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瀅換了幾趟地鐵,再坐了一個小時的公交車,這才抵達伽定區外橋鎮的一個老舊小區裡。
雖然腳下蹬著5釐米的高跟鞋,身上穿著窄窄的職業筒裙,但謝晚瀅還是邁著輕捷的腳步走上了6樓,在一間貼著褪色春聯的舊防盜門前敲了敲,過了一陣子,裡面才傳出一聲蒼老的女聲。
“是誰啊,誰在外面?”
謝晚瀅看了看手錶,有些焦急地喊道:
“是我,小瑩,姨媽開門吧。”
老舊的防盜門鎖嘎吱嘎吱地響了幾聲,終於開啟了,門口露出一張老婦人的臉,雖然頭髮染成了黑色,但她臉上的皺紋,粗糙的手掌,以及樸素的衣著,都證明她是個勤勞樸實的農村婦女,而她挺拔的腰板和那張北方女人的長臉,又說明她與謝晚瀅之間的血緣關係。
“姨媽,這屋子只有我會來看你,不用那麼擔心嘛。”謝晚瀅一邊嘴裡抱怨著,一邊邁步走入屋裡。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噓,小聲點,小志剛剛睡著了。”
姨媽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指在嘴邊示意,小聲道。
聽到“小志”兩個字,謝晚瀅原本有些不耐煩的臉色頓時變得安定下來,她微微地點點頭,同時不忘脫下自己蹬著的高跟鞋,穿著膚色絲襪的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輕手輕腳地走入屋內。
這是一套90平方米的老房子,兩室兩廳的格局,裡面的陳設和傢俱都很舊,所以房租也較為便宜。
不過在姨媽勤勞的雙手收拾下,屋子裡還是十分整潔乾淨,餐廳的圓桌上扣著未吃完的菜,牆上貼著伽定區外橋鎮中心小學的獎狀,獎狀的內容是:
“謝志飛同學在六年級上學期德、智、體三方面成績顯著,被評為三好學生,特發此狀、以資鼓勵。”
看到那張紅彤彤的獎狀,謝晚瀅那張畫著濃妝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今晚的第一絲微笑,但她的目光移到桌面上的飯菜時,笑容又消失了。
謝晚瀅伸出白皙纖細的手,翻開飯籠一看,兩道細細的秀眉微皺,不滿道:
“姨媽,我跟你說了多少次,隔夜的飯菜對身體不好,為什麼還要給小志吃剩飯剩菜呢。我又不是沒給你家用。”
姨媽那佈滿皺紋的大掌搶過飯籠,把桌上的飯菜蓋好,反駁道:
“這不是隔夜飯菜,晚上剛剛煮好的茄子和豌豆,小志沒吃多少,明天熱一熱,正好入味,給他早上配稀飯。“
”小瀅啊,你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現在物價漲得多塊,雞蛋要三塊八一斤,菠菜要兩塊五一斤,蘋果八塊一斤......”
謝晚瀅被姨媽這頓搶白說得無可奈何,她看姨媽報起物價就沒完沒了,趕緊打斷道:
“好了,好了,這個月起,我給你增加一千塊的家用,你不要讓小志吃剩飯剩菜就行。”
雖然自己的要求得到了滿足,但姨媽還是一臉不情願地嘟囔著。
“我又不是為了你的錢,要不是你媽去世早,小志實在可憐,我幹嘛大老遠跑這裡來,幫你帶孩子......”
謝晚瀅不想再理會姨媽的嘮叨,她直接走入孩子的房間,看著床上熟睡的兒子。
.....
姨媽體貼地開啟了一盞夜燈,昏黃的燈光照在那張小床上,映得兒子那端正清秀的小臉有些蒼白,兒子的五官和眉眼跟謝晚瀅幾乎是一個模子列印出來的,但他的臉型卻像兒子的親生父親,那個只能稱之為生物學上的爸爸的男人。
在一場花前月下的大學戀情結束後,謝晚瀅在大學時的男朋友不辭而別、不知去向,只留給還有半年才畢業的謝晚瀅一個懷孕三個月的孩子、拖欠了半年的房租,以及同學老師們嘲笑譏諷的眼神。
謝晚瀅原本可以和身邊有同樣遭遇的女生一樣,打掉孩子,改頭換面,開始新的生活。
這種情況在當今的中國太常見了,幾乎每一段夭折的大學戀情背後,都有一個被打掉的孩子。
但在決定流產的前一分鐘,謝晚瀅感覺到那個即將喪命的孩子在蠕動,她聽到了孩子的心跳。
那一瞬間,謝晚瀅改變了主意,於是這個孩子就被生了下來。
在同齡人不解的眼神中,在所有人惋惜的目光下,謝晚瀅決定自己將這個孩子養大,不管前方的路途有多艱難,她都不願意放棄,好像這是那段戀情留給她唯一的寬慰一般。
但現實是殘酷的,一個來自中原省的普通女孩,一個三本大學的畢業生,在漢海這座大都市要想生存是很困難的,更別說她還是個帶著孩子的單身媽媽。
謝晚瀅來不及考慮太多,看著落地後呱呱直哭的兒子,她只能義無反顧地衝進這個紙醉金迷的大都市,憑藉自己僅有的天賦與資本,從普通的地產中介做開始,逐步做到如今的豪宅中介,也在業內獲得了不小的聲譽。
為了照顧孩子,也是為了能夠經常看到兒子,謝晚瀅並沒有把兒子送回老家,而是在郊區的伽定區外橋鎮租了一套便宜的老房子,把自己從小最親的姨媽接到漢海來生活,每個月定期給姨媽生活費,讓姨媽幫自己帶好兒子。
作為一個單親媽媽,為了負擔兒子、姨媽的生活費,謝晚瀅愈發勤奮地投入工作,她需要賣出更多的房子,才能賺到更多的錢,才有可能讓兒子過上更好的生活。
而謝晚瀅只能每週抽一天的時間,坐車幾個小時來到這郊區,匆匆忙忙地看一看孩子,然後再匆匆忙忙地返回,返回那座冷酷無情的大都市。
謝晚瀅痴痴地看了兒子半天,然後溫柔地為他夾好被子,從自己隨身的包包中拿出一個嶄新的電子辭典,放在兒子的床頭櫃上,在兒子的額頭輕輕地留下一吻,這才依依不捨地抽身離開這個房間。
走到客廳,謝晚瀅從包包裡取出一疊錢交給姨媽,口中道:
“姨媽,這是這個月的家用,下週我會早點來,再給你加一點。”
姨媽長滿老繭的雙手接過了錢,臉上帶著關心的神情道:
“你還沒吃飯吧,吃點再走吧,我幫你把菜熱一熱。”
謝晚瀅不耐煩地搖搖頭,拒絕了姨媽的好意道:
“我哪裡還有時間吃飯,不早點走的話,地鐵就要停運了,趕不回去,打車可是很貴的。”
姨媽默默無語地跟在謝晚瀅後面,看著侄女蹬上門口的高跟鞋後,高挑窈窕的身子,依舊纖細的腰肢,她忍不住帶著憂色道:
“小瀅啊,你現在這樣忙來忙去,也不是個辦法。女人嘛,總是需要一個家的,別光顧著忙工作,有時間去找一找,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男人。還是嫁個人吧,對小志也有好處。”
姨媽的話,好像一根刺一般,刺中了謝晚瀅心中最柔軟的一部分,她扶著門框的手停滯了一會兒,臉上露出難解的憂鬱,但只是一瞬間,她很快便咬咬嘴唇,搖頭道:
“姨媽,你別說了,我這樣的情況,還有個小孩,誰願意娶我。“
”這世上的男人都靠不住的,只有錢最靠得住。”
留下這句話,謝晚瀅便踩著高跟鞋蹭蹭蹭地下樓梯去了,好像生怕姨媽再說一些類似的話般。
姨媽一臉同情地看著侄女的高跟鞋聲遠去,長嘆了一口氣,這才關好那扇老舊的防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