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祥的軍隊禁慾色彩濃重,對女人一向有些偏見。有一次閱兵,居然有戰士打出了反對賢妻良母的標語。馮玉祥見了苦笑不得,後來也淪為前來觀禮嘉賓的笑柄。
今天候七用才識證明了自己,也打消了戰士們冷眼相看。現在則人人爭先,希望才女青眼有加,樂團長更是這些人中的佼佼者,他喝了酒,輸掉了和宋春茂的比試,本來有些抹不開面兒。但候七一首歌讓樂團長豪情頓起,忘掉不快,講論起馮玉祥舊部的往事來。
“宋兄弟,你去過少林寺嗎?”
宋春茂搖搖頭道:“還不曾去過。”
“你見識過少林功夫嗎?”
“聽說少林有七十二絕技,馳名天下,少林寺弟子見過不少,但徒有虛名,有真本事的不多。”
樂團長一捧大鬍子笑的直豎起來,道:“好兄弟,好見識,少林寺弟子沽名釣譽,弄些花架子,騙騙不懂行的而已。”
宋春茂不知樂團長對少林寺功夫為何如此看不上,又不好反駁,只得靜下心來聽他講下去。樂團長外粗內細,善於察言觀色,見宋春茂不插言,知道他心中不以為然。道:“兄弟,可是覺得我說話有些太狂妄。”
“不敢,兄弟並無此意”。
“兄弟行走江湖,可曾見過真正的少林高手?”
宋春茂動了動嘴,想說八路軍旅長許世朋。又想此言一出,必會給許旅長添不少麻煩,因此搖搖頭道:“我確實沒見過多少少林寺高手。”
“那是自然。”樂團長道:“兄弟就是見到所謂的少林寺高手,也是冒牌的,真正的少林寺十多年前已被我們燒的一乾二淨。”
宋春茂和候七大驚失色,皆不知少林寺和尚怎麼得罪了馮玉祥,也不敢多問。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樂團長身上。
哪知樂團長岔開話題道:“多年前的往事,不提也罷。”
候七心中一動,想起馮玉祥號稱基督將軍,肯定對信奉佛祖的和尚有看法。又想到泰山絕頂被鬼子炸成一片瓦礫的玉皇廟,和馮玉祥也脫不了干係。樂團長兩眼迷離,似乎還沉浸在當年的崢嶸歲月裡。
那個繳了宋春茂槍的人道:“火燒少林寺,只不過小事一樁,血戰臺兒莊,全殲鬼子兩個師團,立下汗馬功勞的張自忠將軍,也是咱們馮司令的舊部。”
侯七道:“張自忠將軍為國捐軀固然可敬,卻不知你們馮司令現在隱居何處當寓公”。
樂團長臉微微一紅道:“馮司令確在此處,只是他有難言之隱,不便和諸位見面”。
“有何不便?這幫兔崽子就怕我見生人”。一個宏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樂團長親自上前去打開門,畢恭畢敬的問道:“司令,你怎麼來了”?
“你們唱的鬼哭狼嚎,地動山搖的,我能不來嗎”。話音未落,一個高大的身軀從門外走了進來。
侯七一見這人,心頭立刻浮出四個字,八面威風。
那人六十來歲,頭髮鬍鬚都有些花白,兩隻眼睛炯炯有神,看人時的眼光只能用銳利來形容。他幾步就走到宋春茂近前,上下打量了兩眼,端起一碗酒向宋春茂一舉,道:“馮玉祥先幹為敬”。
宋春茂在馮玉祥的注視下,沒來由的慌張起來,喝光碗中的酒,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臉也紅了。
馮玉祥用手輕輕拍打宋春茂的後背,道:“不要緊張,馮玉祥也是人,不會吃了你的”。
宋春茂適才被酒嗆了,過了良久才調過氣息,低聲說道:“不敢有勞司令”。
馮玉祥笑道:“這算什麼,你問問在座的弟兄,我有沒有給他們洗過腳”。
宋春茂遲疑的回頭看了看,那些背刀的戰士們訕訕笑著,一眼就能看出馮玉祥所言非虛。
重新落座後,馮玉祥指著宋春茂問:“小夥子,你老家什麼地方的?”
宋春茂答道:“老家滄州。”
馮玉祥大敢有趣,道:“那咱們是老鄉,我青縣的。”
“我知道,適才樂團長已經告訴我了”。
“小樂,過來和我小老鄉比試一下,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滄州功夫”。
樂團長道:“司令,算了吧,剛才你這小老鄉已經摔了我三個跟頭,我心服口服外帶佩服,我不是他的對手。”
馮玉祥又重新打量了宋春茂兩眼,一臉的狐疑,道:“小樂,憑我這小老鄉的身手,你是怎麼把他請來的”?
“泰安城外來了群外國人,兄弟們過來報信說,有生人要夜登泰山看日出,我怕會對司令不利,就派人跟蹤宋兄弟,直到他們下山,我帶人在千瘴林伏擊了他們,宋兄弟的手下繳槍太快,他顧及義氣,不肯獨自逃生,所以才被請來見司令”。
宋春茂剛才還為打的樂團長毫無還手之力沾沾自喜,聽完這番話後,這才明白自己的行蹤早被被人家知道的一清二楚了。被跟蹤這麼久,自己竟毫無發覺,不禁暗罵自己無能。
馮玉祥聽罷哈哈大笑,和宋春茂暢談許久,言下頗有招攬之意。宋春茂也被馮玉祥的風采所折服,不禁有些心猿意馬。
侯七見矛頭不對,打斷了兩個男人的交談,插言道:“馮司令英雄了得,能為司令效勞也無可厚非,可現在國難當頭,我等豈能甘心坐視,不為抗日稍進綿薄之力”。
侯七這話說的軟中帶硬,馮玉祥沉思良久,長嘆一聲,起身出門去了。
侯七得罪了馮玉祥,也就成了他手下將士的仇人,只是礙於宋春茂的面子,才沒有對她下逐客令。喧鬧的客廳裡一下冷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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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團長低頭擺弄著大刀上的紅綢布,喃喃自語道:“司令的難處有誰知道啊!”
馮玉祥出身寒微,靠自己打拼,擁有了一支屬於自己的隊伍,軍容最盛時,手下有五十多萬弟兄。
堂堂的國民黨總裁蔣介石,懼怕馮玉祥的勢力,竟屈尊和他拜了把子。蔣介石對結拜大哥明著尊重,暗裡拆臺,偷偷策反了不少馮玉祥的部下,到抗戰前期,馮玉祥已被架空,手下再無能戰之將,因而隱居泰山,不問世間俗事。
抗戰初期,戰死疆場,為國盡忠的佟麟閣、趙登禹、張自忠皆是馮玉祥舊部。雖然他們都曾背叛過馮玉祥,可他不念舊惡,為這些烈士傷心不已。
另一員叛將韓復榘面對氣勢洶洶的日軍,居然要棄守黃河天險,馮玉祥聞訊趕去勸阻,韓復榘陽奉陰違,把老將軍丟在濟南,自己帶人逃跑了。馮玉祥矇在鼓裡,日本人都進了濟南,他還不知道,要不是他的衛士長捨命相救,馮玉祥早就做了日本人的俘虜。
後來韓復榘被蔣介石誘殺,臨刑前感嘆:悔不聽馮司令之諫,才蒙萬世之羞。馮玉祥也因此事心灰意冷,帶著親兵衛隊躲在泰山北麓,不問世事,今日好不容易找到知音,卻被侯七一瓢冷水潑了個透心涼。
侯七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微一沉吟笑道:“什麼大不了的事,我看看馮司令去”。
樂團長有些生氣道:“別胡鬧,司令不見外客”。
侯七根本不理會他的阻攔,拉著宋春茂出了客廳。馮玉祥居住的地方在營房中間,一所孤零零的大房子,房門緊閉,兩個哨兵警惕的盯著侯七和宋春茂。跟在他倆身後的樂團長向哨兵擺擺手,哨兵才閃開了道路。
侯七上前敲門,房子裡傳出馮玉祥甕聲甕氣的聲音:“進來吧,門沒有栓”。
馮玉祥斜靠在太師椅上,呆呆的看著桌面上一摞書信。現在的他不在是威風八面的鐵血將軍,更像個落魄的老人,孤獨又無助。虎落平陽,英雄垂暮,看了讓人傷心。
馮玉祥把書信鋪在桌面上,滿滿的不留一絲空隙,對宋春茂和候七道:“你們自己看看吧”。看似雜亂無章的書信,其實被馮玉祥細心的按時間排列好了。
侯七拿起時間最早的信,信封有些發黃,署名是吉鴻昌,時間是民國23年,到現在已經有七八年了。侯七看了看宋春茂,搖搖頭,表示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抽出信紙,邊緣有些磨損,十個大字躍然紙上‘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信紙上有幹了的水漬,侯七抬頭看時,老將軍已是淚流滿面,這信紙是被眼淚浸溼的。
“他是我手下最好的將領”。馮玉祥聲音有些哽咽。“因為反對我打內戰,曾經離開過。九·一八後積極抗日,日本人對他恨之入骨,卻束手無策。我那把弟自己不抗日,也不準別人打鬼子,他夫人宋美齡是個人才,竟暗中派軍統暗殺吉鴻昌,把受傷後的吉鴻昌交給了日本人。臨刑前,吉鴻昌坐在椅子上,面對鬼子的劊子手談笑風生。日本鬼子面對他的目光,接連換了三批執刑者,均不敢開槍。吉鴻昌仰天大笑,說小鬼子有心無膽,難成大器。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然後從容就義”。
侯七不禁擊節而贊:“慷慨付死易,從容就義難,吉鴻昌真乃大英雄,真豪傑!”
馮玉祥聽完此言,對侯七大生知己之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