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殺他，我別無選擇……”
珺曦的拳頭漸漸鬆開，垂下頭，呆呆地看著地面，看不清她的眼睛。
“所以我，才要離開啊……”聲音，充滿了無助的沙啞。
肖晨星眼裡的光芒閃了閃，神色複雜地看向珺曦。
那麼多年的恨。甚至是為了這股恨意，犧牲了太多，將靈魂徹底染上鮮血與冰冷，放棄了朝外踏出一步的決定，永遠把自己關在仇恨的籠子裡。
甚至是曾經苟且偷生。
幾百年，珺曦都為此而活。
突然間，她發現，她的目標，讓她難以下手。除了遠離，徹底地離開，或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他和御貓一族的滅亡有關，是嗎？”肖晨星輕聲問。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忍不住想要去問珺曦。
雖然許落生才17歲，但在妖界，前世今生這種事，還是存在的。
珺曦沒有回答肖晨星，說了另一句話，“吶，星兒你說……”
“為了一個人，犧牲掉所有人，真的可以嗎？”
肖晨星毫不遲疑地點頭，“可以。”
“可偏偏留下我啊。”珺曦突然抬頭，笑了，笑得讓肖晨星竟有些猝不及防。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珺曦的這種笑容，那種……強撐的笑容。
“一切都充滿陰謀。”她的笑變成了嘲諷，“從我出生開始，就活在謊言的世界。”
“可惜，後知後覺。還以為他們都把我當成最親的親人，結果都是在謊言粉飾下的陰險。”
“虧我，還那麼地感謝他們。不，該說是感恩了。可他們，都想著從我身上奪去什麼！”珺曦再一次狠狠地把拳頭捶在桌上，琥珀，慢慢轉為血紅。牙齒上的特徵，愈發明顯，變得尖銳，視而森冷。
“我的族長，從小摸著我的頭，慈祥地笑著叫我曦兒的好族長！”珺曦的瞳孔不停地顫抖，手上用力更大，牙齒間隱隱有了血絲。
可依舊無法平復她的內心。
她猛地跳下去，瞬間來到肖晨星跟前，兩人貼得非常近。眼裡深紅的血色，讓肖晨星看得很清楚。
“他最想殺的，一直都是我啊！”
那低沉的怒吼，在肖晨星耳中近乎轟鳴，充滿了恨意，還有……她那被背叛的絕望與不甘。
“他那麼保護我，我把他當做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妖怪。”珺曦的眼睛不斷眨動，眉頭不自然地抽動，嘴唇抿著，聲音近乎嘶啞，“可後來我才知道，那樣的保護，都是為了要我的命啊……”
“這輩子，都只能活在背叛和仇恨中。我也沒有其他目標了。”
“畢竟，九百年來，生命裡，就沒有再剩下其他的。”
“星兒，你說……”她突然抱住肖晨星，頭埋在她的頸間，身體不停顫抖，溫熱的液體流淌在肖晨星的皮膚上，“除了靠著仇恨，我還要怎樣活下去，才能算是好好活下去啊……”
說好了要堅強，不許哭。可她真的無法忍耐，眼淚就是流個不停，根本無法控制。
這就是，人類的缺陷啊。
“如果……如果沒有許落生，我可能還活在那個滿是謊言的家族，但我寧可，還那樣活著。”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成長，都願意去接受傷痛。特別是……對我們這樣一輩子都活在冰冷與痛苦之中的妖怪……”
“我們需要謊言，哪怕一輩子，都過得那麼不真實。可這，是最大的奢望了……”
珺曦將肖晨星抱得更緊了，像是低聲呢喃，卻又是低聲的嚎啕。
“因為我們，是妖怪啊……”
肖晨星抱住她，摸著她的頭髮，不曾言語。
她不可能毫不負責任地安慰珺曦。一切都是那麼無力。
說什麼感同身受，說什麼我理解你的心情別難過了，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該嘲諷的謊言。
針沒有扎在自己身上，永遠也不會覺得疼。那種疼，只有自己一個人可以知道，沒有所謂的感同身受。
那種近乎崩潰的心情，也只有自己一人可以理解。
肖晨星能做的，只有沉默。
“所以，這就是你要殺掉許落生的理由嗎？”
珺曦在肖晨星的校服上胡亂擦擦，抬起頭來。
肖晨星：“你知不知道剛剛那一刻我有多嫌棄？”
珺曦一愣，然後笑著勾住肖晨星的肩膀，坐在了她的腿上，蹭了蹭她的臉，就像討好主人一般。
“你還真是貓啊？”肖晨星戲謔地笑著。
珺曦老臉一紅，“閉嘴！”
肖晨星真是不知道該誇她控制情緒好，還是該誇她缺心眼，剛剛還很難過，現在就又這麼繼續傲嬌了。
珺曦嘆口氣，咬了咬嘴唇，情緒又變得低落，眼裡的恨意重新浮現出來，“我如今，都是拜許落生所賜。或者說……拜許長信所賜。”
肖晨星一愣，她完全沒有想到，這竟然還會牽扯到許落生的父親。不過想想倒也釋然了，珺曦從未表現過與許落生有什麼淵源的樣子，也就不是前世今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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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許落生只活了十幾年，那麼能讓珺曦恨得這麼入骨的，又與許落生有關的，只剩下許長信了。
肖晨星還從未聽許落生提及，只是知道，許長信其實是一隻妖怪。
“星兒你知道許長信嗎？”珺曦的印象裡，好像沒有人給肖晨星說過許長信。
“嗯，許助手的父親。”
珺曦點頭，似是懷念一般地出了口氣，“許長信啊，也是御貓。”
“當然，”珺曦邪邪一笑，又恢復了她以往玩世不恭的樣子，可那笑，帶著嘲諷，“他也是本王當年錯信的妖怪。”
“和蠢蛋小生幾乎是兩個人。我是說性格。蠢蛋小生沒有像他父母中的任何一人。”
“御貓分為幾等，以血脈來排列……”
“我知道。”
珺曦一驚，“你知道？你怎麼知道？”
“讀書。孟家的書，很多。”
珺曦怔了怔，然後釋然。
看來星兒的父親，就是孟家的人了吧。
“許長信，是六命御貓。而我……”珺曦冷笑一聲，“九命貓，連我的族人都恨不得殺掉的九命貓！”
“而許長信……”她的聲音滿是陰沉與怒火。
可莫名其妙，那一瞬間，珺曦眼瞳一顫，突然回想起，那個夜晚，那個男人拿著刀背對著她，臉上沾染了鮮血，卻還笑著轉身，摸著她的頭，叫她不要怕。
那是她曾經的希望。她的光。
她在絕望中的感動。
既然已經有了那樣的決定，為什麼還要對她那麼笑。讓她對這個世界還會心動。
那樣溫和的笑容。和那個笨蛋真的一模一樣。
或許，那個蠢蛋更加溫柔。
眼中的光沉下去，懷念一般地笑了笑。
也有甚多的無奈。
“星兒。”
“嗯？”
“我不要說他了。”
“嗯。”
“我不想走了。”
“嗯。”
“我要見蠢蛋小生。”
“好。”
“我想回家。”
“好。”
“馬上。”
“嗯。”
暫時……
先不走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