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想不到,半個多月未見,王晟竟虛弱成這樣。
面容枯槁,似垂暮將死;步履蹣跚,仿若地表行屍。
王晟見陳凡出現,只露出一個難看的微笑,便倒落地上。
陳凡將他移入屋內,又將木床收拾一下,而後把他放了上去。
陳凡又將幼童從山洞抱出。此時她年紀太小,必須有人照顧。
可小孩子不哭不鬧,也不睡覺,只忽閃著眼睛盯著陳凡。
陳凡被盯得發毛,這感覺實是怪異,只好將她安置在一旁。
王晟醒了,看著屋頂,目光卻有些失焦。可看了沒多久就笑了起來,笑一會兒又開始哭,哭完了又笑。
陳凡只站立一旁看著,之前探查已經知曉,這泱泱一國的公子即將死去。
王晟也自知油盡燈枯,自顧自在那裡碎碎念起來。
“你沒有殺我……你當時若殺了我,我也不會帶她走……你為什麼沒有殺我……”
“她只是說,讓我好好活著……”
“你知道嗎,那年在城門之前,我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已被她吸引……後來她對我說,她那時也有這種感覺……”
陳凡本不想聽,卻也挪不開腳步。王晟自然也不會顧及陳凡的感受。
“她跟你離開後,我總會想起她。我想去找她,卻總沒有去……直至,祖父被害,逆賊篡權……”
“那逆王死了嗎?”王晟忽然轉頭,用閃著亮光的眼睛看著陳凡,此時還想坐起身來,只是沒有成功。
“死了。”陳凡只說,沒有講述其他。
“死了就好,死了就好……”王晟又看著頂上,笑了起來。
“什麼一國之主,什麼爭霸天下,我都不想……那時,我只想去找她,只想與她在一起,做一對普通人……”
“你看這裡,風景多好,我們發現後,就住到了這裡……那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時光,只可惜,時間太短……”
“你沒有去尋支援你的部將?”陳凡忍不住問道。若王晟嘗試爭權,也許就沒有後面的事了。
“沒有,我只想著做一個普通人。”王晟回答,“可我是燕國的公子,逆王不放過我,想著讓我死,一直在找我……”
“若不是我們那天前去城池,他也不會那麼快找到我……整整三個逆王的親衛啊,我們敵不過……”
“她又救了我……她只教我好好活著……我也聽她的話,努力活著……”
“我忍住不去想她,可那天見你來,我再也忍不住……”
王晟說著說著,竟又哭了起來,哭了晌久,聲音又漸歇。陳凡一看,王晟只是睡了過去。
王晟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王晟這天只是發呆,一直沒有說話。
陳凡在照顧著幼童,也給王晟餵食了些粥食。
第三天,王晟很早便醒來,口裡開始大聲喊著:“青青,青青……”
陳凡停止修煉,走進屋裡,在一側站定。
王晟看到陳凡,竟坐起身來。
“青青一直跟著你奔波,你可知她有多苦?”王晟用手指著陳凡的臉,大聲吼道。
似已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王晟又重新躺下,大喘了幾口氣,過了晌久才繼續說道:“青青經常對我提起你,只說你的好。可我能感覺到,她並不開心,她經常不開心,她一直是在做你的影子……”
陳凡覺得心痛,那段軍旅生涯裡,自己確實忽略了白青青的感受。
陳凡也想起,自己之前確實有答應過,要好好照顧白青青。
註定一生的奔波,這大概是修行者的無奈吧。
陳凡心底有些愧疚,繼續聆聽著王晟那宛如低喃的話語。
末了,王晟說道:“我要死了。我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女兒,希望你能照顧她長大。我不想別的,只盼望她將來做個普通人,嫁給好人家。”
陳凡看了看一旁的幼孩,此刻她正自顧在那笑著玩耍。陳凡問道:“孩子起名字了嗎?”
“思思。”王晟又沉默了會兒,繼續說道,“白思思。”
王晟沒再說話,眼睛緩緩合攏,眼角流下了兩行清淚,嘴角展露起微笑,直至沒了呼吸。
陳凡又站立良久,不是可惜燕國公子晟最後會這般死去,只是心底有些感慨。
白青青最終也沒知曉自己的身世,沒有人告訴過她,可她知道了又能怎樣呢?
一國公子最後這般落幕,即使生前極盡輝煌,死後不還是化作一抔黃土?
陳凡只將王晟的後事簡單處理了一下,也沒有通知任何人,便帶著小孩兒離開這裡。
陳凡先找到了徐儒子。徐儒子看了眼陳凡,又將目光投向陳凡懷中的幼孩。
“這是他們的孩子吧?”徐儒子微笑著問道。
陳凡放下幼孩,對徐儒子揖手拜禮:“是的。她名字是白思思。”
徐儒子捏了捏白思思的臉,說道:“你可以把她交給我,我教她修行。”
陳凡有些猶豫,想了想說道:“弟子想待她長大後,讓她自己決定。”
徐儒子點了點頭,又轉而問道:“你這次來找我,是為了修行之事吧?”
陳凡回答:“是的。不瞞先生,弟子修行小成已有數年,卻唯獨找不到‘道’在哪裡,此來特向先生問道。”
陳凡說話同時,又彎腰重重行了一禮,許久才起身。
徐儒子笑道:“你的道,不就在你的腳下嗎?”
陳凡有些糊塗。
徐儒子又說道:“大道急不得。你不妨先忘記自己的修士身份,去那陽城住幾年看看。”
陳凡向徐儒子致謝。
陳凡將身上全部修士器具存放在徐儒子這兒,又用術法掩蓋住自己的修為,這樣別人就看不出其修行者身份。
徐儒子又施了個幻形之法,這時陳凡的形貌大變,熟識的人也是認不出來。
徐儒子告訴陳凡:“只要不施展修行術法,這種形貌就能保持。”
陽城離此處很近,即使以普通方式步行過去,不消半個月便能到達。
陳凡聽從徐儒子的話語,帶著白思思,也不施展任何修行術法,徒步向著陽城走去。
此時忽然照著普通人行事,陳凡感覺很不習慣,也知是緣於之前一直依賴修行術法。陳凡現下也只能慢慢適應。
陳凡雖然不施展修為,但在野外中生活還是無虞,即使有個幼孩也能照顧。
同時,陳凡也在教白思思走路,還傳授白思思知識。雖是這樣耽誤,二人速度也沒慢多少,最終在半個月內到得陽城門前。
“來者何人?”城衛攔住了陳凡二人。
“小人本是範城商客,只是來陽城路上遭了劫……現下攜小童尋求城池庇護。”說著,陳凡取出一件偽造的身份證明,交予城衛。
“範晨?”城衛疑惑地看了看陳凡,又看了看陳凡牽著的幼童。
陽城與範城是毗鄰的城池,之間也有商客往來。像陳凡這樣卻帶一幼童入城,雖不多見,倒也有存在。
城衛當然看不出破綻,只按照規定,又對陳凡二人進行多重檢查,便放二人入城。
陳凡帶著白思思入得城府登記身份,而後去往了一條街道買了塊大些的空地,又請人在地中壘了間石屋,這算是暫在城中安定下來。
之後,陳凡心想,既然作為一個普通人,若生活在城中,總該做些事情。
沒過多久,陳凡的屋門前立起了個攤位,只賣些吃食。
味道雖是不錯,只是開始幾天人卻不多。等陳凡與幾條街上的人相熟之後,生意倒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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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陳凡發現,附近的小孩兒識字量並不多,加上白思思年幼,正好可以一起學習。
於是,陳凡這裡又多了間教室。陳凡也考取了教傅身份,辦起了教學。
一個教室的孩子們湊合在一起,課上也很歡快。特別看他們一起玩耍時,陳凡的思緒便有些飄遠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白思思漸漸長大。只是陳凡依然顯得年輕。
對此,陳凡也沒有辦法,畢竟本身就是修行者,壽命長於普通人。不過幾年來沒啥變化,旁人也沒感到奇怪。
白思思也有頑皮的時候,陳凡也希望“給她一個完整的童年”,手底下可不會含糊。
有一天,陳凡正坐在石屋頂端,看著垂落的夕陽發呆。
“你在想什麼呢?”白思思也跟著爬了上來,坐在一旁。
“又想討打了是吧?還不下去。”陳凡沉著臉命令道。
陳凡雖然口中嚴厲,手卻沒動。
“喔,我知道了,你在想我娘,對不?”白思思自然看出陳凡的“裝腔作勢”,並露出一副“我已經猜到了”的表情。
陳凡自嘲地笑了笑,心中有些感傷,而後說道:“我在想我的家鄉。”
“你的家鄉?給我講講唄!”白思思托起下腮,一臉八卦模樣。
陳凡無視白思思的表情,只自顧自地說道:“那裡叫做地球。她也像這裡一樣,有日出日落,有阡陌人煙,同時也有著爾虞我詐,有著戰亂紛爭,但也有愛與幸福,有很多更美好的東西……”
“聽起來和這裡差不多啊!你為什麼會這般想念呢?”白思思偏著頭想了想,顯得有些疑惑。
陳凡笑了,摸了摸白思思的頭,說道:“因為那是我的家鄉啊!正因為與這裡有相似處,才更容易勾起人的思念啊。”
“那怎麼不回去呢?”白思思皺著眉頭。
“我的家鄉啊,她是在另一個世界,而且也不在帝國統御的萬界中。我現今也不知道怎麼回去。”
白思思撓了撓頭,又問道:“那麼你在教室裡講的那些奇怪的知識,是不是也是你在家鄉學的呢?”
“對喔,那些東西這裡原先可沒有。”陳凡點頭,接著問道,“教室裡是誰說奇怪的?”
“嗯,就坐在第一排中間的小男孩兒,他爸是個修行者呢。有天他說。”白思思用食指戳著下巴,回憶著說道,“他爸說你教的東西很虛,說你講的好多是不存在的,是虛的。”
陳凡沒有在意“家長”的評價,只對白思思打趣道:“那男孩兒長大了肯定挺標緻的,你有沒有看上人家呢?”
“看上他?怎麼可能?!我還因這暴揍他一頓呢,他再也不敢多話了。”白思思嘟著嘴巴說道,“而且滿屋子都是小屁孩,我一個也看不上。”
“還說別人呢,你不也是個小屁孩?”陳凡被這話逗樂了,反問白思思。
“我可與他們不一樣,我註定是另一個層次的存在。”白思思自信地說道,而後又問,“還有,你是修行者嗎?”
陳凡想了想,說道:“我們還要在這裡生活,你可不要告訴別人。”
“我肯定不和別人說的,不信我們可以拉勾。”白思思說著,伸出一隻細小的小拇指。
“好,拉勾。”陳凡笑著也伸出小指,與白思思“拉勾”。
“勾也拉了,快說,你是不是修行者?”白思思催促起來。
陳凡點了下頭,承認道:“我是。”
“耶!你真的是修行者耶!”白思思直接跳了起來,“你不如教我修行吧?”
“不行!”陳凡斷然拒絕,聲音大了些,嚇得白思思哭了出來。
陳凡很快發現自己語氣欠妥,先是扶著白思思坐下,柔聲說道:“修行很艱苦的,等你長大後再做抉擇,好不好?”
白思思噘著嘴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不過滿臉上還是寫著:“寶寶不開心!”
陳凡見此也有些無奈,說道:“我們去彈溜溜球玩兒,好不好?”
白思思立刻咧開嘴角,露出少了幾顆的牙齒,拉著陳凡的手快速地爬下屋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