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自立山門！”
金不換嚇了一大跳，酒意登時醒了大半，一對金魚眼緊緊盯著柳三娘，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
過了片刻，金不換突然笑道：“哈哈哈，老三啊……老三，是不是……五師父叫你這麼跟我說的？這種玩笑……是隨便開的麼？別看我老金塊頭長得大，膽子……卻是小得很，對幾位師父……向來都是忠心耿耿的，這種……欺師滅祖的話……我只當沒有聽過，今後也……不要再提了。”
柳三娘冷笑道：“哼，欺師滅祖？你現在築基後期的修為，是怎麼來的？那七個老家夥，誰教過你道法？哪個是你的師父？青蓮七真，有水蛇，有王八，就是沒有蛤蟆成精的，哪個又是你的祖宗？所謂門派，不過就是個妖怪窩罷了，一群烏合之眾，哪來的道統？欺師滅祖這種話，虧你也說得出口？”
“這個……”金不換被搶白得一時答不上來，重重“嗯”了一聲，把手一擺：“老三……總而言之，這種話不……能說，也……不要再說了！”
柳三娘卻不聽他的，繼續說道：“這話可不是我先說的，要不是金師兄你以前跟我發牢騷，抱怨被那七個老妖怪騎在脖子上，整天裡頤指氣使，我今天會和你說這種話？妹妹我是知道，你早也有這個心思，才跟你掏心窩說話的，這蝴蝶谷離仙波湖青蓮障有好幾千裡呢，你還跟我裝什麼裝？”
金不換有些發愣，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柳三娘，遲疑道：“我……跟你……說過？說過……什麼？”
柳三娘微微笑著：“哎呀，我說師兄，你還沒成貴人，就這麼會忘事了？今年端午的時候，那七個老妖怪外出受供奉，留咱們兄妹三個看家，你多喝了幾杯，什麼都說了，什麼生不逢時啦，鬱郁不得志啦，外來的受欺負啦，還極力勸說我和鬼師兄跟你一起離開青蓮障，另尋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咱們三個也自立門派，做一回道祖，這些話，可都是你說的，師妹我時時都記在心裡，你怎麼就忘記了？”
金不換聽了這話，眉頭不禁鎖成了一團疙瘩。
其實，柳三娘說的一點沒錯，他拜入青蓮七真的門下，一晃已過去了七十年，早就厭倦了做弟子的日子。
青蓮障上下，一共八百多大小妖怪，除了七位老祖，只有他和鬼難纏、柳三娘三個的修為到了築基期。
七十年前，他剛到青蓮障的時候，修為也是平平，只剛剛變化出人形，是練氣初期的層次，那時候，青蓮障開門立派也沒有多久，門中只有青蓮七真修為最高，便以修為排序，築基期以上的，便是開派的祖師，其餘的妖怪，都是弟子身份。
過了三四十年，金不換第一個突破練氣期，達到了築基初期的級別，原以為修為高了，地位也會水漲船高，得一個祖師的身份。
但這時，青蓮七真裡面，又有兩個突破了先天，剩下的也都到了築基中期，還是高出金不換一頭。
於是，晉升祖師的條件又提高了——青蓮七真的名號已經叫了多年，不能換了，金不換加進去，就得有人退下來，總之必須是仙波湖中修為最高的七個人才能做祖師。
如此倒也罷了，金不換資質不錯，距離第七的位置不算太遠，只要加緊修煉，也是有希望的。
但青蓮七真那七個妖怪，原本就是仙波湖土生土長的，相互之間，都有幾百年的交情了，而金不換卻是個半路後來的，他成長迅速，道行日漸精深，對修為靠後的那幾個祖師，構成了極大的威脅。
自然而然的，他便成為了受排擠的物件。
雖然給了他一個大弟子的身份，比那些練氣期小妖怪的待遇好了一些，但受到的“關照”也格外的多。
青蓮七真為了在修為上不輸給他，總是將門中繁瑣的事務差派給他，讓他無暇分身修煉，修煉的過程中，當要提升境界，劫數加身的時候，也都任由他一個人應對，從不援手，若非如此，只怕金不換已經超越築基，步入先天了。
至於第二位大弟子，水蜘蛛精鬼難纏，和金不換一樣，也是半路才來到仙波湖的，遭遇也差不多少，只不過鬼難纏腦袋太小，有幾分痴傻，青蓮七真防備他的心思也就略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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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柳三娘則不同，她雖不是水裡的妖怪，但未成精時，便生長在仙波湖畔，在青蓮七真心中，就是自家嫡系，比對待金老大和鬼老二親近了許多，特意扶持培養，就是為了讓她牽制這兩個人，好平衡一下弟子中的勢力，柳三娘在築基時，險些喪命，就是因為有青蓮七真出手相助，才度過了難關。
因為有這層關係，青蓮障的三位大弟子，金不換和鬼難纏走得最近，而柳三娘明面裡與他們一團和氣，暗中卻是另一個派系的。
金不換對柳三娘，也始終沒有多少好感，只是他做事謹慎，輕易不肯踏入雷池一步，雖早就想離開青蓮七真，自尋出路，也只對鬼難纏說起過自家的心事，從未向第三人吐露過。
因此，這時候突然被柳三娘說破心事，金不換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才好了。
若在往常，依照他的性格，不論柳三娘說破天去，他絕對是一百個不承認；可現在，被灌得有七八分醉了，都說酒後吐真言，他的防範之心自然也就沒那麼強了，加上此地距離青蓮障路途遙遙，便是說錯了話，青蓮七真也沒有當面的對證。
他早就想離開青蓮障，但苦於自己是妖怪之身，修為又有限，離開仙波湖之後，也沒有更好的落腳之處。
如今見了這處人間仙境，著實有幾分動心，被柳三娘一說，便按捺不住了，尋思著：“我平素只有一樣貪杯的毛病，端午那次，確實是喝過酒的，醉酒的時候，說過什麼話，都記不清楚了，說不定真的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柳三娘如今的修為也不低了，她雖然是仙波湖本地的妖怪，但早晚有一天，也會威脅到青蓮七真的地位，我今天的處境，就是她明天的下場，能和我有一樣的想法，也就不足為奇了。”
只是他卻不知道，真正的柳三娘，肉身早已經被轟成了灰灰，只剩下一個魂魄，還被八門聚魂鎖關著呢。
眼前的這位，自然是火眼千幻蝶變化而成的。
安莘拿了柳三娘的魂魄，知道青蓮障這次派來找牛家取定金的一共有三個人，便把金不換和鬼難纏的底細詳詳細細地查問清楚了。
按照元元童子的計策，早幾天趕到途中，在去觀瀾鎮的必經之路尋了一處山谷，將小仙境從太乙豆兵仙冊中取出，佈置成一道蝴蝶谷，另外將骨仙都派了出去，密切監視附近的動靜，一發現金不換和鬼難纏，就要想辦法把他們帶到小仙境裡來。
安莘早知道金不換嗜酒如命的短處，正好太乙豆兵真法中，也有幾個釀製瓊漿的方子，都是對修士修煉有好處的藥酒，小仙境現在已成規模，有許多太乙仙境中獨有的材料，便提前釀好了酒，就等著金不換上門呢。
原本火眼千幻蝶變化的柳三娘，只能蒙一蒙凡人，或是練氣初期，眼神不好的低階修士，騙不過金不換這種築基後期的妖怪。
但醉酒之後，金不換警惕之心變弱，識別幻象的能力也差了許多，因此也察覺不出來柳三娘是假的，又聽她說起門中的機密來頭頭是道，哪裡還會懷疑？
“柳三娘”見金不換沉吟不語，也不催他，只一杯接一杯地給他倒酒。
過了良久，金不換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醉熏熏地說道：“老三啊……你什麼都知道了，我、我也……不瞞你了……，我早就受夠……那七個老妖怪的臉色了……，要是能走，早……就走了……你這個山谷倒是、倒是不錯，可這……到底不是你的洞府啊，你那個姊妹什麼的……靠得……住嗎？我跟她又……沒交情，憑、憑什麼，在人家的……地盤建立山門……？人家能答應嗎……”
“柳三娘”笑道：“師兄，你這話就不對了。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看清楚一個人的品性，還用得著十年八年麼？你倒是跟著那七個老妖怪好幾十年了，他們做人怎麼樣？對你怎麼樣？又靠得住嗎？我這個新結義的姊妹，雖然相識的時間不長，但一結交就知道，是個雅緻高潔的人，因和我性情相投，二話不說，便讓我也做了蝴蝶谷的主人。現在這山谷中，也有數百小妖了，與青蓮障相比，規模也錯不多少。在這裡，你完全不必擔心受人排擠，過得是逍遙快活的日子。不瞞你說，我這個姊妹，修為也十分了得，雖然也只剛剛築基，但所學的道法卻博大精深，能以先天混沌元氣催使法術，依我看，青蓮七真裡頭，除了老大青蓮道祖，其他人與她相比，都要相形遜色，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若非如此，她又怎麼敢在武陵派的眼皮底下建立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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