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沈開和夏紫鳳的猜測,完全正確!
透過眼前少年的訴說,兩人終於瞭解到了真相。
原來,這名叫張新的少年,也和他們一樣,是個外地人。自幼喪父,由母親一手拉扯到現在,日子一直過得很是艱辛。
豈料老天不開眼,他的母親由於積勞成疾,過年前便一病不起。
少年是個孝順之人,將家裡僅有的值錢東西當了,請了個鄉野郎中為母親做了次診斷。
藥方開了,卻沒錢抓藥,自身又舉目無親,萬般無奈下,他只能硬忍著刺骨的寒風、冰水,下河摸魚捉蝦,拿去市集換些可憐的銅錢來為母親抓藥。
但七星城的藥材很貴,他的錢遠遠不足以抓到一副完整的藥材,只能每次只抓一點,多熬幾次,將就著給母親治病。
正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在這種情況下,他母親的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因為耽誤了時間,日趨嚴重。
少年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就在今天去藥鋪抓藥時,路過萬勝賭坊,他忽地突發奇想,想靠著口袋裡的錢,搏上一搏,湊夠一副完整藥錢。
許是今日財運高照,手氣極好,連續贏了幾把,最終湊夠了藥錢。
這一切看來像是沒問題,可他顯然忘記了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這個世道是個吃人的世道,有些事情,並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大凡開賭坊的,那都是看人吃飯。一個窮小子想在此地贏錢,無疑於與虎謀皮!
於是……
……
看著張新那委屈中又帶著絲絲迷茫的神情,沈開和夏紫鳳相視苦笑,同時嘆了口氣。
心想著這個世道自己兩人都沒有完全弄明白,一個半大少年又怎麼可能理解呢?
兩人沒有再問下去,彎腰幫著撿起地上的銅錢,又從身上掏出了幾錠銀兩,一股腦的塞到了少年手裡。
沈開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柔聲道:“小兄弟,去給你母親抓藥吧!”
看著手中那從沒見過的銀兩,在陽光下閃爍著一股令人心動不已的七彩光芒,張新的眼皮子不由自主的猛跳了幾下,心想著母親的病終於不用愁了,有這麼多線,足夠自己抓好多趟藥了。
念及此處,少年頓時有些高興了,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這是發自內心的喜悅,就像讓迎著朝陽羞羞綻放著的白蘭花,純淨,無暇。
這一刻,少年心中有股從未有過的徐徐溫情劃過,來自眼前兩位陌生人的善意!
可就在準備收下道謝時,他卻又突然記起了母親平日裡所說的話,臉不禁一下子漲得通紅,如同朝陽,暗罵自己鬼迷心竅,隨即小聲的說道:“大,大俠,這個,這個恐怕不行……”
“拿著吧!”沈開彷彿知道少年想要表達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可憐你,也沒有把你當成乞丐,更不是送你的,而是借給你的,將來是需要還給我的,懂嗎?”
這一番話說出口,張新明顯的松了口氣,小小的腦袋點個不停,一個勁的說道:“小子知道,知道了!謝謝兩位大俠,還請二位留下尊姓大名,小子以後掙了錢,好還給您二位!”
“好!”沈開點點頭,俯身在少年耳邊輕聲報上了自己和未婚妻的名字。隨即,直起身,摸摸少年的腦袋,想了想,深有感觸的說道:“小兄弟,你要記住一句話。這世上,沒有什麼比子欲養而親不在更痛苦的事情了!”
“嗯,小子記下了!”雖然覺得眼前的恩人這句話說得有點深奧,自己好像一時半會兒理解不了,但張新還是認真的應了下來,恭敬的說道:“小子張新,多謝兩位恩公了!”
“去吧!”
“好!”張新深深的看了兩人一眼,確定自己完全記住了恩公的模樣,將銀錢萬分小心的放入了兜裡,又捲起了衣角,仔細的打了個死結,確認不會有任何銅板會漏出來,才彎腰行了一個禮,隨後轉身,逐漸遠去。
許是心中最大的願望已經得到了滿足,他走的很輕鬆,蹦蹦跳跳,盡顯少年人的朝氣。
走著,走著,張新又看見了路邊那比自己還小些的乞丐女孩,如同往常一樣,正有氣無力的擺弄著自己那唯一的破碗。
碗雖破,可很乾淨,只是裡面空空如也。
張新苦笑了一聲,露出了與他這年齡並不符合的神情。
他有些想不通,為什麼七星城的本地百姓日子過得都挺不錯,可就沒有多少人願意從手指頭縫裡漏一些,施捨給這可憐的女孩幾個饅頭呢?
這個問題,少年想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答案,也從來沒有別人來為他解過惑。
“媽的,這狗日的世道!”張新越想越氣,不禁低聲怒罵了一句。隨後,站在原地,摸了摸口袋,又飛快的跑走了。
……
片刻後,張新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手上拎了一疊包子,輕輕的放到碗裡,低聲道:“來,箏箏給你!”
乞丐女孩抬起頭看著少年,眼中露出一絲疑惑和驚喜。
她不是不認識眼前之人,要真算起來,兩人相識快有一年多了。只是她眼中的這位好心小哥哥,家境貧寒,雖然時常照顧自己,給一兩個銅板,或者買兩三個饅頭,卻從未如此奢侈過買包子送給自己,而且還是這麼多!
“趕緊吃吧,冷了可就不好吃了。”張新知道女孩的心思,輕笑著解釋道:“我今天運氣好,遇上了兩位好心的貴人……”
一番解釋下,小女孩徹底的放下了心,禮貌的道了聲謝後,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個包子,輕輕的咬了一口,一股濃濃的肉香,立刻充滿了她的口腔。
“哥哥,這包子真好吃!”女孩舒服的呻吟了一聲,兩眼眯的如同月牙般好看。
“好吃,那就多吃點……”
“好,哥哥,你也吃!”
“還是你吃吧!”少年貪婪的嗅了嗅鼻子,暗自咽了咽口水,口不對心的說道:“我不餓!”
“哥哥,你騙人,我都聽到你肚子在咕咕叫了!”
一聽此言,少年大囧,剛想開口分辯,一個香噴噴的肉包子就堵住了他的嘴。
此時,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不遠處,張新口中的兩位貴人將這一幕,看在了眼裡。
這一日,七星城總體說來,風平浪靜,無甚大事。
街頭發生的那一幕,就如大海中的一朵小小的浪花,只泛起了幾絲波紋,隨即又消散不見。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那兩位無意間救下少年的江湖人士,在教訓了胖子等人並放其離開後,又特意去了萬勝賭坊附近的茶樓,酒館等地方,打聽了一些事情……
……
翌日,又是晌午時分,一名年約四十的中年男子,信步來到了一家賭坊門口。
此間賭坊,名叫萬勝賭坊。是七星城最大,也是最有名氣的賭坊。佔地面積頗廣,設施齊全,開業至今,已有二十多年。
因背後有官府中人和幫派支援,實力資本異常雄厚,是城中很多達官貴人和武林豪客娛樂消遣的第一去處。
一見有客上門,賭坊看門的立刻走了過去,點頭哈腰的問道:“這位爺,您是來賭錢的嗎?”
“嗯!”中年人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我從小好賭,這次來此地觀看武林盛會,閒來無事手癢,就過來看看,消磨消磨時光!夥計,你叫啥?”
“回稟爺,我叫牛四。這裡的人,都叫我小四!敢問爺尊姓大名?”
“姓黃名貴!”
“哦,那小的就稱呼您黃爺吧!”
“可以!”中年人點了點頭,應了一句。
“黃爺,請問您想賭啥?”
“骰子!”黃貴(中年人)呵呵笑道:“黃某自幼就怕動腦筋,只愛玩這一種!”
小四(賭場看門人)細細打量了對方一眼,見眼前之人穿著上好的錦衣綢緞,兩隻手上碩大的玉扳指,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稀罕物。
憑著多年練就的一雙火眼金睛,他心裡很清楚,能有這種打扮的,正常都是非福即貴,當即心中一樂,暗歎今日福星高照,連忙側身伸手虛引,笑道:“黃爺,請跟小人來!”
“好!”
兩人很快來到了賭坊大廳,放眼望去,只見大廳內擺著數十張臺子,此時每張臺子旁都圍滿了人,神情各一,嘈雜一片。
小四顯然是個有門路之人,不到片刻,便清理出了一個理想的位置,還幫忙搬來了一張椅子,泡了一杯上好的清茶。
“黃爺,請坐!”
“嗯!”黃貴輕輕一點頭,隨手扔過去了一錠銀線,笑道:“來,小四,這是爺賞你的!”
銀錠入手,小四頓時眉開眼笑道:“謝謝黃爺,小人先祝黃爺您今日財運亨通,大殺四方!”
“承你吉言!”黃貴大大咧咧的坐下,抿了口茶,眯著眼打量了莊家一眼,笑問道:“黃某想先請教一下,你們這裡的規矩是什麼?”
莊家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聞言笑答道:“黃爺,我們這邊分為押大小,押點數和押豹子三種!”
“哦,那賠率是多少?”
“回黃爺的話,押大小賠率一比一,押點數賠率是一比六,押豹子賠率是一比三!”莊家笑眯眯的說道:“當然,如果黃爺您押點數,押的是五,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這六個數的話,那可就恭喜您了,一比九的賠率!”
“行,懂了,那開始吧!”
“黃爺,那要不要檢查一下骰子?”
“呵呵,那就不必了!”黃貴搖了搖頭,環顧四周一圈後,意有所指的輕笑道:“這裡這麼多人,你們又是大賭坊,總不可能當眾出老千吧?”
“那怎麼可能呢?黃爺,別的賭坊咱不敢保證,最少在這裡絕不會出現這種情況!”莊家一拍胸脯,笑道:“不是廖某自吹,咱萬勝賭坊開門營業至今,講究是乃是公平二字,童叟無欺!您哪,就放寬心吧!”
“嗯,既然這樣,那黃某今天就要賭個痛快!”黃貴從袖裡掏出了一沓銀票,“啪……”的往桌上一扔,問道:“這裡收銀票嗎?”
“收!黃爺,只要是七星城三大銀莊的,我們這裡都收!”
“那巧了,黃某手中的銀票全都是七星錢莊的!小四,過來檢查一下爺的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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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爺,這不合規矩吧?”
“有啥合不合規矩的?”黃貴不滿的一瞪眼道:“小四,讓你看,就給爺趕緊檢查一下,可別耽誤了爺賭錢!”
……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同樣,有肥羊自送上門,對於莊家和牛四以及萬勝賭坊來說,也是歡天喜地!
前者二人可以拿提成,後者完全是張嘴吃大頭,算是兩相得利!
不消片刻,銀票清點完畢,一切都沒有問題,牛四抑制不住心中的震驚,暗暗朝莊家打了個眼色。
“這是個大肥羊,超級大肥羊!”
事實上,黃貴確實當得起“超級大肥羊”這五個字!
最少,牛四在萬勝賭場呆了七八年時間內,從來就沒有見過拿著這麼多銀票來賭錢的豪客。
整整十萬兩!
一共一百張,每張面額都是一千兩。
此刻,牛四心中立馬下了一個決定,不將黃貴這頭大肥羊宰個底朝天,他就改名叫牛屎!
莊家會意,將五粒骰子放入海碗之中,用力的搖了搖,放下後,高喝道:“買定離手!”
“我押小!”
“我押大!”
一片吆喝聲中,四周的賭徒,各自押上了注。只有黃貴慢條斯理的扔了兩張銀票,壓在了豹子上。
一出手,便是二千兩!
這般大手筆,頓時將眾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四周情不自禁的響起了一陣驚嘆聲。
就這架勢,怕是在富人眾多的七星城裡,也是不多見的吧。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瞧瞧人家,再看看自己那可憐的幾枚小銀錠,眾人臉上忽然感到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
好在,不一會兒功夫,這些人的心裡又平衡了許多。
隨著莊家一聲“開!一,二,三,四,五,小!”後,黃貴的兩千兩瞬間打了水漂!
……
許是今天的確不是賭錢的好日子,短短不到半個時辰,黃貴便輸掉了三萬兩。
這麼一來,這位攜帶十萬兩之巨的黃老爺,明顯是急了,臉上虛汗直流,雙眼睜得如同燈籠,嘴角哆嗦著,連聲怒罵道:“奶奶的,今日真他娘的見了鬼了,押了十五把,把把都是輸……”
此言一出,四周賭徒頓時搖頭,心想著就您這把把不是押豹子,就是押點數,不輸才怪呢!
“黃爺,莫急!”牛四心中暗笑,嘴上卻“好心”的勸解道:“這賭運哪,都是一陣一陣的,別看您前面輸了,說不定下一把就連本帶利的回來了!”
“真的?”
“真的,黃爺!小四曾經見過很多客人,都是先輸後贏,最後帶著一大筆錢離開的!”
這話顯然是假,可看牛四一臉鄭重其事的樣子,黃貴倒像是信了。立刻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咬牙切齒的嚷道:“好!小四,爺就相信你這一次,押,全押了!”
說話間,他便將剩餘的銀票,扔在了三十點上。
“黃爺,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莊家心裡暗罵了一句蠢驢,似笑非笑的說道:“雖然押點數賠率大,可機會相對來說就小得多了!”
“不改了!就賭這一次!”黃貴雙手重重一拍,賭氣似的低吼道:“趕緊給爺搖!”
“好!”
……
骰子聲,再次響了起來!
這一次,這張臺子四周沒有人敢說話,眾人的嘴都閉得緊緊的,生怕一開口,就會破壞了這一驚天賭局。
不過,嘴巴雖然閉上了,可這些人看向黃貴的眼中,都帶著絲絲同情之色。
在他們看來,這位黃爺這一次肯定輸定了!
七萬兩,押三十點,那就是說要莊家搖出來的骰子,全部都是六點朝上,而這顯然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買定離手!”莊家胸有成竹的喝道:“開,六……”
話到這裡,突然斷了!
緊接著,莊家的臉色變了,變得非常非常的難看!
他有一萬個想不通,為什麼自己明明是搖的四個一,一個六,卻陡然間變成了五個六?
剎那間,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不光是莊家,這張臺子附近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什麼叫奇蹟?
這便是!
五顆朝上的六點,彼此捱得很緊,紅彤彤的一片,彷彿在嘲笑著眾人的無知……
半晌後,這些人才回過神來,不自主的吞嚥著口水,望向黃貴的眼中,滿滿的不敢置信。
倒是黃貴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臉上沒有半點興奮之色。輕描淡寫的說道:“不好意思,我贏了!七萬兩的九倍,就是六十三萬兩。嗯,爺今日心情好,就湊個整,算六十萬兩。莊家,趕緊叫你們老闆出來賠錢吧!
聞聽此言,莊家不由得身軀一震,徹底的清醒了過來,知道自己今日是遇上高手了。隨即,臉一繃,眼中精芒閃爍,冷冷的喝道:“閣下手段高明,廖某今日認栽!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浪子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