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秦說的不能說沒道理，上層給的壓力夠重，時間又是按小時在計算，眼看著距離領導們下達的時限命令也就十一二個小時半天時間，現在卻連一個刑事拘留都不允許，這個案子又該怎麼查下去呢？
聳聳肩，瞅了一眼女刑偵隊長的神情，謝秦是硬著頭皮對分管的副局長說道：“如果連刑拘通知書都不能下的話，我們根本就沒辦法對牛勝利施加壓力，這個案子肯定是沒辦法在限期內破獲的。”
這話一出來，雖說一組的隊員們都是支援自家組長的，可副局長的臉面又該往哪裡擱呢？至此，案情分析會陷入了僵局，大家一個個好似廟裡的木雕那樣保持著一種僵硬的表情要麼默不作聲要麼就眼神迷離的抽著悶煙。
說到底這畢竟是刑偵大隊的會議室，陳倩在心裡嘆了口氣，還是得來打個圓場，總不能讓領導下不去臺，沒看見這兩分鍾領導面前的菸灰缸裡又增添了三個菸頭吶。乾咳了兩聲，把所有的視線吸引到自己身上，陳倩這才微笑著望著沈攀，說道：“一組的意見我大概是瞭解了，現在咱們聽聽沈攀的想法。”
“我倒是有個建議，不過時間上不好說。”沈攀也沒客氣，他是真的有想法，恰好這個想法在這時候成了一個臺階可以讓分管副局長和謝秦下去也挺不錯：“先不說刑拘，畢竟咱們現在沒有任何證據。牛勝利的確有嫌疑，可大家別忘了他的身份，他同樣是警察，對內部的一些規則條例和我們一樣清楚，缺乏證據的情況下拘留他恐怕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大吵大鬧，估計後面不好收場。還不如現在先二十四小時監視他，爭取從他接觸的人裡面找到線頭。”
嗯，這個主意不錯，大家齊刷刷的點了點頭。至於沈攀提出來的時間的問題每個人都有意識的選擇了忽略，如果案子最後破獲抓住了殺人兇手，就算多花了幾天時間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說起來在任何一個刑警的生涯中都會遇到類似的事情，上面領導一次次的訓斥一次次的加壓，刑警們愁眉苦臉的被扣著工資扣著獎金超過時限。案子最終破獲，嫌疑人落網的時候大夥兒卻還是開開心心的舉杯慶祝，也沒人埋怨自己被扣了多少錢等等。
事實上，刑警是這個世界上最辛苦最不別理解的職業之一，案子拖得稍久沒破，不論是領導層還是百姓罵的就是刑警們。可又有人能換位思考體諒體諒刑警們的難處嗎？有些時候某個案件真的不是能夠以刑警們的意志為轉移，沒有線索就是沒有線索，警察不是神仙，破案也要講究線索環環相扣工作才有辦法推進。
按說二十四小時監控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被批准的，除開某些重大特大案件，例如省廳或者部裡督辦的案件抑或是社會上影響非常惡劣的案件。警方也要講一個資源的合理利用不是，警力是有限的，一旦開始不間斷的監視，那就預示著這個小組的人力被固定在了這個方向，沒法接辦其他的案件。
“嗯，沈攀，二十四小時監視的話你需要多少人手？”謝秦皺起了眉頭，她就擔心沈攀腦子發熱把這個任務壓到一組的肩膀上，萬一一組連軸轉幾天下來沒有成果又該怎麼辦？一組的壓力夠重了，雖然沒有熬通宵，可大夥兒每天睡覺的時間絕對不超過五個小時，沒看一組每個人眼裡都是血絲密佈嗎？
“沒事，我去就行了，反正我休息了一段時間，精力正好充沛著，你們這段時間夠辛苦了，好好休息一兩天吧。”讓謝秦沒想到的是，沈攀好似知道她在想什麼，一邊回答一邊還故意的對她眨了眨眼。
這混小子，謝秦心中嬌嗔了一句。不過沈攀既然要主動請纓她也就順水推舟了，組長不僅要合理分配排程組員手裡的任務，也得考慮到大家的身體：“那行，這樣好了，今天你先跟著，明天下午我的人休息好了就來接替你，陳隊，沒問題吧？”
陳倩左右看了看，一組的隊員們個個都是強打著精神。女刑偵隊長略一沉吟，點頭批准了這個方案：“行吧，就按謝秦的安排進行，第一波次就由沈攀一個人負責。”
頓了頓，陳倩敲了敲桌子，神情嚴肅起來：“大家都是老刑警了，別的我也不多說，重申一下紀律。這是涉及到咱們內部的人員，保密原則誰要是違反了我大概就能是到看守所去看望他了，大家都聽清楚了吧？”
這個時候，大家都選擇性的遺忘了那一天的時間限制，沒誰不懂眼色的提出來讓領導難堪。就連分管副局長也是嘆了口氣，揮揮手讓大家解散，他還能說什麼呢？
從會議室出來，沈攀回辦公室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背上挎包找到陳倩：“陳隊，借一臺車，沒車沒辦法盯人。”
陳倩盯著看了他半天，搖著頭拉開抽屜拿出那把沈攀熟悉的越野車的鑰匙扔給他，順手又拿給他一張加油卡：“局裡今年改革了，全部統一使用加油卡，油票作廢了。這張卡裡面是一千，節約著用啊，一個組一個月就這麼點，呵呵。”
好吧，沈攀接過鑰匙在手裡拋了拋，總是要振作起來才能有機會為周珊報仇雪恨，那就從這臺車開始吧。
車很髒，看得出自從沈攀上次交出車鑰匙之後就沒人用過，一直停在停車場，沒有哪一扇窗戶還能看得清楚人影。這極其不好，先不說牛勝利是警察，訓練過偵查技巧，就是一般的犯罪嫌疑人你開著這麼一臺和密封了差不多的車去跟蹤人都會起疑心。
開出去找了個停車場把車洗得乾乾淨淨，然後沈攀給謝秦打了個電話：“謝組長，我沈攀。我剛洗了車回來，你幫我瞅瞅牛勝利現在是不是在交警大隊，是的話我就開到交警大隊外面等著，不是你也告訴我一聲。”
牛勝利還真不在交警大隊，他出現場去了，市區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輛私家車和公交車相撞，兩個司機快要打起來，牛勝利也許是心裡煩躁乾脆就親自出馬。問清楚車禍的地址，沈攀慢慢的開著車一路走一路到處觀望… …車禍時二十分鍾之前的事情，又要拍照又有勘察現場絕不是一會兒就能搞完的，沈攀不著急。
說起來車禍的現場距離沈攀洗車的位置也不遠，過了三個街口，沈攀忽的一愣，剛才路邊走著的那不是牛勝利是誰？
牛勝利沒穿警服的上裝，可腿上的褲子凡是警察都能一眼看得出來，沈攀的眼力自然更不會認錯。但是，走在牛勝利身邊的女人是誰呢，兩個人的動作很親密，一看就關係匪淺，可這肯定不是劉勝利的呃老婆劉麗，沈攀是去過牛勝利家見到過劉麗的。
在前面路口轉了彎掉了個頭，沈攀一口氣超過慢行在人行道上的牛勝利和那個女人大概有五十多米一腳剎車停在路邊從後視鏡裡安靜的瞧著兩個人。他戴了一副大墨鏡，頭髮也胡亂的抓了幾把，和之前在審訊室裡坐在牛勝利面前完全是不同的形象，沈攀也不怕他能認出自己。
事實上牛勝利也不可能去注意路邊的每一臺車，他想都沒想過刑偵大隊會派人跟蹤自己。所以，牛勝利很有閒情逸致的挽著嬌小的女人，女人要逛街他也沒辦法，只能是舍命陪君子，雖然他還是有些遮遮掩掩的擔心街面執勤的交警看見，可心裡也不是很忐忑… …畢竟他是大隊長，關著全市的交警，誰個會那麼不懂事揭穿他呢？
女人撒著嬌，說是要買一款包包，新出來的，牛勝利正在沉吟價格，他的私房錢有但是不多，花銷大了下半個月就有點吃力。沈攀看了一眼手機，五分鐘牛勝利和那女人在人行道走了不到十米，他想了想，又撥通了謝秦的電話：“謝組長，我跟上了牛勝利，正盯著呢。沒事，我會小心的，我問一件事啊，你那邊調取牛勝利的通訊記錄進展怎麼樣了？”
別說，謝秦那邊還真的有點進展。一組負責這一塊的組員剛才給她發了資訊過來，說是找到一個牛勝利與之聯絡特別緊密的號碼，不僅是打電話，簡訊一天都是十幾條以上，多的時候有半個小時來回了五十一條簡訊的情況。
不過一組的組員調查了，這個號碼購買的時候登記的身份證是外地的，他們打電話過去詢問對方說身份證早就遺失並且補辦了呃，所以那邊一時間沒有進展，謝秦也正在琢磨這件事。
沈攀聽得心裡一動，說道：“謝組長，你把那個號碼發給我，我看看。”謝秦當然沒所謂了，她立即就把號碼發了過來，沈攀趁著牛勝利扭頭和那女人說話的機會跳下車衝進旁邊的一家便利店：“老闆，有公用電話嗎，用一用。”
“沒有。”四十多歲的店老板頭都不抬的回答道，現在這個時代電子設備便宜得讓人無法相信，某些二手手機幾十元錢就可以買到，在手機網路有問題的地方磁卡電話遍佈街頭，誰還用公用電話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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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我是警察，借用一下你的手機，我手機沒電了，有點公務需要用到電話。”沈攀也沒客氣，掏出警官證塞到那店老板眼皮下面。其實這些便利店大多都安裝了座機，只是店主們習慣把座機收在櫃檯下面，免得有些喜歡佔便宜的鄰居天天跑來蹭電話，那玩意也是要付費的。
看到警官證，店老板無奈的摸出自己的手機遞給沈攀，不過他是把警官證緊緊地攥在手裡沒還給沈攀，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死了沈攀，顯然是對這本警官證的真假心裡沒有底。
沈攀笑了笑，摸出錢包拍在櫃檯上：“身份證和錢、卡都在裡面，你自己看，我在門口打電話，不出去，你放心好了。”這是一部國產手機，幾年前的款型，現在新機子估計不到伍佰元，沈攀錢包裡有七百多塊加一張工資卡。
沒在和傻傻的把錢包捏在手裡的店老囉嗦，走到門口，側著身子透過玻璃門打量了一下人行道，牛勝利和那個女人緊緊摟在一起調笑著眼看就要從這家便利店經過。沈攀耐心的等了幾分鐘，直到看到兩人的背影從門前晃過，他拿起店老板的手機撥通了謝秦發給他的那個號碼。
一陣悠揚的曲子響起，那個女人停下腳步從包裡摸出手機，很詫異的看著螢幕對牛勝利說道：“不認識的號碼，估計是營銷號或者是打錯的吧。”就隔著一層玻璃門，直線距離不到十米，兩人的對話沈攀聽得非常清楚。
他笑了笑，結束通話了電話，把手機還給店老板拿回了自己的警官證和錢包，還留下一句“謝謝”。
這次沈攀沒遲疑，他快步走向牛勝利和那女人，而且還在大聲的招呼著：“牛大隊，你好啊，逛街嗎，這麼巧啊。”
換成任何一個刑警這個時候都只會暗自得意的跟蹤牛勝利，唯獨沈攀卻採用的是單刀直入的方式，他還是想儘量的在時限內破了這個案子。看到沈攀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牛勝利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他知道這代表著麻煩上門了。
“我有點事，小徐，你去前面那家賣鞋的店裡等我，我馬上過來。”低聲寬慰了那個女人兩句，望著女人的背影拐進鞋店，牛勝利沉著臉看向沈攀，問道：“沈警官，我記得咱們才見了面沒多久吧，你這是跟蹤我？”
沈攀根本不回答他的問題，笑了笑，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讓牛勝利恨不得在這傢伙臉上狠狠地揍上一拳，沈攀問道：“牛大隊，你應該知道你的嫌疑，你揹著劉麗在外面有女人，我沒說錯吧？或者咱們再回刑偵大隊聊聊費招娣的事情，你覺得怎麼樣？”
沈攀的邏輯沒錯。狗必定是要吃屎的，不能說你沒看到這條狗吃屎就確定它不吃屎，既然牛勝利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那他對小保姆下手的可能性必然無限增大，任何一個刑警都會這麼想，所以刑警查案一定會先過濾那些有前科的名單就是這個道理。
聯想法本就是一種刑偵技巧。很多人不瞭解的是，除開證據鏈不談，警察破案很多時候也得是連想帶猜慢慢理清思路然後跟進，再根據實際情況做調整，包括交通肇事逃逸同樣是這樣，牛勝利自己經手的都不少，他哪裡還會不懂沈攀的言下之意喲。
苦笑著連連抱拳作揖，牛勝利四處張望了一圈放下市局交警大隊的隊長架子把沈攀拉到一棵樹下，聲音壓得很低的告饒道：“小沈，沈攀，沈哥，老牛求求你了呃，我在外面是有女人，但不是費招娣。我說句實話啊，她一個身子都沒長開的小女孩我也看不上眼吶。”
“對了，我看到過我樓上的張宇，搞廣告的，三樓的，好像和費招娣挺熟悉的，要不你問問他吧？”攬住沈攀的肩膀，牛勝利很誠懇的看著這個年輕刑警的眼睛，說道：“沈攀，你看著我，我老牛不是吹噓，我真的要找女人也得找剛才那種前凸後翹的不是，對不對？我對一個小保姆下手，那得是多沒有水平？再說了，就算我搞大了誰的肚子，我出幾萬塊錢擺不平嗎？嘖嘖，殺人這麼下作的事情我老牛幹不出來。”
行，沈攀仔細的盯著牛勝利的眼睛，交警隊長夜也許談不上多麼清正廉明，但絕不是那種壞到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殺人犯，沈攀相信自己的眼睛。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聽到牛勝利剛才提到的鄰居張宇，早上他才和陳倩找過這個人，張宇話裡話外絲毫沒透露出認識費招娣這個情況。相反，他只說了小區裡保姆之間大多相互認識，言外的意思在一個勁的撇開與費招娣的關係，這是為什麼？
“那好，牛隊，我先走了，有事再聯絡你。”衝著牛勝利能夠在得知費招娣的死訊之後還津津有味的陪著另一個女人逛街的舉動，沈攀覺得交警隊長在這個案子裡牽連不大。實際上，在沈攀的調查中他發現，要說起來恐怕還是牛勝利對費招娣的態度最好，沒有因為費招娣來自大山深處而歧視她，估計這也與牛勝利自己就出身大山有關係吧。
告辭牛勝利，沈攀搖著頭跳上越野車。一邊開著車，沈攀心裡始終有一件事無法明白，他無法理解一個男人難道可以把自己的愛分割成兩份乃至許多份嗎？難道可以上午和自己的妻子卿卿我我，下午摟著另一個女人恩恩愛愛？心裡不會有一種厭惡感，一種對同一張嘴裡冒出來的那些至少一半重複的甜言蜜語的憎惡？
想得久了，沈攀愈發的思念周珊，思念自己的妻子… …
使勁的晃了晃腦袋，沈攀重重的吐了口氣，然後在導航上撥通了陳倩的電話：“陳隊，你現在有沒有時間咱們一起再去一趟清水河小區，我打算再找三樓的那個張宇談談，牛勝利透露張宇應該認識費招娣… …好的，我也是這個意思，行，我大概五分鐘到市局門口，待會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