個滿懷,那真是萬箭穿心,抽筋剝骨之痛。連滾帶爬地跌回一樓,厲鬼發出一陣飽含憎惡的嘶吼,直奔火堆而去,打算先滅火毀陣,再將這驛所之人屠戮一空。

“墨龍,我就說這驛所裡藏著什麼髒東西吧,你看看,這五行護魂陣都給糟蹋的不成樣子了,我要護持陣法,這只厲鬼交給你了。”玉硯長老不知何時站在二樓廊間,雙手結八卦印,下面五堆火猛地一漲,把厲鬼逼了回來。

墨龍長老站在對面,警惕地看著下面的鬼物,周身靈力翻滾:“玉硯你看清楚,這可不是尋常厲鬼,而是一隻初成的鬼仙,雲紙,神筆,都來幫忙!”

三位長老同時從二樓躍下,將厲鬼圍在中間,平時嬉笑和善的神筆長老此時面冷如霜:“能修成鬼仙之體也算你的造化,可你心存殺意,若是成了勢,必要為禍一方,今日我等就除魔衛道,斬去你這鬼物!”

這鬼仙神志混沌,但依舊能感受到周圍的殺意,哭聲再起,眉心一點綠芒倏然閃亮,極為陰邪的綠色冥火化作三條細線,直撲向三位長老,竟是一個火修所化的鬼仙。

“雕蟲小技,也敢賣弄!”雲紙長老手中結印,寒氣縱橫,直接與一條火線撞在一起,冥火陰冷,寒意浩然,一番碰撞之後,雙雙在半空消散於無形。

神筆長老雙手虛指,凌空成圓,火線射入其中竟如泥牛入海,再無迴音,不過神筆長老的臉色也隨之一變:“這鬼物有點本事,冥火吞噬元陽,焚燒靈力,各位留心!”

墨龍長老眼神一肅,此時應速戰速決,拖得久了萬一被睡著的學生發現反倒麻煩。思慮之間,墨龍雙目之中竟有雷光閃過,腳下踏罡步,手上結雷印,口中念道:“青雷赤氣,洞按九宮;赤雷黃氣,運雷居中;黃雷白氣,上游蒼穹;白雷黑氣,下至北酆;黑雷青氣,遍滿虛空;五雷齊聚,邪祟無蹤!”

這五雷轟頂是天宗道法,也是眼下墨龍長老能用出的最強法術了,由於根基不足,所以即使有口訣扶持,墨龍長老也不能完全發揮出五雷轟頂的威力。但天宗本就以術法見長,豈是區區一個初成鬼仙能夠抵擋的,只見五色神雷生於虛空,勢如破竹,瞬間便將那冥火撕裂,鬼仙大驚,綠芒爆燃,冥火遍佈周身,四處亂射,卻都被雲紙神筆二位長老化解,沒有一絲漏過。

“噼噼啪啪!”

冥火在五雷的摧殘之下飄搖不定,但又無比頑強。這冥火本屬無根之火,生於虛空,焚陰氣而存,此時正是黑夜,外加大雨,陰氣濃郁,故而這陰火如魚得水,雖敵不過幾位長老的聯手攻擊,但也沒那麼容易被熄滅。

四位長老哪裡會被這麼一個鬼仙給拿住?墨龍長老見五雷並未奏效,袍袖一甩,雷光逆轉而回,護持陣法的玉硯長老不知何時出現在中央火堆上方,雙手印訣一變,八卦印化五雷指。墨龍長老操控雷光按照五行方位,分別射進五個火堆中,雷火歸一,整個五行護魂陣倏然變化,陣中殺氣四溢,霸道無比,原來中正平和的護陣儼然變成一個殺陣!

“妖孽,來嚐嚐我這五行誅邪陣!”

玉硯長老體內靈力奔騰,驛所大廳頓時生出無盡雷火,這雷火不碰神仙體,不傷凡間人,直奔著鬼仙而去,那碧綠冥火勉力抵擋一陣,終是被雷火生生劈碎,連同鬼仙本體一起崩散,化作無數星火四處飛射,別看這星火區區,被沾上了也少不得要吃些苦頭。

神筆長老見狀,雙手成圓,猛地一動,原本四散的冥火紛紛調轉方向,朝著他手間的飛射,最後消失無蹤。半晌,神筆長老見驛所中再無鬼氣,這才放下雙手,長長呼出一口氣,彎下腰咳嗽了幾聲。

墨龍長老收了法力,將神筆扶到一旁坐下,玉硯在旁將殺陣撤去,又收了隔絕聲音的法陣,依舊佈下五行護魂陣,這才走過來說道:“沒想到這鬼仙執念如此之深,即使死到臨頭,都不忘了拉上咱們幾個墊背,要是沒有墨龍老哥的天宗道法,神筆老哥的人宗界術,咱們今天多少都得受點傷啊……”

墨龍嘆了口氣:“咱們受傷無所謂,只要沒傷到學生們就好,雲紙,你和神筆再把驛所內部排查一遍,我和玉硯還要把陣法加固一下。”

雲紙點了點頭,剛要與神筆長老離開,忽聽得一陣響動,循聲望去,只見驛所大廳裡供奉佛像的香爐忽然自行點燃,一陣灰塵燒焦的味道隱隱傳來。

四人看著兀自冒煙的香爐,臉色不約而同地陰沉下來,無論在何時何地,香爐自燃都是不祥之兆。墨龍長老眉頭緊鎖,看向玉硯:“你還欠我一卦,就算算這香爐自燃,到底有何深意。”

玉硯長老是地宗弟子,除了陣術之外,對於先天演卦也頗有研究。只見他掏出三枚古代銅錢,在香爐的灰燼裡沾了一下,隨後猛然一甩,三枚銅錢在半空飛速旋轉,卻又會在某個時刻齊齊一頓。一卦六爻,停頓一次便是一爻,當銅錢停頓五次之後,玉硯長老撤去靈力,銅錢落地,組成卦象裡的最後一爻。

玉硯長老思索片刻,眉間浮現一絲憂慮,墨龍見狀,問道:“如何?”

“唉,象曰山附於地,乃是剝卦,剝削蝕爛,災情之憂,進取難成,順時而止。咱們不過是護衛,車伕更不必說,這群人裡,只有那五十名學生是要進京求取功名的,所以這卦象也十有八九應在他們身上。”

雲紙長老聞言問道:“有什麼辦法可以禳除麼?”

玉硯長老搖了搖頭:“剝卦的意義就是提醒世人,守靜為要,不可冒進,所以破除這卦象的唯一辦法就是順時而止,也就是說要放棄進京,若是冒進……唉,香爐自燃可是大凶之兆,主殺伐破敗,應血光之災……”

說到這,四位長老都不由得搖了搖頭,這節骨眼上讓這五十名學生放棄進京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但玉硯長老的卦術也絕不是危言聳聽。墨龍長老沉吟的半晌,問道:“還有別的辦法麼?”

“沒有,別說眼下咱們修為不夠,就算是夠了,這等洩露天機的事情也不能隨意為之,如果此時咱們已經晉級真人,我還能算出具體應在誰身上,可眼下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大廳裡的火堆兀自燃燒著,四人中最年長的神筆長老盯著火光看了片刻,決然說道:“罷了,咱們再把驛所排查一遍,等到明天雨止,照常上路!”

其餘三位長老聞言一驚,紛紛看了過來。

“並非我不相信玉硯老弟的卦術,但劫數就在眼前,非我等能更改。若能安然度過,那是他們的造化,若不能也是他們命中註定,咱們橫加幹涉反倒可能雪上加霜,這五十名學生裡若是誰真遇到什麼禍事,咱們四人到那時再出手也不遲,此時在這裡瞻前顧後,卻沒有半分用途!”

玉硯長老眼睛一亮,躬身道:“是我愚鈍了,神筆老哥說的話深得易理,自古禍福相依,物極必反,前方雖有劫數,但劫中亦有機緣,咱們只需要從旁略加迴護便是,強行阻攔反倒會適得其反。”

言畢,四人心中瞭然,也就不再多言,紛紛散開加固陣法,檢查驛所,好在並未發現其他鬼祟。一眾學生並車伕各自在房中安睡,外面之事一無所知,轉眼天明雨止,眾人依舊登車上路,直奔華都而去,這正是“仙術無雙斬鬼易,劫數藏形避禍難”。究竟不知這五十名學生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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