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戰場登時寂靜了一秒。
那些逃兵咽著口水看了看兇猛如虎的倭寇, 又看了看目光如狼的無花，猶豫片刻，大部分人立在原地不敢動作，少數拔腿狂奔起來。
無花縱身一越，便已掠過重重人頭, 堵在他們面前，一手一個，絲毫不帶手軟。
又是兩聲讓人膽顫心驚的慘叫，那兩名試圖逃跑的兵卒被無花扔下山道。
若只聽聲音的震撼足以叫他們害怕，那眼睜睜直面這兩人是如何被擰碎骨頭而死，便是在他們心上狠狠抽了一鞭子。
就連那些是敵人的倭寇, 也都對此情景有些驚懼。
倭寇中有一人操著流利的官話，衝身邊的人哈哈大笑道：“官軍果然都是群沒種的軟蛋, 見了我們還沒開始打，就自己先窩裡鬥起來了！”
聽到他這話, 明軍軍心更亂，竟指著洛飛羽大罵起來：“媽的！我就說娘們兒帶什麼兵！你根本就是要我們送死！”
“讓一個幕賓騎在我們頭上，到底你是將軍還是他是將軍！”
“就是！他不去殺倭寇反來殺我們, 他根本和倭寇是一夥兒的！”
“我看她就不懂領兵！帶我們又爬山又繞路, 活活折騰我們的體力！”
洛飛羽眼神犀利一瞥, 斷魂刺疾衝到那操著官話的倭寇背後，揚起馬蹄狠狠送了他一腳破堅陣，將他踩暈在馬下，居高臨下睨了眼場中, “本將軍覺得軍師的話很有道理，依軍規，逃兵當斬無赦，老子才不想帶一群軟蛋出去丟人，不能戰鬥的兵不如死了乾淨！”
他遙遙對無花道：“區區幾個倭寇我還不放在眼裡，要不我們今日來比一比，誰殺的逃兵更多？”
無花輕描淡寫撣了撣身上的浮土，低眉斂目：“是個好主意。”
明軍們瞪大了眼睛瞧著他們兩個，簡直不可置信。
難道他們以為殺光了官軍只憑他們兩個就能擺平倭寇嗎？！什麼魔鬼？？！
兵油子們怨聲載道，然而……當他們看到無花和洛飛羽在倭寇中殺進殺出、半點不拖泥帶水的樣子，又忽然有一種錯覺——憑這兩人的武功，搞不好真能把在場所有人殺光而身上不掛半點彩。
在這兩人面前，那些在明軍心中強大到不能匹敵的倭寇，就如同被老鷹追逐的小雞仔一樣，只有捱打的份兒。
倭寇……原來有這麼弱的嗎？？
洛飛羽提槍喝令：“今日殺倭寇者皆按人頭論賞，活捉倭寇者記大功，逃兵……”他眼睛一眯，“就地處決！格殺勿論！”
封賞在前，地獄在後，逃必死無疑，這種時候對面的敵軍反而比洛飛羽和無花要可愛多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誰還不要命啊，明軍們趕鴨子上架，紛紛提起武器，朝那些倭寇衝去。
洛飛羽見局勢得到控制，這才心下暗舒。
無花的反應到底是比他要快，這威嚇的法子固然殘忍狠毒，但在這種時候，格外有效。
若這些人當真演演戲就跑散了，就算洛飛羽和無花開了掛，想要全身而退也困難非常。
洛飛羽心裡已想清楚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但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唯有將這場仗漂漂亮亮打贏了，他才有空去處置那些心懷鬼胎的人。
明軍們同倭寇兵刃相接，方知在他們眼中欺負倭寇跟玩兒似的的無花和洛飛羽，當真是功夫遠超尋常人。他們心中叫苦不迭，卻也更加不敢違抗洛飛羽的命令。
這些兵油子無非也只是一群求生欲旺盛的人，倭寇比他們戰鬥力強，但他們佔著人數優勢拼一拼也能活。
在對生的渴求刺激下，鎮壓倭寇的程序很快就變成了一邊倒的局面，洛飛羽順利將這群倭寇剿滅。
他深深呼吸了一次，這才吩咐士兵按他所指的人，一個一個把那些被他踩暈的倭寇五花大綁俘虜起來，鳴金收兵。
而後集合清點人數，就這麼場讓人啼笑皆非的戰役，他們居然折損近半。
洛飛羽胸腔裡一股無名火，強壓下大發雷霆的衝動，冷冷指著那些明軍的屍體道：“你們瞧見了嗎？”
剛剛浴血奮戰完、自信心有些膨脹的兵卒們被他問得莫名其妙。
洛飛羽道：“他們本可以不死。”
他這話一出，衛所軍眾人臉上的表情都僵硬又尷尬。
中有一人嘀咕道：“裡面還有三個是你男人殺的呢……”
洛飛羽怒極反笑，槍尖一掄，正停在那人眉心前三寸。他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但眼底卻冰冷一片。
“你，出列。”
那人冷汗流了下來，裝作一派脾氣剛直的模樣，周圍幾個明軍見勢不好，偷偷在下面交換眼神。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洛飛羽目光一掃，立刻又點了幾個人，“你，你，你，還有你，出列！”
那幾人咬了咬牙，埋頭走上前來。
剛才對敵的時候，洛飛羽就發現了這幾個一會兒紅名一會兒黃名的人，他們在軍中煽動眾人、慫恿逃命，嚴重影響士氣。
洛飛羽腳指頭也能猜到他們是誰的耳目。
洛飛羽笑問：“依我大明例律，亂軍心者，當如何？”
那幾人皆沉默不語，低頭不敢言。
洛飛羽搬出官銜來又問了一遍，那多次挑唆的人才不情不願道：“……死罪。”
“哦。”洛飛羽點了點頭，“那你認罪嗎？”
那人嘲諷譏笑：“我實話實說而已，哪句話有錯！”
洛飛羽大喝道：“我方佔盡優勢，你們卻在軍中宣揚倭寇強大，漲敵方威武滅己方士氣，此為造謠！臨陣對敵，帶頭逃竄，因你們的言行，險些令我們突襲失敗，還造成了大量不應有的人員傷亡，此為危害我軍利益！我且問你，‘你根本就是要我們送死’這句話，剛剛是不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
那人死撐著臉皮，爭辯道：“是、是我說的又怎樣！分明是你身為主將沒將戰術交代清楚，我們才會不懂安排！”
洛飛羽只問：“那你現在死了嗎？”
“……什麼？”
“我根本是要你們送死，現在敵人盡滅，你死了嗎？”
“……”
那人自知擾亂軍心這罪名是扒不下來了，眼珠一轉，苦苦求饒：“求將軍寬宏大量！小人知錯了！我們也是一心求生，才會不敢衝鋒陷陣……”
洛飛羽緩緩搖頭：“我軍中不要貪生怕死的人，當了兵命就不是自己的了，還怕個屁的死！怕死趁早麻利滾蛋，免得日後上了戰場拖兄弟們後腿！”
他攥緊了槍桿，握了好幾次，終究沒刺出手。
無花盯著他的手看了片刻，迎風一刀斬迅疾如電，只一瞬間就割斷了那人的喉嚨。
洛飛羽條件反射一震，強將自己這反應給遮掩過去。
眾人見他說斬就斬毫不容情，都不免心神一凜，再不敢動別的心思。
洛飛羽平復著自己狂跳的心臟，走到第二人面前，還未開口，那人便飛速給身邊同伴遞了眼神，四個人齊齊服毒自盡。
洛飛羽眼見不妙，立即突向離他最近的那個，無花也果斷配合衝了上來，卸了那人下巴。至於其餘三人，卻是再無搶救餘地了。
洛飛羽拎起那人衣領，冷笑道：“我不殺你，你去告訴嚴世蕃，謝謝他送這麼多軍功給我，這大禮我收下了。”
那人連滾帶爬跑出去好遠，見洛飛羽竟當真沒著人來抓他，驚魂不定一步三回頭地逃了。
洛飛羽這才站起身對眾人道：“我不知你們眼裡的倭寇是什麼豺狼虎豹，但大家都無非是人，你們自己也親自跟倭寇對戰過了，知曉他們幾斤幾兩。我只告訴你們，你們是官軍，你們的血肉之軀若擋不住這些匪寇，他們就會去劫掠你們的家人。”
“以後跟在我手下的，有功則賞，有過即罰，我不知道你們前頭那位指揮使什麼德行，反正在我這裡，油皮那一套走不通，你們要跟我油，我就……”
洛飛羽忽然頓了頓，揚起痞壞的笑容：“我就把你們交給軍師處置。”
眾官軍：“……”這個也是魔鬼！！
有那五人在前，眾人哪還能不明白他們是被混進來的奸細給矇蔽了。若非洛飛羽和無花手段強硬，他們只怕要跟那些死在山上的兄弟一個下場。
此時再細想洛飛羽行軍諸多安排，謹慎妥帖遊刃有餘，不由暗暗懊悔。
本來大好的勝仗，不該有什麼折損，卻被他們打成了這樣，傳出去還不知怎麼讓人笑話。
這一所的千戶主動向洛飛羽認錯：“將軍，是我們見您是女子就小瞧了您，被人一挑撥就著了道……您今後有何命令，我們一定令行禁止！絕不違抗！”
眾人齊齊應聲：“令行禁止！絕不違抗！”
洛飛羽將他扶起，沒再繼續追究這事，而是直接揭過這篇：“道歉我收下了，眼下正有個將功折罪的機會給你們證明自己。”
那千戶背脊一挺：“但憑將軍吩咐！”
洛飛羽望了望天色，面向龍隱山的方向道：“去南山村，把那個指路的老吳頭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