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楓從森林氧吧出來, 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
幸虧有月亮,白色的雪,在月光下,反射著光,能讓他大體分辨出林間的路。
經過好幾個分叉口, 他發現一個規律,每個分叉口朝左邊的方向, 總會折斷三根樹枝。
鹿鳴小時候習慣用左手,她母親硬是把她的習慣改變了,大概覺得左撇子不是件好事,所以她左右手都能用。
但在下意識的情況,她會用左手。
有了這麼明顯的記號,靳楓找到她,容易了許多,但也費了一番波折。
記號有時候斷了, 有時候把他帶回到已經走過的路, 有時直接走到了懸崖邊緣, 甚至還走到了一片公墓。
兜兜轉轉,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 他已經走到玉侖河轄區內的山林。
山風吹來,靳楓依稀聽到有人在唱歌。
in a big big world
it\'s not a big big thingyou leave me
but ido feel
that i too too will miss you much
miss you much.
我已經是個大女孩,在這個大千世界裡
如果你已經離開我,不是什麼重大的事
但我真正地感受到,我一定會很想念你, 很想念你
……
i have your arms aroundwarm like fire
but when i openeyes
you\'re gone.
你的手臂環繞著我,溫暖得像火焰飛舞
但當我睜開眼睛時,你卻已經匆匆離開
同一首歌,唱完一遍,又開始從頭唱。
每次唱到“你已經離開我”、“我一定會很想念你,很想念你”,聲音就低了下去。
靳楓循著歌聲,繼續尋找。
一路上,他發現了一隻被撕破的長靴,襪子,還有半截牛仔褲,跟著這些破衣物,他走到一棵大樹底下,仰頭,終於找到了唱歌的人。
女人裹著一條被撕得破爛不堪的披毯,頭髮凌亂,雙臂抱膝坐在高高的樹杈間,側頭枕在膝蓋上,雙眼緊閉,嘴唇被凍得發紫,一張一翕,還在唱著歌。
許是把掉下來,她腰上有一根藤條,把她自己綁在了樹幹上。
靳楓看到她這幅模樣,心疼得差點背過氣去。
她獨自一人,在下雪的森林裡,還被某種兇殘的野獸追擊,她是怎麼度過這一整晚的?
“鹿鳴。”靳楓叫她,她沒反應。
他手腳並用,幾下就爬上了樹,在她面前的樹枝上坐下來。
鹿鳴聽到聲音,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沒有理會,繼續唱歌,她堅信,一定會有巡山的人聽到歌聲,然後發現她。
她只是不敢再奢望,靳楓能找到她,因為怕失望。
就像過去的八年裡,她去過無數個地方,常常幻想,他們會不會在某個地方不期而遇。
最終都以失望告終。
她突然感覺到身邊有人,有一雙手,輕輕地抹掉她眼睛底下冰涼的東西。
森林裡夜晚的溫度實在太低,她後來連哭都不敢哭了,眼淚來不及去擦,很快就會結冰,弄得她很難受。
他沒有直接掃掉眼淚結成的小冰塊,那樣會扯掉她的睫毛。
他只是用手覆在她臉上,用他的體溫,把碎冰融化掉了。
鹿鳴終於開啟了眼睛,看到那張熟悉的臉,一激動,直接撲進他懷裡,忍不住又哭了起來,邊哭邊數落他:
“你怎麼現在才來呢?我還以為你不來了。你再不來,我都要死了。我很冷,還餓,腳也疼,難受死了……”
“我怎麼可能不來?我不來,你不許死。腳怎麼了?”他把她的褲腿推上去,檢查她的腳,像是被什麼刮破了。
“那兩隻狼犬一直追我,不管我怎麼躲,怎麼繞,都甩不掉它們。追到這裡,要不是我跑得快,還能爬樹,我差點被那兩隻狼犬咬死了。”
“嗯,確實跑得快,還能爬樹,有長進。後來呢?”他從披毯上撕下來一塊布,綁在傷口上。
“我爬上樹以後,兩隻狼犬還不肯走,在底下守了好久,我連覺都不敢睡,我現在好累。都怪你,不早點來。”
“對,怪我。你咬我。”
“……”鹿鳴破涕為笑,但還是很委屈,舊的眼淚剛被他抹掉,新的又掉下來。
她真在他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咬完以後,趴在他肩膀上,一動不動。
他緊緊地抱著她,也沒再說話。
鹿鳴心裡知道,她這麼做好像不應該。可這一刻,她實在太疲憊,沒力氣去想,她應該怎麼做。
她回想剛才的那一幕,難以置信,這種少女才有的撒潑耍賴,竟然還會發生在她身上。
愛情是少女心最好的滋養品,而少女心是愛情的沃土。
不管多老的女人,在寵愛自己的男人面前,永遠都是少女。
鹿鳴悲哀的發現,在外人面前,她總是一副死氣沉沉、老氣橫秋的樣子,到了這個男人面前,她不經意間就做回了少女。
鹿鳴推開他,坐直脊背,發現他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全都是傷,胸口一滯。
“你疼不疼?”
“疼。”
“那怎麼辦?”
“回家躺著,你給吹吹就好了。如果能……”他嘴角抽動兩下,沒說下去。
“……”鹿鳴忍不住想笑。
這一段時間,她總體感覺,他變了很多,變得沉穩了,更像個成熟的男人,但身上還是有過去少年的心性的影子。
臉皮厚,沒臉沒臊,老愛捉弄她,佔她便宜,自己偷著樂。
他把她身上的藤條解開,拉著她的手,讓她在前面,他走後面跟著。
兩個人一前一後,小心翼翼地爬下樹。
爬到主幹分叉的地方,靳楓直接跳下了樹,站穩後,朝樹上的女人張開雙臂。
“跳下來,我接住你。”
“……”鹿鳴猶豫了一下,跳了下去。
如果是平時,穩穩地接住她,對他來說,不在話下,可他大概忘了現在渾身是傷,接住她以後,女人跳下來的衝擊力,讓兩個人同時往後倒。
“啊!”鹿鳴嚇得閉上眼睛。
男人雙臂緊緊環抱住她,兩個人像扭在一起的兩股繩,迅速從山坡上滾下去。
停下來的時候,鹿鳴睜開眼睛,男人躺在雪地上,她趴在他身上,兩個人渾身都是雪。
他凝視著她,眉眼和嘴角都含著笑,腦海裡浮現熟悉的一幕。
那年,也是突然下暴雪,他們護林隊進山清除擠壓林木上的雪,她跟著去了。
清完積雪,他發現女人看著雪景在發呆,很專注的樣子。他抓起一個雪團突然砸過來,剛好砸在她臉上,雪球在她眼前炸開成粉末,四處飛散。
“你等著!”她雙手在雪地上捧起一大把雪,壓成一個雪團,用力砸向他的臉。
他往旁邊一閃,輕而易舉地躲過,又一個雪團朝她飛過來,結果,砸在了她臀上。
女人氣炸了,立刻又攢了個雪團,同樣砸向他的臀。
又落了空。
然後,一個又一個的雪球,雨點一般落在她身上各處,她招架不住,更沒有還手的可能,最後躲在了樹後面。
“哎喲,疼死我了,不跟你玩了。”
她走到一棵樹後,坐下來,趁他看不到,抓了個雪球,藏在身後,雙手揉著腳,“疼”得直叫喚。
“怎麼了?崴到腳了嗎?”靳楓跑過去,在她身前蹲下,仔細檢查,一邊給她揉腳。
“是啊,好疼呢!”她一手拉開他的衣領,把準備好的雪球直接塞進他脖子裡,一溜煙跑了。
靳楓這才意識到上了女人的當,起身把雪團掏出來,幾步追上女人,從身後抱住,從山坡上,仰身往後倒,一直滾到了山坡底下。
也是現在這樣,他躺在雪地上,她趴在他身上。
明明雪是冷的,他身體卻燙得跟火一樣。她問他是不是生病了,他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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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裡面,這個時候女主應該脫光了,用身體給男主降溫。”
“應該是反著來的吧?”她看出來他就是故意在逗她玩,反過來打趣他,“一般都是女主體溫太低,男主脫光了給女主暖床。”
他把她推開,真的開始脫衣服,把她嚇得直接推倒,用身體壓住他,不讓他動。
之後,他吻住了她。
……
眼前,女人趴在他身上,環視四周,小臉表情嚴肅莊重。
雪花落在她身上,像給她撲了一層粉。女人兩邊臉蛋紅撲撲的,像兩個西紅柿,他看著就想咬一口。
鹿鳴正沉浸在美麗壯觀的雪景中無法自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她想起小時候學過的課文,似乎就是眼前這番景象。
千裡冰封,萬里雪飄,整個世界都是白色,被雪覆蓋的連綿山脈,彷彿銀蛇蜿蜒,成為一個閉合的圓形舞臺。
他們躺在小山坡上,彷彿正處在舞臺的中心,乃至整個世界的中心。
“為什麼讓我救雲杉?”他雙臂抱住她的腰,“你是不是覺得你成了我的選擇,我會和你一樣為難?還是你誤會了什麼?”
“……”鹿鳴嗓口堵住,發不出聲音。
她想反問他,為什麼會選擇雲杉,但這個問題實在太殘忍,她問不出口。她相信,他當時選擇的時候,一定也很痛苦。
鹿鳴不得不承認,她害怕被他來選擇,所以寧願主動退出,讓選擇不存在。
當她知道他選擇救雲杉,雖然有了心理準備,沒有太多失望,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但心裡那種涼涼的感覺,她無法否認。
靳楓放開一隻手,捏了一下她凍得通紅的臉。
“讓雲杉先離開,是因為她是我妹,我必須要救她。你不一樣,”她脖子突然受力,頭被他拉下來,兩人額頭靠在了一起:
“鹿鳴,你不是選擇,你是我的一部分。活,我們一起活,死,我們也一起死。”他聲音輕柔得像風,低低的,彷彿雪花落在臉上的聲音。
鹿鳴心裡一熱,唇上同樣一熱。
……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話:
三哥受點傷就會有福利啊,下次再受大點的傷,福利應該再大點,最好大到比飛機還大的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