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銀髮英靈的身影一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藤丸立香見狀一呆，隨後四處望了望, 頗感摸不著頭腦：“……梅恩？”
無人回答, 唯有一陣強風驟然掀起, 像是有誰以極快的速度從她身邊掠了過去。
藤丸立香順風轉頭, 發現了孤零零站在後面的瑪修。
而瑪修正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右手邊, 看起來略有懵逼：“……那個……羅曼醫生呢？？？”
——就剛才她眯了下眼的功夫, 醫生怎麼不見了？！明明剛剛還在她旁邊的啊？
藤丸立香望著這一幕，不知怎的, 突然感覺有點心虛——好吧，雖然這只是她的猜測, 但是, 該不會……是被梅恩劫走了吧？
少女御主確實觸碰到了真相。
就在距離藤丸立香和瑪修所在的位置, 更為後方的區域, 有兩個人影突然憑空出現了。看模樣，正是梅恩和“失蹤中”的羅曼。
“砰！”
甫一現身，梅恩便驟然鬆開手，把一路拖來的粉毛醫生給扔到了地上。
而幾乎是在落地的瞬間, 羅曼便忍耐不住翻江倒海的眩暈和嘔吐感, 半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喘了起來。
“你這幅模樣倒真是叫人稀奇。”
梅恩垂眸注視著羅曼狼狽的樣子, 漠然的神色下似乎壓抑著什麼極其危險的東西。
“咳咳, 不，不管怎麼說，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啊。”
遭到了高速飆車的摧殘，羅曼一邊平復著氣息, 一邊忍不住小小聲地為自己辯護，夾雜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委屈。
然而，梅恩絲毫不為所動：“普通的人類？你還真敢說啊！”
銀髮英靈望著地上的人，神情陰沉得可怕，叫人幾乎覺得他下一秒就會抬腳碾在對方臉上。
“我現在應該叫你什麼？身份尊貴的迦勒底羅曼醫生，還是……”
不知道是被英靈的話還是神情嚇到了，羅曼只覺得像有一陣電流從腳底竄上，一瞬間直擊大腦，刺得他幾乎忍不住跳起來。
“不不不，羅曼醫生就可以，更簡單的羅曼也完全沒問題……我是說，總之，隨你喜歡就好！請務必不用在意我！”
幾乎是慌亂地打斷了英靈的話語，羅曼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兒說道。
“……”
被打斷的梅恩沒有接話。
直到現在，羅曼仍舊保持著跌坐的姿勢，並不是沒有站起來的力氣，而是沒有站起來的勇氣。
至少跪坐在地上的時候，他可以不要強迫自己直視對方，可以正大光明地，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露出連他自己都陌生的、渴望又懦弱的模樣。
但是——
羅曼微微攥緊了手，感知著上方來自英靈的目光，他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如芒在背，而是幾乎快要完全窒息了。
不行，這樣下去的話……
牙槽緊咬到了極致，在將要抵達極限的疼痛裡，羅曼動了。
——就偷偷地看一眼吧，哪怕一眼也好……
抱著視死如歸般的心情，羅曼緩緩抬起了頭。
然而，即便是這難得鼓足勇氣的舉動，羅曼也沒能達成。
因為就在他採取行動的下一秒，一直沉默的英靈便忽然俯身，近乎強勢地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把他整個人從地上提了起來。
羅曼：“誒？！”
絲毫沒有反應的時間，羅曼的視野驟然倒轉。停下來的時候，出現在他避無可避的眼前的，便是梅恩的臉。
“！！！”
那一瞬間，每一個細胞都露出了吶喊的表情。羅曼雙腿一軟，就要往後蹬蹬蹬地退去。
可是——等等，後面沒路了？
慌亂間向後摸索的手，能夠觸碰到的，卻只是冷冰冰的石壁。羅曼望著面前的梅恩，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他被完全困住了。
後面是無處可逃的石壁，前面是最不想面對的人。
作為夾心餅乾的羅曼當即露出了絕望到極點的表情，恨不能下一秒就兩眼一黑，原地去世。
“砰！”
梅恩忽然一手撐在了羅曼的右側，重重地捶在了對方背後的石壁上。
石壁“咯啦啦”裂開的聲響清晰可聞，粉毛醫生登時渾身僵硬，完全不敢回頭看。
“我……”
“我問你一個問題怎麼樣。”
這次輪到了梅恩打斷羅曼。
“……請，請說。”
“你知道所羅門嗎。”
“……”
詭異地沉默三秒後。
“如，如果是傳說中的、那位以色列國王的話……”
羅曼僵立著，無比小心地暗窺著英靈的神色：“聽說過，一……一點點？”
指甲蓋式一點點嚶！
粉毛醫生的尾音極其戰兢地上揚，擠出的每一個字都顯得無比艱難。
“很好。”
英靈的目光一片暗沉：“那麼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羅曼：“……”
“那個傢伙啊，後世記載的什麼安詳地於光中闔眸而逝，全是騙人的。畢竟——”
梅恩冷笑：“我可是特別招待過他了。”
這話背後的意味深長，幾乎叫人毛骨悚然。
羅曼登時背脊發涼，感覺到了從靈魂深處飄來的嗖嗖寒意。
“雖，雖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一定是所羅門的錯！”
瞬間覺醒的強烈求生欲，讓羅曼飛快開口道：“如果他現在在這裡的話，一定會向你道歉的。”
“哦？你說……道歉？”
“因為，因為那個男人……做了相當愚蠢的事吧。”
羅曼咬了咬牙，話語因傳達著這份心情而隱隱顫抖：“讓他最在意的人失望難過，什麼都沒能挽救，什麼都沒能改變——那個男人，就是這麼差勁的傢伙。”
……他說出來了。
緊張，酸澀，愧疚，懊惱……最後，是脫力般的如釋重負。
羅曼忐忑地覷著英靈的神色，那份心情——既希冀又恐懼，既渴望接近又妄想逃離，像只蜷縮在牆角細軟嚶嚶的小動物。
在這漫長的像在等待審判的時光裡，一直沉默的銀髮英靈，倏爾開口了：“你能夠認識到這一點，真是再好不過了。”
有一秒鐘，梅恩露出了姑且能夠被稱作欣慰的神色，然而那神色敷衍又刻意，隨著下一秒，他話鋒一轉道：“——那我接下來做的事，你應該沒有異議吧……所羅門。”
“！！！”
這發直球猝不及防！！！
羅曼蹭地站直了身子：“等等，我不是……”
“不是什麼？”
梅恩向著某位粉毛醫生壓近，撐在對方耳旁的手微一用力，後方巨大的石壁便蔓延開密密麻麻的裂紋，傳出碎成渣渣的哀鳴。
羅曼：“……”
“我不管你承不承認，因為我現在根本無所謂，你只需要做好準備就行了。”
“……什什什麼準備？”
“你覺得呢。”
梅恩收回撐在石壁上的手，緩慢地活動了一下指骨，發出咯啦啦的清脆聲響。
“考慮到你現在弱的像個的螻蟻，雖然我的確很想把你提到萬米高空，吊上數十個小時再扔下去，最後在你落地之前解放寶具，一擊送往外太空轟成渣滓，連後續回收都省了。”
“原本是完美的計劃，但你好像經不起這番折騰呢。人類的軀殼真是脆弱又麻煩，你說是嗎。”
羅曼：“……”
……梅恩剛剛是不是用“今天我們去郊遊”的口吻，說出了什麼史無前例的究極恐怖的事？！
話說如果真的遭到了那樣的對待，就算是生前的所羅門來，也差不多要涼透了吧？！
“我，我有話要說……”這一刻真不知道是誰給的勇氣，總之羅曼開口了。
梅恩：“講。”
“……”
粉毛醫生雙眼含淚：“下手的時候，能輕點嗎qaq”
梅恩呵呵：“相信我，你不會比巴巴託斯更慘了。”
羅曼：……巴巴託斯？是他想的那個被片成片涮油鍋的巴巴託斯嗎？！
“——誒誒誒，等，等一下梅恩，我還沒有準……”
“砰！”
……
還是聖盃所在的那片荒原。
不知是何緣由的，原本不斷溢散的黑泥已經徹底凝固住了，蔓延的災厄得到了極為有效的控制。
瑪修徘徊在附近，焦急地尋找著羅曼。一旁的藤丸立香欲言又止了好半晌，終是低嘆了口氣，默默地跟上去幫忙。
然而，搜尋工作並未進展多久，她們要找的兩位失蹤人口，突然就自己回來了。
遠遠地瞧見了那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瑪修擦掉額角的汗水，小跑著迎了上去：“醫生，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咦，醫生？你的臉怎麼了？”
“……”
羅曼訕訕地扯了扯嘴角，一手捂住熊貓眼：“沒，沒事啦！就，不小心摔了一跤。”
瑪修眨了眨眼：“看起來有點嚴重。”
“哈哈哈哈哈……哈……是嗎qaq”
笑容沒堅持兩秒，粉毛醫生逐漸熱淚盈眶：“我一點，都不痛……嚶！”
“不痛就閉嘴，吵死了。”梅恩冷睨了他一眼，不客氣地道。
“梅恩……”
羅曼拖著作痛的身體，小聲哼唧地往銀髮青年身邊湊了湊，表示委屈，表示想要嚶嚶嚶。
然而，梅恩只面無表情地移開眼，格外冷酷無情：“離我遠點，一副蠢相。”
羅曼·突然感覺膝蓋中了一箭：“我這是，被嫌棄了嗎？！”
梅恩哼了一聲：“看來還有自知之明。”
羅曼有點心塞，他試圖努力證明自己的價值，然而掰著手指想了想後，最終只能苦逼地喏喏道：“這不科學啊，我可是吃苦耐勞勤懇工作加班加點還不多領工資的模範員工，應該還是很有用的。”
梅恩：“呵，所以說你的價值也就只有這點了，活該一直被壓榨！”
羅曼：“……”被打擊到褪色。
“唔，雖然冒昧，但是你們兩個……難不成，是認識的嗎？”
瑪修說不清具體的感覺，但是，這兩個人之間，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突然跨越了彼此間需要試探的距離，一下子變得可以無所顧忌起來。
看看，這短短的時間裡，醫生居然湊上去了那麼多次，啊，雖然無一例外都被銀髮青年給毒舌地懟回來了……可是，這也是相當難得的主動了！
而對於瑪修的疑問，兩個人給出了截然相反的回答。
羅曼：“認識。”
梅恩：“不認識。”
空氣突然凝滯了三秒。
羅曼：“……咦？”
望著粉毛醫生突然懵逼的神情，梅恩緩緩地勾起唇角，一字一句道：“怎麼說你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而我可是英靈呢，會認識不是很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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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羅曼結結巴巴地張了張嘴：“梅恩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是所羅……”
“啊，關於這件事我可能要說聲抱歉了。”
銀髮英靈微微側首，波瀾不驚道：“之前是我太衝動了，現在理智地想一想的話，你們兩個一點都不像呢，應該是我搞錯了。”
羅曼已經完全懵圈了：“咦，這個……不是啊，我真的是……”
“摯友！”
維摩那轟鳴著出現在了眾人的上空，位於輝舟之上的吉爾伽美什垂眸望來，一眼就鎖定了銀髮英靈的身影：“真是不像話啊，居然讓本王等了這麼久。”
雖然說著這樣宛如訓責的話語，然而黃金的王卻分明露出了笑容。
他猩紅的眸子微微眯起，眼見眉梢都流露出鬆懈的喜悅，向著地上的友人發出了邀請：“這飽染穢物的大地不值得你佇立，來吧，與本王一同翱翔天際如何？”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在見到梅恩平安無事的瞬間，吉爾伽美什確實感受到了如同自己劫後餘生般的欣喜。
這種時候，黃金的王唯獨想與歸來的友人痛飲，只可惜……
就在梅恩遲遲沒有回答的時候，吉爾伽美什眸光一轉，注意到了站在梅恩旁邊的羅曼。
而羅曼也正望著他。
這個明明前一秒，還因為梅恩的毒舌而眼淚汪汪的醫生，現在頂著來自最古之王的注視，卻表現出了奇蹟般的，乃至於異常的冷靜。
兩個男人默默對視了一會兒，不，大約也僅僅是瞬息的，半秒不到的程度。
然而，即便如此——
吉爾伽美什的眸光漸漸沉了下來。
“誰允許你直視我的？”
最古之王兇戾地擰起了眉頭，像看見了什麼極其骯髒的、難以忍受的東西：“明明只是個腐爛的爬蟲，卻敢窺探王的尊顏——”
“別太囂張啊，你這雜種！”
啊，沒錯，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就像平滑的鏡面裡嵌入了一顆砂礫般——
關於“對面的人超級礙眼”這件事，已經於照面之間，成了雙方心照不宣、無比確信的事實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閃閃：看我幹嘛，雜種！
醫生：你當著我的面要拐走我的基友，我不看你看誰？
閃閃：呵呵，去你的基友，那明明是本王的基友！
醫生：梅恩現在還不是恩奇都！
閃閃：那你現在還不是所羅門呢！
醫生：……
閃閃：……
遠方的拉二發出了勝利者的笑聲，並幫忙點了兩排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