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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廚遇到吳子健之前,葉家大少的心,還是熱乎的。
但是,自從吳子健進入到葉家大少視野中後,葉家大少的心,就慢慢變得冰冰涼——開始碎了。
此時的葉家大少,就猶如寒冬臘月裡,未著片縷、身處冰天雪地裡的凡人般,他不單渾身發寒,而且心中哀痛:
我的包子啊……
吳大本事他,到底是如何得知我身上有一百三十三個包子的?
他最後為什麼還要給我留一個包子?
葉家大少從剛剛那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中回過了神,他發現隨著他與吳大本事打交道的次數增多,他越來越看不懂吳大本事了:
吳大本事是在施捨我嗎?
就留一個包子,應該不是施捨……
那是羞辱?
沒這個必要啊!這會公廚裡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都……
葉家大少猛地從地上站起身來,他狠狠地搖了搖頭,環掃了一眼雲消雨收、曲終人散的公廚後,又急急惶惶地奔出了公廚。
就因為這一個包子,葉家大少此時心裡,比以往任何時候、遭遇到任何事時,都難以平靜。
他要去找吳大本事問個明白!
葉家雖非豪門大族,但也算是喬木世家,葉家年輕一輩星光璀璨、人才輩出,可唯獨只有葉家大少,他這個葉家嫡長子,是靠著丹藥之力,才勉強踏入了煉氣前期。
而隨著時光荏茬,葉家大少除了只有年紀增長之外,他的修為卻依然毫不見漲。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以前那些見到他,一副畏畏縮縮的葉家旁支的同輩們,現如今卻都在他面前,越來越趾高氣揚。
葉家大少終於認識到,現在的葉家,已沒有了他葉家大少的立身之地。
無地自容的葉家大少,原本覺著憑他的修為到了靈初學宮,定能重拾自信,可以在平輩之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成想,這只是他一廂情願,和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
家族中人才輩出、長江後浪催前浪也就罷了,他沒想到連這不入流的靈初學宮,也是藏龍臥虎,如果不是吳大本事留了一個包子給他,葉家大少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他心裡當然清楚,不管是在葉家,還是在靈初學宮,不管是族中那些嬌子,還是學宮這些師兄,甚至包括葉家的家丁奴僕……
雖然這些人表面上,都對他客氣有禮,但葉家大少知道,若是讓這些人來處理今天這件事,這些人除了落井下石,絕對不會為他再做任何多餘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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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實情確實如此炎涼,令人心寒,但葉家大少對此,卻無任何怨恨。
只因落井下石、牆倒眾人推、花花轎子人抬人這種事,在葉家大少原本生活的圈子裡,乃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葉家大少他也早就接受了,並習慣了這樣的遊戲規則:
你不強,便要被人踩在腳下。
因此,讓葉家大少想不通的是,能輕而易舉就把他踩在腳下的吳大本事,為什麼要給他這個兩天沒吃飯的人,留下一個包子?
勝者拿走弱者的一切,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
寸草不留、趕盡殺絕,這才是靈界的遊戲規則,難道不是這樣麼?
每個人的潛意識裡,但凡遇到不順心,又無能為力的事後,一般第一選擇都是逃避。
逃避失落、逃避沮喪……這是人對自己的一種自我保護。
若不逃避,選擇直面,那麼只有兩種結果:
一種是自慚、自卑、鬱悶、抑塞尋死。
一種是就是傳說中的如夢初醒、浪子回頭、幡然醒悟。
可能是因為吳子健的那個包子,葉家大少此刻的狀態,稍微偏向於第二種結果。
狂奔中的葉家大少,多少對自身有了些明悟和反省:
原來他以前的自負行徑,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深處的自卑……
可他卻一直將這份自卑,埋藏在心底,從不正視。
不過現在,葉家大少決定正視它了……
雖然他已有覺悟,要直面自已的缺陷,但葉家大少想起了以前的種種事情,還是越想越感覺憋屈。
以至於他的淚水,再次不爭氣地,於不知不覺間模糊了他的雙眼。
原來,並不是所有的委屈都非要被填滿,並不是所有的傷痛都需要吶喊,並不是所有的醒悟,都能講給別人聽……
奔跑中的葉家大少,漸漸揚起了他那張淚流滿面的臉。
他第一次,認真感受著奔跑中在他耳邊拂過的西風,和那靈初學宮中,一些平日裡被他所厭煩,和忽略了的陽光,空氣,鳥語,和花香……
距離公廚的西面不遠,望月殿雲驄崖下的三岔路口處。
在吳子健用各種理由勸說之下,他終於讓紫萱安心地收下了那三十個包子。
因為女弟子們所做雜務,同吳子健和許雙錄這些男弟子們有所不同。
是以他們三人,便要在這三岔路口暫時分開。
吳子健從紫萱手中,接過了巨蛋和小倉鼠黑土,然後他又將另一包包子遞給了許雙錄。
巨蛋方才在公廚內幫忙的事,吳子健已經告訴了紫萱和許雙錄。
吳子健沒想到紫萱和許雙錄二人,對於此事並沒有十分吃驚。
畢竟靈界的靈氣實在太過充足,就算是個豬,在飽吸靈氣之後,都能成精,烏龜王八蛋這種有靈性的祥瑞獸物之蛋,會有這樣的本領,實屬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巨蛋的種種奇異表現,在從凡間飛昇至靈界的吳子健眼中,是一件十分玄幻奇妙,不可言說的事情。
但在紫萱,和許雙錄這兩個靈界土著眼中,卻屬於稀鬆平常之事。
如果將凡間比作鄉下,那靈界就相當於都市。
吳子健雖然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名吃都市商品糧的城裡人,但他鄉下人的思維,一時半會兒還未轉過彎來,若等他見多識廣以後,這些事也就會變得習以為常起來。
這時,吳子健塞給許雙錄的包子,又被許雙錄遞還給了吳子健。
許雙錄知道吳子健身上的宮分不多,而且最近吳子健飯量大漲,因此他堅決地搖著頭,不願接受吳子健這些包子。
本來已接過了荷葉包的紫萱見後,她也有樣學樣地,跟著許雙錄,作勢要將包子還給吳子健。
吳子健只得改口,他跟許雙錄打商量說:
“那呆會咱倆一起做雜務,到時餓了咱一起吃它吧?”
許雙錄看了眼身旁的紫萱,正當他要點頭答應時,卻看見了在吳子健身後的那條山道上,葉家大少氣喘如牛地,從東面公廚方向,朝他們三人這裡,吭哧、吭哧地跑了過來……
吳子健剛回過頭,就看見了撒腿狂奔,朝他們三人跑來的葉家大少,這葉家大少手中,還高舉著一隻包子。
葉家大少一邊汗流浹背地跑著,一邊還帶著哭腔。
他聲音裡滿是不甘地,朝吳子健聲嘶力竭地怨吼道:
“為什麼!為什麼要給我留一個啊——?!”
葉家大少這一嗓子聲貫長虹的厲吼,讓正目瞪口呆中的吳子健不禁有些心虛。
畢竟葉家大少的‘勞動成果’,怎麼說也是被他給,順手牽羊訛奪了去。
既然葉家大少都已經狼號鬼哭地追來了,吳子健也不得不故作強硬地,朝葉家大少回應道:
“我和你又不對路,能給你留一個就不錯了!”
“你嫌少啊?”
葉家大少聽到吳子健的話後,他腳下步伐戛然止住,很明顯是愣住了。
然後,葉家大少就有些錯愕地,望著吳子健。
病久成醫,餓久成廚。
吳子健雖然現在,還沒餓到會做飯的地步,但讓他分辨誰吃飽、誰沒吃飽的話,卻是眼到擒來、易如反掌。
沒有真正餓過的人,永遠不能體會餓是什麼滋味。
吳子健望著一臉菜色的葉家大少,他嘆了口氣:
“……留一個給你,這還是看在大家都住同一個院裡,照顧你面子的份上……”
“……掏個包子你都能出一腦門子虛汗,我就想知道,你餓了幾頓……”
“……罷了,我吳大本事一向最講道理,傳給你個寶貴經驗,你要記住——吃一小口包子,喝三瓢井水。要是還吃不飽,那你就再多喝些井水,學宮井水,特別甜……”
葉家大少小心地將包子收好之後,便一直老實地站在遠處聽著吳子健說話,他並沒有如吳子健所想的那般,跑過來跟吳子健死纏爛打、討要包子。
他就那麼地站在原地,執著地瞪著吳子健。
吳子健,被葉家大少那雙隱約泛著飢殍綠光的楞子眼,盯瞅得有些發毛。
於是,吳子健便本著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他跟紫萱打了個招呼之後,就和許雙錄一語不發地悄然離去。
吳子健自認,在他傳授了葉家大少吃包子就井水的生存技能之後,他也算是對得起葉家大少……
葉家大少似也是認同了吳子健心中的想法般,他就眼睜睜地看著吳子健離開,卻並沒有阻止。
秋日裡看似燦爛的太陽,實則失卻了溫暖,葉家大少此時看似渾渾噩噩、一塌糊塗,實則他心裡已有所悟:
……也許,我應該換種方式,活著了……
心裡無聲地嘆了口氣之後,葉家大少轉身正要離開此處時,他突然心有所感地,抬起胳膊,伸出另外一隻手,從衣袖內摸出了那只皮薄餡大、軟嫩鮮香的包子,並將它放在了掌心。
葉家大少端詳著他手裡的包子良久,然後就見他低聲喃喃地,對包子說了一句:
“謝謝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