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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盤根錯節(三)

戍衛子城的臨時指揮官畢宗卿接到當值軍卒的口信之後,立馬風風火火地跑到府衙值房裡,他一見到軒轅昭就嚷嚷道:“老三,你怎麼還不歇息?一天一夜都沒閤眼了,胳膊上還中了箭傷,有什麼急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辦?”

軒轅昭含笑望著眼前這位頂盔掛甲的結拜兄弟,心中滿是欣慰和喜悅,畢老二當真是一員不可多得的將才,別看平時吊兒浪當咋咋呼呼的,關鍵時候卻能兩臂一橫獨當一面。

此刻在府衙值房門口,昏黃的燭光下,一名當值的禁兵士卒正在用碘酒給同伴清洗傷口,軒轅昭拉著畢宗卿悄悄從他倆身旁走了出去。外面春寒料峭,正是窄暖還寒的時節,一股夜風吹來,使人不自主地打一哆嗦。

兩人走到僻靜的地方,軒轅昭這才壓低聲音道:“老二,錢荒一案已經找到症結所在了,就是寧江官府的人在裡面搗鬼,知府宋鴻銘很快就會帶著駐屯大軍殺回府城了,只要這個老狐狸一回來,咱們哥們說話就不好使了,無論如何得趕在他回來之前把事情搞定。”

畢宗卿胸脯一拍大大咧咧道:“老三,不用費勁給我講什麼大道理,你說咋辦就咋辦,讓去打狗咱畢老二絕不撅著屁股去攆雞。說吧,讓我去幹什麼?”

軒轅昭笑著擂了他一拳道:“你就不怕老三把你賣了?”

畢宗卿大嘴一咧樂道:“你要是想把我賣了,我心甘情願替你數錢還不行嗎。”

兩人胡鬧著說笑了一陣子,軒轅昭這才正言正色道:“老二,你現在就帶人把司戶院的書表主事和銀庫主薄抓來,我要連夜突擊審訊。這兩個人是此案最關鍵的人證,只有他們倆才最清楚寧江官府暗箱操作的內幕詳情。”

白天在正堂公審之時,這兩個人就站在堂下長條桌案的左側,老實說軒轅昭也只是略微瞄了兩眼而已,連他們叫什麼名字都不清楚,而畢宗卿在外面忙著策反杜佐彪的羅城禁兵,甚至連一面都不曾見過,人地生疏,又是深更半夜,想要完成這個任務恐怕有點難度。

畢宗卿用大手撓著後腦勺不好意思道:“老三,這事有點難辦了,書表主事和銀庫主薄,這倆人長什麼模樣,住在哪兒,我都一無所知,怎麼才能把他們弄來?”

軒轅昭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別說你一面未謀不認識,連我見了面估計也認不出來。這樣吧,你去找一下杜佐彪,讓他帶著你去羈押這兩個人。杜佐彪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這事兒應該難不倒他。可是你記住一點,此事絕對不能走漏半點風聲,還有,千萬不要讓他們逃掉了。”

在交待畢老二這項任務之前,軒轅昭就已經考慮清楚了,目前身邊最合適的人選只有杜佐彪了,他既然已經率眾歸正朝廷,沒有理由再二次反水,就算偶有差池,不是還有畢老二跟著嗎,因此大可不必過分擔心。

兄弟二人分手之後,畢宗卿便領著麾下兩名禁兵將佐前去羅城禁兵營找杜佐彪。

這兩名禁兵將佐是一對表兄弟,長得高矮胖瘦差逑不多,而且都很年輕,只有二十二三歲的樣子,膚色稍顯白細的那位名叫戴蠻子,另一個略微黑粗的名叫薛侉子,他們正是被軒轅昭降伏的十一名禁兵校尉之中最年輕的兩個。軒轅昭見這哥倆兒聰明機警反應敏捷,於是有意把他們倆分派到大大咧咧的畢老二身邊做幫手。

三人來到羅城禁兵營,不料卻撲了個空。值守的哨官告訴他們,杜佐彪佈置完城防事宜之後,半個時辰前就已經回家休息了。畢宗卿一聽就麻頭皮了,他和嶽鍾麟確實去過杜佐彪的家裡,不過那可是光天化日之下誤打誤撞才找到的,這個時候黑燈瞎火的,恐怕連他家所在的街巷衚衕都摸不著。

畢宗卿站在營門外面轉著圈子發愁,找不到杜佐彪就抓不到書表主事和銀庫主薄,抓不到這兩人就沒法給老三交差,這可如何是好?戴蠻子和薛侉子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邊亦步亦趨,此刻戴蠻子見畢宗卿抓耳撓腮的猴急樣子,忍不住捂著嘴偷著樂,不小心卻笑出了聲。

畢宗卿突然冷不防一個大轉身,伸出兩隻大手一邊一個揪著他倆的耳朵,笑著罵道:“好小子!竟敢在背後看二爺的笑話,我看你倆是不想好了!”

薛侉子一邊哎喲一邊辯解道:“二爺,剛才是小蠻子在偷著樂呢,我可不敢在背後看您的笑話!”

畢宗卿大嘴一咧道:“既然是小蠻子在看二爺的笑話,那就饒了你吧。”說著右手一鬆,薛侉子趁機跳出去老遠。

戴蠻子歪頭腦袋笑道:“二爺,您可聽清楚了,小侉子剛才說的是,不敢在背後看您的笑話,那意思就是說,今後他要當面看您的笑話!”

畢宗卿一聽,背後看笑話就已經很沒面子了,居然還打算當面看笑話,那還得了?於是左手鬆開戴蠻子,快步上前準備把薛侉子捉回來。

薛侉子一見大事不妙,一邊跳著腳往前跑一邊喊道:“二爺!您別聽小蠻子瞎逑胡咧咧,我可沒那個意思啊。咳,有嘴說不清了,好吧好吧,我知道指揮使大人住哪兒,我給您頭前帶路還不成嗎?”

畢宗卿緊隨其後笑罵道:“你小子屬驢子的嗎,牽著不走打著亂轉?早說知道路不就完了!”

戴蠻子揉著發癢的耳朵嘻嘻笑道:“小侉子,慢點跑兒,你嘴巴那麼松,別再把下巴跑掉了!”

薛侉子扭頭恨恨道:“小蠻子,算你狠,你給我等著!”

兩柱香之後,薛侉子果然把畢宗卿帶到了杜佐彪住的地方。

離老遠就能看到杜家廊簷下吊著兩盞桔黃色的小燈籠,無精打采的晃來晃去,顯得煞是頹廢。燈光昏黃暗淡,勉強能夠照清柴門上兩幅張牙舞爪的門神像。

三個人穿著牛皮軍靴,踩踏在巷子裡的青石板路面上,發出呱嗒呱嗒地聲響,他們走到門口,畢宗卿舉手正要叩響門環,不料就在這個時候,兩扇柴門突然吱呀一下開了,裡面和外邊的人同時都嚇了一跳。

畢宗卿瞪大眼睛一看,裡面並肩站著兩個人,一個黑臉的壯漢正是杜佐彪,另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穿著圓領盤口的袍衫,頭髮散披著像個瘋子,臉部被亂髮掩蓋看不清面相。披頭散髮之人身上瀰漫著一股濃郁的酒氣,院門開啟之後,只稍微愣怔了一下,立即便擠出門外揚長而去。

杜佐彪一見是畢宗卿來了,身後還跟著騎射營的兩位老部下,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急忙問道:“畢大人,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快,快請到屋裡坐!”

畢宗卿一把捉住他的手壓低聲音說道:“老杜,我們跑遍半個府城,可算找到你了,趕緊帶我們去抓兩個人。”

杜佐彪嚇了一跳,張大嘴巴驚問道:“畢大人,深更半夜的,這是要抓什麼人啊,明天抓不行嗎?”

畢宗卿附在他耳朵邊上悄悄說了幾句話,簡單說明了事情原由。

杜佐彪半晌沒有說話,兩隻眼睛一直盯著屋簷下的舊燈籠,似乎在思忖什麼,過了片刻,他突然說道:“畢大人,你說的兩名犯官,某將確實見過幾面,但卻不知他們住在何處,適才那人是某將的一個遠房親戚,他就在司戶院當差,對書表司和銀庫的人都很熟悉,你稍等片刻,我過去問問就來!”

杜佐彪說完便撒開兩片大腳丫子追了出去,畢宗卿一把沒有抓住,情急之下在後邊追了兩步,但是杜佐彪像一陣風一樣跑掉了,根本不可能追上。

人人都說我性子急,這個老杜比我性子還急,畢宗卿朝著杜佐彪奔走的方向張了張大嘴巴,終於什麼也沒有說。其實他是想提醒老杜,提點大人特意叮囑過,萬萬不能走漏了風聲,老杜去問問遠房親戚可以,可千萬別洩了密啊。

那個披頭散髮之人走了不過十幾個彈指的功夫,連巷子口都沒走出去,杜佐彪很快就追上了,兩人說了幾句話就匆匆忙忙趕了回來,時間緊促,也不可能說的太多。畢宗卿本來想問一下老杜有沒有洩露機密,但想了想覺得意義不大,反倒讓老杜覺得不舒服。

杜佐彪果然從那人口中問到了詳細住址,四個人提溜著兩盞破燈籠,在羅城的大街小巷裡七扭八拐的穿梭,還好杜佐彪是本地土著,對於府城的各個地方瞭如指掌,怎麼轉彎都不會迷路。畢宗卿像被灌了**湯,暈暈乎乎地轉來繞去,壓根兒記不住來時的路。

四個人走了差不多半個多時辰,終於在一排排青磚黛瓦的精緻屋舍前停住了,每家每戶全都是清一色金釘朱戶的大門,毋庸置疑,此處就是府城最豪華的別墅區了。兩個司戶院的官員全都住在這裡,顯而易見,司戶院一定是那種咬一口滿嘴流油的肥差衙門。

杜佐彪上前使勁叩響門環,只叩了兩下,大門吱呀就開了,開門之人身著青衣小帽,看那樣子應該是個門僕,他見門外站著四個頂盔掛甲的軍爺,一下子就愣住了,杜佐彪忙問道:“請問宅老,你家老爺可在府上?”

那名門僕瞪著眼睛詰問道:“咦,我家老爺不是早被你們抓走了嗎?”

顯然是被人家誤作叛軍了,畢宗卿急忙上前一步粗聲粗氣道:“叛亂平息之後,你們老爺早就自由了,難道他沒有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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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門僕搖了搖頭道:“聽說叛軍被剿滅了,我家夫人就一直坐在門口守候,可是直到現在也沒見老爺回來。”

畢宗卿和杜佐彪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確定門子是否在說謊,書表主事和銀庫主薄兩家只隔一堵牆,他們急忙到隔壁叩門詢問,得到的回答是一致的。畢宗卿當即心一橫,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於是硬闖進書表主事和銀庫主薄的宅院裡翻個底朝天,四個人忙活了快一個時辰,結果仍是一無所獲。

杜佐彪擦著額頭上的汗嗡聲嗡氣道:“畢大人,城門在哺時就已經封閉了,他們肯定還在城中,不如等到天亮之後全城搜捕,很快就能找到他們了。”

畢宗卿咬著牙想了一會兒,再有幾個時辰宋鴻銘就殺回來了,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多,這件事情刻不容緩,此刻來不及回去請示老三,不如現在就開始全城大搜捕吧。

他們跑到官街大道上,迎面碰上一隊手持火把的夜巡禁兵,為首一人騎著高頭大馬身披明盔亮甲,威風凜凜,相貌堂堂,畢宗卿上前一把將他從馬上拽下來,氣喘吁吁道:“滿大街瞎逑閒逛,出大事了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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