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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章 致命賬簿(五)

永陽郡王楊維山由於身份比較尊貴,單獨住在縣衙的後宅裡,而推勘官衛之胥、史遠道、姚淮源以及佐審官宋鴻銘,他們四人則居住在中間的這座院落。

中院左右兩側分別是東西跨院,東跨院住著原告皇甫涼、侯召九和甄世淮,西跨院住著被告軒轅昭、嶽鍾麟和畢宗卿三人,兩跨院門口均有一隊重兵守衛,未經推勘官允許任何外人不得隨便出入。

韓平胄說的有道理,這一次能進來是因為衛之胥給護勘衛士打了招呼,再想進來還得請衛之胥幫忙,韓平胄實在不願意低三下四的求人。軒轅昭想了想,既然已經決定遵照先生的意思辦了,不妨讓韓平胄拿到證物之後,直接交給衛之胥,省得來來回回大費周章。

雖然原告和被告限制居住的東西跨院,韓平胄沒有資格自由出入,但是縣衙裡其它院子還是暢通無阻的,既然軒轅昭同意可以直接與衛之胥交涉,韓平胄就沒什麼好顧慮的了,他答應一聲轉身走出西跨院,出了縣衙前大門之後,直奔城東頭的縣學而去。

一個時辰之前,那些涉案州縣官員全部被押到縣學裡,此刻都在打掃安寢之所,整理衣冠被襦及日常用具等雜事。

昨天他們就已經接到制勘院的通知,說這次配合制勘院推勘具體案情,少說也得在此處住上十天半月,讓他們提前做好各種準備,因此很多人都是攜帶行李過來的。

銘山縣令賈懷道和其它縣的知縣、縣尉以及主薄等縣級官員,住在縣學寢舍的東區,這裡一溜邊有十多間房屋,他們這些人正好一人可以獨佔一間。

別人都在各自的寢屋裡鋪床疊被,準備安寢之事,賈懷道則在寢舍內外四處溜達,看樣子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縣衙裡戒備森嚴,連護勘營指揮使都不能隨便出入,賈懷道徹底斷絕了將賬簿交給軒轅昭的想法,他決定在最後公審定案的時候,如果軒轅昭等人被定罪下獄,他就當堂向監勘欽差大臣楊維山呈遞證物,請求重審此案。

想是這麼想的,可是賈懷道懷揣著那本交易賬簿,就像捧著一個燙手的山芋,始終覺得不妥貼,這可是個要命的玩意兒,來不得半點閃失,他思來想去,還是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比較靠譜,可是在寢屋裡尋來覓去,卻沒發現一處能讓人放心的地方。

他背著手溜達到東區寢舍的盡處,無意間一抬頭,看見一間屋舍門口橫著一幅朱漆匾額,上書三個隸字:藏經室。這是縣學裡存放四書五經的地方,大概是為了方便童生們可以隨時借閱,是以連門鎖都沒安裝一把,賈懷道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房間裡面十分狹促,僅能容下兩排對置的閣架,但是上面卻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這無疑是藏匿賬簿的最佳所在!賈懷道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找了一個最不顯眼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將懷裡的那本賬簿放了進去,為了自己以後查詢方便,特意在上面做了標記。

燙手的山芋終於暫時有了安全的棲身之所,賈懷道如釋重負一般從藏經室裡走出來,他一邊背著手慢悠悠地往回溜達,一邊低著頭思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在這時,肩上突然被什麼人拍了一下,抬頭一看,原來是寧江府衙的城門監吳世仁。

他們兩人同是天道宗的弟子,之前還在一起共過事,是以比較熟絡,吳世仁皮笑肉不笑道:“老賈,瞧你神出鬼沒的,在忙活啥呢?”

賈懷道臉皮一皺,尷尬地笑了一下道:“吳大人,原來是你啊,嚇我一跳!我能幹啥?還不是想熟悉熟悉環境,看看茅房在什麼方位,別到時候內急了找不到地方。”

吳世仁嘿嘿一笑道:“茅舍在西南角呢,你跑到東北角找,豈不是南轅北轍嘛!我看啊,你還是先別去找茅坑了,有人在正四處尋你呢!”

賈懷道立馬心中一凜道:“誰找我?”

吳世仁下巴一仰道:“跟我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賈懷道滿腹狐疑地跟著吳世仁往前走,兩人來到縣學的教諭堂,一個六品官員正在翹著二郎腿喝儼茶,這個人在天道宗裡是僅次於朱季夫和宋鴻銘的第三號人物,扒了皮賈懷道也能認得他的骨頭,他就是臨時充任制勘院推勘官的史遠道。

賈懷道一見之下就知道事情不妙,史遠道這人可不是省油的燈,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道是聞著什麼味來的,於是趕緊上前施了一禮道:“下官銘山縣令賈懷道拜見東閣史大人!”

史遠道端著茶盞連看都沒正眼看他一下,低著頭吹了一下茶水,慢悠悠地直接開門見山問道:“賈縣令,一個時辰前,皇城司的韓大人領著你準備進縣衙,那個時候你們著急去見誰啊?”

當時史遠道正與韓平胄較勁,沒功夫搭理賈懷道,當然也沒想那麼多,後來得知韓平胄是軒轅昭的人,他這才回過味來,慢慢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覺得韓平胄很可能是準備領著賈懷道去見軒轅昭,這個時候急著去見此案的被告,這就很值得玩味了。

賈懷道遲疑了一下,斯斯艾艾道:“聽說宋大人跟著制勘院回來了,前段時間宋大人身體有恙,下官心想著見面問個安,路上正好碰到韓大人,韓大人是個熱心腸的人,下官和他一說,他二話沒說便領著下官準備去見宋大人,沒想到制勘院有規矩,不準外人隨便出入。”

賈懷道還算機智,他和宋鴻銘既是同窗好友又是鄉黨,宋鴻銘落職心情鬱悶,而且身體多病,於情於理都應該見面打個招呼,這個理由比較充分,至少讓史遠道挑不出什麼毛病。史遠道儘管不相信他的鬼話,不過,想要揭穿他的謊言,只能找韓平胄證偽,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這時,吳世仁驚慌失措地跑了過來,他俯在史遠道耳朵旁輕輕說了兩句話,史遠道麻臉一抖,衝著賈懷道說道:“賈縣令,皇城司的韓大人正在到處找你,我這裡沒什麼事了,你去見他吧。”

賈懷道一聽韓平胄來了,肯定是與軒轅昭有關,這個時候史遠道正在懷疑他,這位皇城司提點官來的可真不是時候。不過,他沒有理由推脫不見韓平胄,那樣的話就等於此地無銀三百兩了。賈懷道想到這裡,只得告辭離去。

史遠道望著吳世仁隨口問了一句:“你找到賈懷道的時候,他正在做什麼?有沒有什麼行跡可疑之處?”

吳世仁趕緊哈著腰回答道:“下官去縣學東區寢舍四處尋找,彼時賈懷道剛從一間藏經室裡出來,看他那副樣子似乎心不在焉,下官已經走到跟前了,他都毫無察覺。”

史遠道聽罷輕輕哦了一聲,然後慢慢放下茶盞,凝神似有所思。賈懷道不在寢舍裡準備安寢之物,跑到藏經室裡幹什麼呢?

此刻賈懷道回到自己住的寢舍,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叮叮咣咣的聲響,他伸頭一看,當即嚇了一大跳,滿屋子狼藉一片,衣衫被褥等日用雜物丟得滿地都是,跟遭了賊沒什麼兩樣,韓平胄正叉著腰站在床鋪旁邊喘著粗氣。

賈懷道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弱弱地問道:“韓大人,您這是在找什麼呢?”

韓平胄聞聽背後有人說話,猛地一回頭,見是賈懷道回來了,急步上前一把揪住他脖領處的衣襟,低聲喝道:“你跑哪去了?害我一通好找!快,快把那本交易賬簿交給我!”

賈懷道聞聽此言,立馬警覺了起來,片刻之後,他瞪起眼睛反問道:“韓大人,什麼交易賬簿?下官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韓平胄沒想到這個蔫頭巴腦的小小縣令,不僅嘴巴硬而且還挺能裝,只好鬆開手說道:“是軒轅昭讓我來找你的!他說你這裡有九侯堡與寧江官府互相勾結交易的罪證,讓我過來取走之後交給推勘官衛之胥,趕緊拿給我吧,我可沒功夫和你兜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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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懷道哦了一聲,原來翻箱倒櫃是在找那本賬簿,鬼知道他是不是事先和衛之胥串通好了,故意假借軒轅昭的話來哄騙他?

想到這裡,他眼睛一眯,手一伸道:“那本賬簿是至關重要的證物,既然是通判大人讓你來取的,空口無憑,他一定給你寫了手書,拿給我看看吧。”

賈懷道已經抱定了一個念頭,這本賬簿關係著眾多人的前途命運,性命攸關的大事,必須得小心謹慎,沒有軒轅昭的親筆手書,誰也休想從他手上拿走。

韓平胄一聽就傻眼了,他本以為手到拿來,哪裡想到賈懷道根本信不過他,看這樣子死活都不回交給他了,原本十分簡單的一件事,沒想到搞得越來越複雜,唉,早知如此就讓軒轅昭寫幾字帶來了,現在怎麼辦?如果回去找軒轅昭寫字據,他又不想看推勘官的臉色,不回去拿字據,那本賬簿賈懷道根本不可能交給他。

兩人僵持了半晌,賈懷道見他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想起之前他在縣衙門口掌摑守衛的事情,或許他真是軒轅昭派來取賬簿的,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最好能透過衛之胥見軒轅昭一面,得他一句準話,於是往懷裡虛拍了兩下道:“韓大人,那本賬簿就在我身上,你帶我去見衛大人吧,我會直接交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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