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潔的拔步床垂著青色樸素的羅帳,層層疊疊的羅帳遮住了床上躺著的人影,讓人看不真切。
突然,燭火顫了顫,沒關嚴的窗戶無聲的開啟來。
一陣微風從開啟的窗戶那裡吹了進來,從開啟的縫隙向外望去,只瞧得見隱在飄逸的雲後的夜幕,還有染上了夜色的縷縷的雲影。
丑時剛過,床上的人卻已經有些睡不穩了,此時他正擰著眉,雙手緊緊攥著拳,大顆大顆的汗從額角低落,順著他如刀刻的臉落到枕上,又隱匿不見了。
風,掀開的羅帳的一角,此時,床上的人突然大喊一聲:“小澤!”
突然坐起,江築有些慶幸又有些難過的捂著臉,就那樣一直坐到天亮。
住在他隔壁的弟子早就習慣了少宗主如此,日復一日的噩夢,也不知道少宗主當初經歷了什麼,才會夜夜夢魘至如此。
江築不允許他們擅自去打擾他,就算是他做噩夢了也不行。
只是這次,少宗主一個人待著的時間有些長。
但是,沒有一個弟子敢前去打擾。
江築神色複雜的坐在床上,直到天色不可阻擋的漸漸亮了起來,才起身走到窗前。
開啟窗,看著熙熙攘攘又和諧異常的街道,這繁華的日常無時不刻的在彰顯著統治者的治國之才。
聽見江築房間裡的聲音,才有個資歷稍長的弟子走到門口處,小聲的問道:“少宗主。”
江築回道:“嗯,有急事嗎?”
一般,弟子們會等他都洗漱好了才問話,此時出聲,有些不妥。
知道少宗主沒有怪罪,弟子稍稍松了口氣,他說道:“是,那家人那裡,出了些問題。”
“嗯。”
得了命令,弟子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守在江築的房門口。
直到一炷香後,江築神色如常走了出來。方才等在一旁的弟子趕緊走上前,說道:“師兄弟們已經早走一步,我想,一定會解決的。”
聞言,江築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望了望東方的天空,提步離開。
江築一身具有晰雲宗標誌的白衣,與其它弟子不同的是,江築衣服上的繡紋上卻沒有雲紋,只是在左胸的位置上繡了枚銀月。腰間掛著一枚暖白溫潤的形狀特殊的雕龍玉佩,彰顯著他高貴的身份。
今日已是臘月二十八,街道上還是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那弟子怕少宗主被人碰到了,趕忙衝到江築身前,及時擋住一些行人。可惜,還是有個孩子不小心撞到了江築身上。
“嗚嗚嗚……阿孃,阿孃,這個人好凶……阿孃!阿孃!嗚哇哇……”
弟子想趕緊湊過去安撫,但是看著江築明顯不耐煩的臉色,又停下過去的腳步。
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大,那位母親也趕了過來,看著江築穿了一身大宗門的白衣,驚才風逸的氣質,心想,可能是自家孩子太過淘氣。
“對不住了,這位公子,沒事吧。”
說完,帶著歉意看向江築。
那位弟子看到江築的表情,心道不好,正想先出聲接話,江築就耐不住提氣御劍離去。
弟子欲哭無賴:少宗主啊,四大國皇都之內禁止御劍!
雖然這條規定對這些大宗門的大人物沒什麼用,但是總會是影響不好啊。
這時,人群中有人認出弟子穿的服飾。
“你們快看,這是不是晰雲宗的弟子啊,我前陣子剛見過晰雲宗的人,他們穿的好像就是這個樣子的衣服。”
“啊?不能吧,不都傳聞晰雲宗是個大宗門嗎?那位大人竟然在皇都御劍……”
一位閨中小姐看到江築的側臉,繡帕掩面,對著小丫鬟低聲耳語:“對啊對啊,我聽說晰雲宗的少宗主是個清新俊逸的人兒,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位……”
旁邊的人群還在竊竊私語:“晰雲宗?你們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印象,我家最近來了個遠方表哥,我聽他說,那個晰雲宗的少主的性格陰晴不定啊!就有個小弟子一時嘴快,說了幾句輕蔑晰雲宗的話,摔了個酒壇子,就被他一腳踹到老遠了。聽說,人現在還沒緩過勁來。”
“呦,老哥,聽你這麼一說,這個少宗主倒是個狠角色啊。”
那位閨中小姐的繡帕一時沒握住,落到了地上。
弟子聽不下去了,況且,江築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聯絡了師弟後,他才往少宗主去的地方匆匆趕去。
他們此次到的地方是訾宿國皇都——紫宿,而少宗主的目的地就在西郊。
一處青川紅瓦的古樸大院中,江築站在一棵落光了葉子的老樹旁,蒼勁的枝條伸向天穹,抬著頭,他面向老樹,不知在看什麼。
弟子感到後,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還好還好,他還沒來晚。
“現在還好吧?”
“遙知師兄,你可來了!這家的老伯怎麼就不同意了呢,之前都說的好好好的了,……”
遙知點了點頭,看著江築有些寥落的背影,心裡有了思量,拍了拍師弟的肩膀說道:“我去試試。”
這家院子是城中某位達官貴人的別莊,由於沒什麼特點,一直被主子遺忘著。看守莊子的是位老者,蒼蒼白髮,滿臉的皺紋,但是在打理手中的花圃時,會散發出濃濃的溫馨氣息。
雖然現在是深冬,但是,他依舊很小心很小心的修剪著,好像在他手裡的事累累的繁花。
遙知耐心的等著他剪完這一株。
看著老者要起身直直腰,遙知趕緊走過去扶住他,輕柔的垂著老者的背,低聲說道:“老爺爺,我知道,你對這裡的東西都很有感情,不捨得它。我們也是身不由己,不過我們保證,一定會好好待它的,我保證!”
老者將手裡的剪刀放到他手中,說道:“原先想讓你們等我修剪完這片花圃的,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老者樂呵呵的笑著,眼神似乎透過遙知看向了遠處。
“少爺如今也該這麼大了,小夥子,你多大了?”
“十六了,過了年,就十七了。”
“哈哈,好啊,好,少爺過了年,也該十七了。我知道,你們不就是想要那棵樹嗎,我也不是做不了主,這座宅子,早在我告老離開的時候,夫人就把它送給我,就連這裡的其他僕人也是留給我的。夫人可真是好人啊,我之前可是死契啊,一輩子,不,是生生世世子子孫孫的奴才命啊……”
遙知應道:“夫人是好人。”
在提到原主的時候,老者蒼老的面龐上是滿滿的感激之情,說道:“嗯,可惜我家少爺……我可以讓你們在開春前,把樹移走,但是我有個請求。”
“老爺爺,你說。”只要老爺爺能鬆口,怎麼都好說。不論是權、錢還是勢,只要不過分,少宗主都可以滿足。
“能去我主子家,幫我討一樣東西嗎?放心,東西並不貴重,主子也不會為難你們,只是,我老了,走不動了。你們再去幫我瞧瞧小主子,他跟你一般大小。”
遙知問道:“好,沒問題。不管是什麼東西,我們都會盡力為您尋來。”
可能是少年的活力感染了老者,他迎著冬日的陽光,笑得奇蹟燦爛。
“好,謝謝你們了。我的主子,就是紫宿城中,夏侯家。”
“而我擺脫你們討的東西,是在十年前,我們幾個老東西陪著小主子埋下的桂花酒。”
老者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小主子啊,那時候才六歲,明明就喝不得酒,還非得陪我們這幾個老奴才喝酒,他不愛花,卻愛極了桂花。於是,我們就陪著他,在那棵跟這棵差不多大的桂花樹下,埋下了十壇酒。”
老者在滔滔不絕的講述著那些如同佳釀般甘醇的回憶,而其餘的人,多多少少都面露驚訝,有的甚至還帶著點點驚懼。
江築也不例外。
他深吸了口氣,抬頭看樹。才抑制住了胸口處溢位的洶湧……
……
“小籃子,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剛跟管家說完懸掛、張貼桃符、門神一類的事宜,這個小廝就火急火燎的把他往後院這裡帶。
“哎呀,少爺啊,今年可是第十個年頭了!”
扶澤心道:完了,難道這是什麼暗示不成?可是他完全不知道啊!
“哦,第十個年頭。”第十個年頭幹嘛啊?!最後,看著眼前這個“不打自招”的小廝,扶澤決定還是矇混過去。
“前幾日,府裡還沒這麼忙的時候,幾個老爺爺就託人帶話給我,可千萬別忘了在年前幫他們把那些酒給挖出來,沾沾府裡的喜氣。正月十五之前,派人給他們送去。”
酒?扶澤雖然不好酒,但是此刻有些好奇了,能讓老爺爺都惦記的,會是什麼好酒。
“少爺不記得了?也是,那年少爺還小呢。十年前,幾位老爺爺帶著少爺埋下了幾壇桂花酒,雖然這酒不是很名貴,但是寓意好啊。據說,當年幾位前輩就約定,十年後起壇。今年就是第十年呢。”
扶澤似乎已經聞到了情誼濃濃的酒香,笑著說道:“好啊,一起動手挖。”
站在那棵歷經風雨的老樹下,小籃子手裡拿著兩把鐵鍬,猶豫著要不要遞給少爺。
“少爺,要不你還是別來了。其實,我還聽說另一個說法,那些前輩們原本是沒有必要離府的,是替少爺你去祈福什麼的,這些酒好像也跟祈福有關係。不過具體什麼關係,我也不懂,老人們都是這樣說的。少爺,為了好好保護你,我不能讓你動手!”
祈福?
扶澤失笑的奪過小籃子手裡的鐵鍬,已經過了十年,冬天有些凍了的土地上看不出哪裡會埋著酒。
“好了,小籃子,就是親自給那些疼愛過我的人挖一罈酒,你不說,我就自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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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祈福,那麼酒罈應該會按照五行八卦陣的方位來安放。
果然,扶澤不過挖了一會,就看到泥土的顏色與周圍的顏色有些不同。
小籃子一邊搶著跟少爺挖著坑,一邊在心裡嘀咕:他家少爺什麼時候知道的酒罈埋在哪?他也是根據那些前輩拖來的話,才大概猜出來在哪。
難道是少爺有點印象?嗯,一定是這樣。
不過,好像,少爺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了……
挖土的動作也好熟練。
果然那個陽靈派不是什麼好地方,把他金金貴貴的小少爺都磨成了什麼樣子。回頭可得跟夫人說說,給少爺好好補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