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的手在顫抖，神情又喜又氣又愧又怒。
“你為什麼要收劍。如果你剛才不收劍，先死的會是我。我說過不要手下留情，你難道不怕我殺了你嗎！”
最後的話羅傑是吼著說出來的。他拔出嵌在沙秋肉裡的天工刀。踉蹌著後退三步，把刀插在地上，仰天長嘆。
東鶇已經飛奔到沙秋身邊，扯開沙秋的衣服，拿出創傷藥為沙秋敷藥。沙秋則是笑著點穴止血，開心之情連身前的東鶇都能感覺到春天般的溫暖。
東鶇心裡也很高興，兩個人都沒有死。雖然沙秋受了傷，卻以此化解兩人的世仇。
羅傑刀砍到沙秋胸口時，眼底餘光現沙秋收回的手。他這才感覺到胸口曾經有一道生死險兆。羅傑明白是怎麼回事，那是沙秋的春秋劍曾經刺中他胸前的皮膚。
可是沙秋最後關頭收手了，沒有將劍刺進去。沙秋刺劍只是面對攻擊的本能，最後想到面前的人不是真正的敵人，而是曾經生死與共的好友兄弟，沙秋及時收劍。
那只是瞬間的事情，刺劍收劍，度極快。沙秋的刺劍度是很快的，同樣收劍度也很快，否則就不能反覆刺出無數次劍。
羅傑在春秋劍的劍尖觸碰到皮膚時，才感覺到險兆，說明沙秋將劍意與殺意完全收縮，只有兵器碰到身體時才讓對手有感覺，這也是沙秋的劍能夠輕易殺死人的原因之一。
對手感覺不到險兆，就不能提前躲避。
而沙秋收劍也快，所以羅傑感覺到的險兆突現又失，以至於他全力刀砍沙秋而錯過。
為什麼沙秋以前的很多對手都以為要殺死沙秋了，卻反被沙秋刺死？羅傑此時的經歷就是說明。
沙秋的出劍不僅快，而且對手不容易警覺。這次如果沙秋不及時收劍，那麼死的肯定是羅傑。
沙秋相信羅傑並不想殺他，也不會殺他，所以沙秋收劍。
羅傑如果沒有看到沙秋收手，他的刀肯定就會砍下去。可是他看見了。
為什麼他能看見？因為羅傑的內心同樣不願意殺沙秋。如果他不是早有收刀的意願，那他也是無法及時收住刀的。
這是難以說清的矛盾。內心不願意殺，行為卻要殺，連羅傑自己的不清楚哪個才是真實。
他砍傷沙秋，也是因為他餘光看到沙秋收手，這一眼讓他多想了一轉，收手就慢了半拍。
羅傑開打之前說自己不會手下留情，就是要沙秋不要手下留情。如果沙秋殺死他，他也省了麻煩。
誰知道沙秋還是手下留情了，他還是差沙秋一點點。
羅傑拔起刀插回刀鞘，轉身幾步跨到馬上，什麼話也不說，打馬離開。
“羅傑，我們還是兄弟，一輩子都是！”
羅傑聽到沙秋的喊聲，沒有回頭。
策馬狂奔，狂奔。
直到背後的眾人消失看不見，羅傑才跳下馬，對著樹林怒吼狂叫，洩心中的鬱悶和不快。
他抽出刀亂砍，每一刀都倒下幾棵樹。他跳起狂踢，每一腳都踢斷一棵樹。大片樹木被他砍斷踢斷，橫七豎八倒在地上一片狼藉。
羅傑象個孩子一樣，將刀丟在地上，抱著頭嚎啕大哭。把心中的委屈，對命運的不忿，全部哭出來。
他大罵老天不公，為什麼要這樣戲弄於他。
直到看到幾個人向他走來，他才拾起刀。這些人他認識，有宇文衛，有他父親和叔伯兄弟。
“我打不過他，他沒有殺我。”羅傑解釋。
宇文衛說：“你說謊。”
“我沒有。”
“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就在暗處看。你的刀已經砍中他的胸口，卻沒有殺死他。不是你打不過他，也不是他沒有殺你。恰恰相反，是你沒有殺他。你背叛自己的家族，沒有殺死自己的仇人。”
宇文衛的話讓羅傑很驚奇，原來這些人躲在遠處觀戰。他們肯定不在近處，否則以他和沙秋的耳目肯定會察覺。
“你們在遠處根本看不清楚。沙秋的劍已經刺中我的胸口，但是他及時收劍，我才沒有死，否則我根本砍不中他。”
“你不用狡辯，我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的父親他們也看到了，我沒有故意說你壞話。”
宇文衛就是怕羅傑不忍下殺手，勸說羅傑的父親叔伯還有兄弟一起跟蹤而來。讓這些人親眼作證，不要到時說他宇文衛誣衊羅傑。
羅傑對宇文衛冷笑兩聲，說：“本來我沒必要證明給你看，如果不是我父親在此，我理都不理你。”
羅傑將天工刀插入刀鞘，連刀鞘一起插入泥中。然後雙手扯開胸前衣裳，露出裡面的皮膚。只見羅傑胸口心臟位置，有一點針尖大小的紅點，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看到了嗎？他的劍本來是可以刺穿我心臟的，但是他沒有那樣做。”
宇文衛並不相信，他說：“這麼個小紅點能說明什麼？說明不了那是劍刺的結果，如果真是劍刺，怎麼才這麼點大小？就算他沒有殺你，難道你就不能殺他嗎？他是宇文家的仇人，殺了宇文家那麼多人，手上沾滿宇文家的鮮血！他不殺你，正好你可以一刀砍下他的腦袋，拿回來祭奠宇文家死去的人。”
“哼，就是因為宇文家有你們這樣的人，宇文家才會有今天這個下場。你以為你騙得了我嗎？你只說沙秋殺了宇文家那麼多人，為什麼不說宇文家殺死羿家那麼多人？當年殺死羿家的人還不算，為什麼還要追殺羿家三百年？要把羿家斬草除根，導致現在羿家只剩沙秋一個後人。你為什麼不說宇文家手上沾滿了羿家人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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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衛確實隱瞞了這一點。羅傑那位從宇文家出來的祖先或許知道，但他的後代肯定不知道宇文家一直在追殺羿家後人。
宇文衛害怕羅傑反感這一點，所以沒有說出實情。本以為羅傑不會知道，沒想到羅傑還是知道了。
“聽他胡說，你被他騙了。他是你的仇人，他殺了宇文家那麼多人，他的話能相信嗎？你是宇文家的人，流著宇文家的血，你應該相信自己家人，而不是相信一個外人，相信仇人的話。”
“相信誰，我有自己的判斷。這一戰我已經打過，失敗了。我不會再對他出手，如果你們想去報仇，我不阻攔。但是他也說了，如果你們不找他報仇，他不會殺宇文家的人。如果你們想殺他報仇，他不會手軟。”
羅傑將天工刀拿起，甩手將刀扔給宇文衛。天工刀是宇文衛拿來給他的，如今還回給宇文衛。
“天工刀給你，我也不配當宇文家的家主。如果當我是宇文家的人，就不要找他報仇。如果不當我是宇文家的人，我就叫羅傑。父親，各位叔伯兄弟，我們在飛雁山過得很好，何必要什麼爭霸天下，整天想報仇呢？”
“沙秋來過飛雁山，你們都見過他，他是什麼樣的人難道你們不知道嗎？如果宇文家沒有找到我們，我們是不是會一直安穩地過日子？為什麼宇文家的人找來，我們就開始變了呢？就想問你們一句，沙秋和你們有仇嗎？”
“沒有。幾百年前的仇，是宇文家自己將它延續到今天的。如果你們認祖歸宗後，他們叫你們去追殺沙秋，或者一個不相干不認識的人，你們就那麼聽話去殺嗎？”
“我們是人，不是工具。不是仇恨的工具，也不是宗族的工具，更不是爭霸天下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