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只是個簡稱而已。
這個名字,這個姓氏,以及她對德語的嫻熟掌握,已經足夠證明很多事情。
“再說一遍?”
“我是煉金術師。”海蒂沉聲道:“不是你口中所謂的女巫。”
她上輩子是好萊塢的影后,主演的《霸王妖姬》曾風靡全球,自己最清楚在說這種話的時候,應該用怎樣的語氣和姿態。
人在說謊的時候,要連自己都可以騙過去才行。
達芬奇踉蹌了一下,彷彿突然想通了什麼事情,表情複雜而又釋然,身體也放鬆了許多。
“煉金術師。”洛倫佐淡淡道:“怎麼證明?”
“女巫之所以是邪惡的,是因為她們傳言會帶來瘟疫、殘害嬰兒,”海蒂注視著他的眼睛道:“但我會製作藥劑,治癒病症,甚至救活許多人。”
鍊金術的存在,一直頗為微妙。
人們一面承認著自己的貪慾,想要點石成金,獲取無盡的財富,一面又恐懼其他人因為同樣的理由浪費僅有的資源與財富。
也正因如此,它既是被羅馬教廷幾百年前就明令禁止的禁術,同時也風靡歐洲,直到二十世紀許多科學家誕生成名,都為之著迷到瘋狂的程度。
“如果我是女巫,很多事只有我才能做。”海蒂在此時此刻出奇的鎮定,甚至連姿態都自然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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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完全進入這個角色了。
“可如果我把製作藥劑的原理、藥方都講出來,那麼任何人都可以依據原理完成一樣的事。”
洛倫佐勾唇一笑,忽然開口道:“阿雷西歐。”
辦公室的側門忽然被開啟,藥劑店的老闆被僕從們推了出來,跌跌撞撞的差點摔著。
他略有些驚訝的看向海蒂,又看向洛倫佐:“領主大人,她怎麼可能是女巫呢?”
“你也為她說話?”洛倫佐說話的語速很慢,聲音裡有種天鵝絨般的質感:“擁有一張漂亮的臉蛋,果然會活得很輕鬆。”
又是這種熟悉的冒犯。
“把你的那塊礦石拿出來。”
阿雷西歐頗不放心地又確認了下海蒂受傷了沒有,從兜裡掏出了一塊白色的礦石。
它的邊緣還泛著淡淡的藍色,顯然水分還沒有被完全蒸發出去。
“把達芬奇先生的顏料舀一些出來。”
侍從拿來了銀勺,表情頗為謹慎的舀出一勺碎粒,上面的顏色靈動飽滿,彷彿是女巫的□□。
“鍊金術,沒有從無到有的說法。”洛倫佐平靜道:“基思勒小姐,你想如何解釋它的顏色?”
達芬奇的表情蒼白了一些,他試圖擋在海蒂的面前,卻又被侍從給按住了。
“水,還有火。”海蒂輕聲道。
這個時代的鍊金術,起源於古老的埃及,而後又從遙遠的阿拉伯傳過來許多的衍生之術。
那裡是化學的起源之地,更是許多原始典籍的出產地。
在古希臘時期,古老的哲學家蘇格拉底、柏拉圖等人對這一秘術進行了哲學式的闡述,創造出了風行至今的‘四液論’。
世界的一切,皆由四種元素組成。
——氣、水、土、火。
“阿雷西歐,你把那白石頭磨成粉末,也放些在勺子裡。”她開口道。
領主大人微微揚起了下巴,侍從們便把老闆給鬆開了。
阿雷西歐其實心裡也頗為恐懼女巫,卻還是立刻照做了。
他接過僕從遞的小刀,刮了半個茶勺的淡白色石頭粉末。
“往這勺子裡注入五滴清水,然後把它放在燭火上加熱。”
僕從把蠟燭拿了過來,阿雷西歐深呼吸了一口氣,拿著茶勺放到了蠟燭上面,用外焰烘烤瓷勺的底端。
如果……如果她真是女巫,不光達芬奇可能被鞭撻,自己可能也會遭殃。
一定一定要變藍才行。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勺子上的溶液被燒熱到冒泡的程度,水藍色憑空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勺子燙的已經有些拿不住了,溶液的溫度也在不斷上升。
“拿開——”海蒂下意識道:“再加熱就會又變回去的!”
阿雷西歐已經被燙的青筋冒起了,可他忌憚領主的威嚴,只求助般的看向洛倫佐。
“拿開。”
可還是遲了一些。
過度加溫導致那藍色沒有持續太久,現在又有好些變回了白色。
“如您所見。”海蒂轉頭看向他道:“我沒有欺騙您。”
“即使您把我打入地牢,按照這個步驟親手做一次,結果也是一樣的。”
“為什麼是水?”洛倫佐皺眉道:“為什麼又會變回去?”
這個問題有些難辦。
海蒂在這一刻神經高度緊繃,思考的後背都泛著冷汗。
她不可能跟他解釋水分子的具體變化,也不能解釋無水硫酸銅和五水硫酸銅的區別。
面容姣好的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氣,終於開了口。
“人在失去血液的時候,同樣也會臉色蒼白。”
“石頭也是如此。”
洛倫佐摸了摸下巴,忽然想起從前在宮廷裡聽到的許多傳聞。
英國和法國那邊的皇帝,可養了不少的煉金術師,甚至有人被封了公爵。
“你還會些什麼?”
他其實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卻仍露出深不可測的表情,欣賞著這少女極力隱藏的恐懼。
“給我一個能留下你的理由。”
海蒂以為他還是想要殺了自己,又或者把自己送去教廷再折磨致死,臉色瞬間蒼白了許多。
她不斷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與語氣,儘可能地表現著鎮定。
“我可以給你需要的許多東西。”
“哦?”洛倫佐笑了起來:“美第奇家族什麼時候缺過東西了?”
這就聽起來有些不自量力了。
“您扣押我的那些器具,是我用來合成藥物的實驗品。”海蒂加重語氣道:“如果製造成功,它可以拯救無數不治之症,比如白喉、炭疽——在戰爭爆發之際,它還能阻止傷口的發炎和膿腫。”
領主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隱約能夠感覺到,她沒有說謊。
“如果說娛樂,我可以製造出許多的新玩意,甚至是能自動彈奏曲子的鋼琴。”
海蒂轉頭看向旁邊一臉關切的兩個朋友,放低聲音道:“即使,即使您並不信任我,也請不要懲罰他們。”
“他們與我,並不算什麼熟人。”
“不會鍊金?”洛倫佐開口道。
……要不要欺騙他?
海蒂的內心彷彿突然站在了懸崖般的三岔路口。
如果說不會,她可能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價值,直接死路一條。
如果說會……她必然是做不到點石成金的。
“不會。”
“那是終極的奧義,還沒等學到那裡,我的老師就已經去世了。”
氣氛陷入令人不安的沉默中。
“你可以留下來了。”
洛倫佐緩緩站了起來。
“從今日起,美第奇家族聘用你為御用的煉金術師,每年給你五十個弗羅林。”
“——你會有獨立的房間,和足夠多的隨從。”
達芬奇顯然松了一口氣,直接在旁邊坐了下來。
他親眼見過許多被沉河和針刺的可憐女人,由衷地不希望佛羅倫薩再添一樁慘劇。
我……我還沒答應呢。
等等,五十個弗羅林——就是五十個金幣?五十個金幣是多少錢?!
海蒂回過神來,急促又笨拙地行了一個禮。
“多謝領主大人。”
洛倫佐顯然無意再與他們三人多言,徑自大步離開了。
阿雷西歐歡呼了一聲,達芬奇也過來拍了拍她的肩。
某個死裡逃生的姑娘還在掰著指頭算錢。
一個金幣是一百二十索爾迪,我工作一個月是六十五個索爾迪,加起來就是……多少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