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彪說完之後，我過了好半晌才把他說的話都消化完，現在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在那條暗道裡的時候週二狗說我們隊伍裡有個人不正常，而在暗道裡遇見張大彪之後又嚇得立刻改口了。
我等張大彪全都說完，才又問了一句：“那天的鬼打牆是怎麼回事？”
張大彪笑了笑：“是假的，我在山上找了一條近路故意繞到你們前面。想讓你們等一會，沒準就又能遇見劉大壯和班長了！”
我又給張大彪倒了一杯酒，張大彪咬了一大口雞腿，等我繼續問他問題。
我想了半天突然問道：“你不是說你已經不恨鬍子虎了嗎，那為什麼在井底的時候你又想佈局殺了他？”
張大彪喝了一大口酒把嘴裡肉咽下去，瞪著眼睛說道：“因為那時候我突然特別想要殺了他！”
我一臉疑惑的問道：“為什麼，你明明有那麼多下手的機會，你都沒那麼做，為什麼在井底卻想要殺了他？”
張大彪嘆了一口氣：“因為我那時候看到鬍子虎壓在了那個叫小澤愛的娘們身上，我忽然滿腦袋想的都是他就是這麼強迫春花的，就是因為這樣，春花才不願意跟我回去的。我忽然就特別想要殺了他！我覺得他比張大彪更該死。所以我故意隱瞞了火柴的數量，是為了在暗咒找機會幹掉鬍子虎。可惜…”
“可惜我讓大家手拉手圍成一圈使你沒有機會下手，所以你把那個獵戶老婆的屍體搬過來想要把我們嚇散了再動手！那獵戶的老婆是你殺的？”我替他說了他想要說的話，又問了他一個新的問題。
“那個女人的死跟我沒關係，她就是因為死了女兒，傷心過度，耗盡了元氣，油盡燈枯了。我想她最後能把我們帶進暗道，都是臨死前的迴光返照。都說人臨死前是最清醒的，不信你看鬍子虎，活著的時候沒心沒肺的，等到快死了的時候。我只跟他說了兩句話：春花是我老婆，張喜順殺了我們的兒子。他就什麼都明白了。人都是這樣的！”
“我現在也特別清楚，因為我也快死了。明天上午十點，就是我的時辰到了。”張大彪突然笑了起來！
“明天十點？！”我心裡猛的一沉，想要掙扎著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身子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我只能用盡所有力氣喊道：“明天上午十點，你！你想要……”
張大彪的眼睛裡全都是絕望：“沒錯，班副，我的胳膊廢了，打不了槍了，我這次再不對他下手，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你不用勸我，我是不會放過他的，我承認他現在是個有血性的漢子，我也承認他打鬼子是一把好手，但昨天我已經放過他一次了，我不殺了他對不起我兒子。班副，我兒子一定也想我為他報仇的！”
我像要跟張大彪說他兒子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現在殺了張喜順只會讓日本人高興，可是我發現我的舌頭也開始麻木了起來，張大彪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班副，我知道你怕我在酒裡下藥，把酒都吐在了棉襖的袖子裡。可我下的藥沒在酒裡，而是在那盞油燈裡，你沒想到吧？”
“不過你放心，我們是兄弟，我不會傷害你的，只是想讓你好好睡一覺，我準備了一顆手榴彈？明天張喜順要給我佩戴軍功章的時候，我就會把它拉響。跟張喜順同歸於盡，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整件事都告訴你嗎？”
“因為等你明天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死了，他們一定會說我是日本人的漢奸，大家一定覺得，誰殺了張喜順誰就是漢奸！我沒有週二狗那樣的勇氣，能夠背負著漢奸的罵名去死還不為自己辯解。我敬佩他。但我自己做不到，我不想死了還被人罵是漢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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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把整件事全告訴你，等我死了之後，就麻煩你為我跟大家把事情說明白。這是當年我從那只穿山甲肚子裡得到的鐵盒，我沒開啟看過，但我知道它一定很值錢。現在我把它留給你，你一定要幫我告訴大家，我不是漢奸！”
聽到最後幾句話的時候，我的神志已經不太清楚了，只能依稀的聽著張大彪似乎是在哼唱著《春閨夢》，接著，我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當我再醒來的時候，發現我躺在床底下，肚子上放著一個四面都沒有縫隙的鐵盒，從床底下爬出來一看，外面的陽光刺的我睜不開眼睛，看樣子早就過了十點。周圍似乎是發生過爆炸一般，一片混亂，我一把揪住一個當兵的問道：“發生了什麼事？張喜順呢？張大彪呢？他們倆在哪？”
那個當兵的被我給嚇了一條，結結巴巴的說道：“上午授勳的時候，鬼子的飛機突然過來轟炸了，你說的那個姓張的就是胳膊受傷的那個吧？他猛地撲倒了張特派員……長官！您沒事吧？”
我聽到這個訊息之後，頹然地垂下了手：“晚了！晚了！他倆都死了！”
那個當兵的趕緊說下去：“張特派員沒死，連頭髮都沒傷到。多虧了那個姓張的把他給撲倒了，炸彈爆炸的彈片都打在了他身上，張特派員才沒事，現在，張特派員正和旅長他們在集合部隊呢！”
我趕緊衝著營地正中跑去，那裡被炸的一片狼藉，張喜順看到我來了，一臉激動的對我說道：“王兄弟！你可算出現了，授勳的時候讓人去找你怎麼也找不到。急死我了。你那位姓張的兄弟為了救我被鬼子的炸彈炸死了！太可惜了！”
張大彪的屍體停放在一塊木板上，被彈片削掉了半個腦袋，僅剩的一隻眼睛瞪得老大，我上前慢慢地幫他把眼睛合上，從他的懷裡掏出了一顆已經拆了底蓋的手榴彈。轉身把手榴彈遞給了張喜順。
張喜順一臉驚訝地看著我：“這是？”
我淡淡的說了一句：“拿著吧，張特派員，請你記住這個救了你命的人，他是我的兄弟，他叫張大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