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總是活在不同的圈子裡，而有些圈子旋轉了幾十年也不曾劃出任何交集。富人不懂窮人的忍飢挨餓，窮人也不明白富人身上揹負的債務。
眾人在廟堂之上的議事百姓自然不會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城外的敵軍雖然越聚越多，但戰事卻沒有摩擦的起來。久而久之，泰安城也恢復了生息，只不過空氣中的氣氛微微有些沉重。
公輸盤緩步走在泰安城中的街道上，或許是因為戰後每個人都在忙碌著，平日裡聲名顯赫的大唐右丞相，並沒有人發現他竟然徒步出現在街道當中。
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城門，拒絕了守城士兵們的行禮，公輸盤示意他們不要打擾周圍的百姓，只是讓城門兵給自己開啟一道門縫，方便自己出城就好。
大戰之後，幾乎所有的機制都陷入了癱瘓的狀態，人手嚴重的缺失，讓所有人都手忙腳亂忙的不可開交。公輸盤拒絕了使臣的待遇，甚至連衛兵都拒絕了，只帶了一小童出使城外的大梁和神國組成的聯合軍。
泰安城大門關上的剎那，老人還是沒能忍住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眼中的那一道泰安城，曾經他很熟悉這裡的每一條街道。
“原本躬耕在南陽草堂不就好了，為何受不了名利的誘惑而出世呢？”
公輸盤自嘲的笑了笑，而後轉身，步伐不再拖泥帶水，也不停留。
還是你會清閒啊！公輸盤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心中還是忍不住罵了自己的老對手一句。
千古的罵名，公輸盤不敢想象後世的史書會怎樣記載自己，更不敢去想後人口中提到公輸盤這三字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唾棄。即使今日朝堂之上，自己聽到的是所有人對自己的讚揚的聲音。
公輸盤還記得那議合書上的每一寸條款，字裡行間的喪權辱國之感，每向城外走一步，年近古稀的老人都是痛心疾首。
公輸滿臉苦笑的想著，當初在泰安城外一死了之的怎麼不是自己。
出城之後，公輸盤走打聯合軍的營帳並沒有浪費多少時間。在那裡，早已有人等候多時，從十五天之前那裡就一直有人，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本應該是十五日之前的會面，被一直拖到了現在。
“沒想到來的是公輸丞相，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站在營門跟前，是一名九品小吏，他身上的官服格外顯眼。
那小吏抬手對公輸盤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但動作的方向並不是朝著聯合軍的營門，而是營門旁邊的一個狗洞。狗洞很新，出現在營門旁邊絕不會超過十天。
“老爺，二小怕疼不怕死，咱們唐人不能受這樣的屈辱！”
公輸盤從容的想要去鑽那個狗洞，他身邊的小童卻是一把拉住了他。
微微一笑，公輸盤拂去小童的手臂，淡然的從狗洞鑽進聯合軍的大營。二小負氣的撅了噘嘴，他實在想不通，平日裡最講究體面的老爺怎麼會如此由人擺佈，不過老爺既然鑽狗洞了，二小自然也不會走正門。君辱臣死的道理，在門第中依舊有著縮影。
在聯合軍的營門之後站起身子，公輸盤毫無意外的引來了一陣鬨笑，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們笑什麼？”
公輸盤的聲音顯得有些衰老，音量不大但落在周圍人的耳中，卻是讓他們的聲音安靜了下來。
“老夫身為大唐使臣，出使你們聯合軍，不走狗洞難道還要走那營門不成？”
公輸盤指著那小吏進入中之後便緊閉的營門，笑著說道。不等周圍的人拔刀相向，公輸盤已經仰天長嘯著走進了帥賬。
宇文徵和尼迦葉已經等了一會兒了，只是臉色從最開始的紅光滿面變成了陰雲密布，剛剛發生了什麼，他們二人已經知道了。
公輸盤從容的落座，本想討一杯水喝，但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你們的條件我們大唐都答應，地可以割，也可以佈告天下承認大唐戰敗。但這賠償，必須要減七成！”
沒有任何客套寒暄，甚至連最基本的相互試探都沒有，公輸盤直接開門見山的給出了自己的底線。
“公輸老大人這是在倚老賣老嗎？”
宇文徵俯下身子，不斷的靠近公輸盤，給人隨時都會取公輸盤性命的感覺。
公輸盤笑而不語，只是在靜靜的等待著，果不其然，不大一會的功夫，尼迦葉也湊了上來。
“老大人，我們現在是兵臨城下，你認為你們還有什麼資格來跟我們談判？”
尼迦葉看著公輸盤，神色平靜，很理性的點明了現在的局勢，需要妥協的是大唐，而不是他們。
公輸盤左顧右盼，目光不停的在尼迦葉和宇文徵二人身上遊走，最後控制不住的笑出聲來。
“三年前我大唐冠武侯登天而去，天下震動。神國上一任神主身死於綠紗帳，梁王雖然洪福齊天，但現在大梁所有國事皆落入太子殿下的手中，這其中也是不無關系。”
公輸盤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一點一滴的徐徐道來，就像是在位學生講解知識的老師，每一處都指點的通透。
“三年前，我大唐的確國運昌盛。但隨著冠武侯登天，武當的太白先生仙逝，大柱國一字並肩王戰死沙場……適逢我新老唐王交替，此時我大唐已是風雨飄搖，若不是如此，大梁和神國又怎敢成聯合之勢犯我大唐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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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輸盤雙眼含笑的看著宇文徵和尼迦葉，二人不說話，公輸盤也自然是毫無顧忌的暢所欲言。
“這議合書上的條款，在我盛世唐朝，的確可以勉強做到。但若我大唐仍舊盛世，二位又怎麼會出現在我泰安城外？”
這次宇文徵和尼迦葉都想說話了，但公輸盤卻是抬手示意二人不要打斷自己。
“如今之勢，二位的確可以翻手雲雨覆滅大唐，可冷步雲還在，王策軒還在，陳之輕亦在，還有成千上萬忠於大唐的將士也在，大唐若是不在了，看似統一，實則隨時都有遍地狼煙的可能！那真是你們想要看到的嗎？”
公輸盤大笑著離去，彷彿一切都已經敲定。
“不論二位想要如何，我泰安城十幾萬老弱病殘接招便是了！”
走到營門處，公輸盤平靜的看著那名小吏，這次沒有人敢再讓這個佝僂老人去爬那個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