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泡過的黑泥並不是完全沒有影響。
它放大了梅恩藏於深處的“自我”。不僅僅是讓“魔神”暴走,還讓“恩奇都”的門開了條縫。
吉爾伽美什不知何時已經望了過來。
“真是令人懷念的稱呼。”
即便對方沒有完全說出來, 不過, 僅僅是一個起調、一個音節, 便足以令最古之王驟然明了。
要問為何, 那可是在久遠的過去, 曾從友人口中, 聽過無數次的稱呼。
是熟悉到了極致,僅需窺及一角, 便能夠知曉的稱呼。
“為何不說下去——”
黃金的王忽而立起,神色悲喜難辨, 更像是某種無聲的嗟嘆與敦促:“我可是, 一直在等著這一刻。”
——你再度, 呼喚我名的這一刻。
“……”
梅恩略微恍惚, 他還困惑於剛剛那一秒不受控制的奇異狀況。
“你應該知道的吧,恩奇都——”
吉爾伽美什第一次毫不掩飾地叫出了這個名字,他在銀髮英靈難得呆愣的時刻,單手撫上了對方的臉頰, 微垂的目光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充滿了沉沉的壓迫感。
他啟唇道:“讓王久待可是重罪!”
介於最古之王現在的神情完全喜怒莫辨, 看不出情緒, 所以若是單從對方這判刑式的話語來講,一般人怕是會認為現在的王一定很生氣,然後幾乎要為這猜測瑟瑟發抖起來了。
然而,梅恩不。
不如說, 眼前吉爾伽美什的模樣,反而讓他某些深埋的記憶,於此刻逐漸清晰起來了——
“恩奇都?……居然就這樣丟下本王不知跑去了哪裡,不可辯駁,此乃大不敬!之後非得好好教訓他才行!”
金髮緋瞳的王者,從某段記憶中,步履生風地走來。
彼時的吉爾伽美什,正位於一個人類所能擁有的,最巔峰的時光。
他肆意展現著自己的力量。那有力矯健的身姿,像對一切都悍然不懼的雄獅,意氣風發,張揚耀眼到了極致。
不過,現在這位王者顯然正為什麼所惱,他一邊喚著友人的名字,一邊從輝煌的宮殿走下,追尋著蹤跡來到了獸園。
獸園正位於烏魯克王宮的後方,裡面飼養的皆是猛獸,它們無一不是吉爾伽美什狩獵時的戰利品。
大約是因為早已見識過這位王的厲害,於是,幾乎是在吉爾伽美什踏足獸園的那一瞬,原本還在這片地域上悠閒漫步的猛獸們,便瞬息褪去了往日的兇悍,活像老鼠見了貓似的,一個個機警地跳入灌木或森林深處,立時不見了蹤影。
吉爾伽美什微微眯起眸子,似乎對這些“寵物”的躲逃十分不愉。
不過,介於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便沒有過多追究。甚至於,他也許正要靠著這些逃逸的猛獸,才能找到他想找的人。
吉爾伽美什飛快地掃了一眼,確認大多數動物都跑向了西南方,瞭然地挑了挑眉。
隨後,循著這些動物的逃亡路線,吉爾伽美什一路走至森林深處,果不其然地看見了那個正被眾多動物包圍的青年。
“你果然在這裡啊,恩奇都。”
年輕的王沉著臉,擺出了自以為兇狠的姿態,卻全不知自己的嘴角早已揚起,倒映著青年身姿的雙眸更是熠熠發亮。
被叫了名字的青年沒有抬頭,他正忙著安撫身邊受驚的動物,嘴上敷衍地應道:“你來了啊,吉爾。”
其實早在恩奇都看到這些往日裡烈性又叛逆的兇獸,突然逃命似的往他這裡狂奔,然後在他跟前半躺下來露出軟軟的肚皮,發出控訴又委屈的嗚咽時,他就知道——一定是吉爾伽美什來了。
“……”
眼見著摯友只顧著那些畜生,以致於居然忽視了自己,吉爾伽美什當即表示很不高興——這次是真的不高興了!哄不好的那種!
“好歹也都是曾經的森林霸者,如今居然盡是這般沒出息的醜態。”
黃金的王居高臨下地掃過一眾獅虎,微眯的紅瞳殺氣四溢:“太難看了,此等無用的畜生沒資格留在本王的獸園。”
不留在這裡那要去哪裡?
放生是不可能放生的,自然是被片成片,當晚就端上王的飯桌。
“嗷嗚!”
一眾獅虎頓時覺醒了極強的求生欲,紛紛向恩奇都那處湊過去,緊挨著青年瑟瑟發抖。
“……吉爾。”
恩奇都無奈地嘆了口氣,終於抬頭望向了不遠處抱臂而立的王。
吉爾伽美什冷哼一聲,撇頭不去瞧。
恩奇都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一瞬間就看出了某位王傲慢(驕)下的虛張聲勢,於是微不可查地揚唇笑道:“說說吧,為什麼又生氣了?”
吉爾伽美什瞪過來:“……你自己不知道嗎?”
“?”
恩奇都困惑地眨了眨眼,雖然不是很明白,但這不妨礙他順毛:“如我果真冒犯了你——我的摯友,作為你為王者寬容仁慈的證明,能夠稍微給點提示嗎。”
臺詞信手拈來,輕車熟路。
恩奇都總是知道怎麼安撫下暴躁的王。或者說,他往往只需要表現出稍許程度的歉意,吉爾伽美什就差不多要消氣大半了。
這次也不例外。
年輕的王微微抬起下顎,學著記憶中昨晚友人的口吻,字句清晰道:“‘我明天會花一整天陪著吉爾’——這可是你說的,結果呢?本王只不過處理了一份公文,你居然轉頭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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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敢悖逆與王的承諾,這可是重罪!”
面對來自王的嚴厲苛責,恩奇都不緊不慢地想了想,隨後恍然地啊了一聲:“你說昨天的那句話嗎。”
“我並沒有違背,而是確實地照做了。”
恩奇都一邊輕快地說著,一邊從身後撈出了一隻幼獅:“這孩子是最近才出生的,名字就叫‘吉爾’喲。”
所以,“我明天會花一整天陪著吉爾”,這話完全沒毛病,只不過此吉爾非彼吉爾。
“咪嗚……”
被叫了“吉爾”的小獅子發出了細細弱弱的哼唧聲,似乎在回應青年一般,末了還親暱地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軟噠噠地舔了舔青年的手背。
真是感人至深的主寵情,和諧令人禁不住潸然淚下了。
吉爾伽美什:“……”
“……誰取的名字?”
忍了數秒,黃金的王咬牙切齒道。
“我啊。”
恩奇都似乎對王的怒氣毫無所覺,淡定地回答道:“不覺得超可愛嗎,這個名字。”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不追究嗎,區區畜生,竟敢與王同名?!”
“這兩者之間是不一樣的,吉爾。這個名字,已經是我所能想到的,能夠給予這孩子的最大祝福了。”
恩奇都認真地凝視著面前的友人,說道:“就像人們崇拜著天,就會給孩子取名為天一樣。我在呼喚這孩子的時候,更是在呼喚你。我是在祈求這天地間最偉大的王降下庇佑,這份力量在我眼中,甚至遠超了天上的眾神——獨一無二,並且所向披靡。”
吉爾伽美什:“……”
恩奇都:“……吉爾?”
小獅子:“咪……”
“沒叫你,給本王閉嘴!”
吉爾伽美什兇戾地睨了一眼幼獅,成功讓小家夥喊到一半的聲音哽住了。
小家夥可憐兮兮地往恩奇都懷裡湊了湊,眼裡冒出兩泡淚——嚶嚶嚶。
這只尚且幼小的獅子只知道自己被一個超可怕的男人兇了,卻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畢竟現在它頭上頂的名字——
【獨一無二,並且所向披靡】
想到恩奇都剛才的話,吉爾伽美什沉默半晌,方才眯起眸子冷哼道:“下不為例。”
恩奇都低低地笑了起來:“嗨嗨。”
“走了,跟我回去,我們已經好久沒有切磋了吧。”
吉爾伽美什從不是喜歡虧待自己的人,他走過去單手搭在好友肩上,漸漸升起的戰意鋒芒畢露。
“切磋嗎?”
恩奇都被吉爾伽美什的戰意所影響,稍稍地有點動搖了:“可是‘吉爾’它……”
“咪嗚!”幼獅若有所感地抬頭,淚汪汪地盯著青年。
“叫這個名字的獅子絕不會是軟弱的傢伙。”
吉爾伽美什直接把幼獅從青年懷中接過,頭也不甩地扔在了地上:“你要相信,它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
摔得懵逼·幼獅:等等,這裡是不是有人忘了它還沒斷奶?
“你說得對,吉爾。”
正如恩奇都總能輕易說服吉爾伽美什一樣,只要吉爾伽美什願意,他也可以三言兩語就說服恩奇都。
“打完架以後可以吃甜點嗎。”
“還沒開始就已經計劃著戰鬥結束後的事了嗎,好歹也是跟王的切磋,給我稍微認真點啊你這傢伙。”
“這一點的話需要特別強調,我一直都很認真的,吉爾。”
恩奇都鄭重道:“每次都抱著跟你同歸於盡的心情在戰鬥。”
吉爾伽美什:“……”
……自己選的摯友,跪著也要寵完!
記憶的片段於此終止。
梅恩回神,記憶中意氣風發的王,與眼前的英靈逐漸重疊。
沒有哪一刻,他比現在更加清晰地意識到了,名為恩奇都的存在,與吉爾伽美什的羈絆。
他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但是吉爾伽美什的反應比他更快。
這位敏銳的王者似乎早就從銀髮英靈的神色間看出了什麼,那份無法掩飾的喜悅,盡數化為了唇邊肆意的笑:“這個表情就很好,恩奇都。看來時機已至,本王自此無需忍耐了。”
無需忍耐?
對方一副要搞事的口吻,令旁邊的藤丸立香忽而警覺:“你想做什麼。”
藤丸立香倒不是擔心吉爾伽美什,她主要擔心梅恩。
“還用問嗎。”
黃金的王理所當然,又不容置喙道:“自然是奪回屬於本王的摯友!”
作者有話要說: 閃閃他要撬門了!
順便,好像是一個從網上看到的趣圖,上面藤丸立香在羈絆0的情況下,讓恩奇都說一句誇她的話,結果恩奇都想了半個小時,最後面帶微笑地回答:“御主你的呼吸很自然呢!”
神一樣的腦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