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痛，從身體內部的每一處角落擴散，周圍三三兩兩的人群消失，踢踏腳步聲應和著心跳遠去。
羅亞的視線變得模糊，從嘴角流出的液體已經分不清是血還是唾液。他輸得很難看，也很難堪。因為這裡不再是帕特裡和威亞平原，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具備了足以傲視自己的資本與力量。
而他，一無所有。
“蒼木涯...”
羅亞掙扎著撐起身體，之前做下決定時的猶豫變成了熊熊燃燒的一團火焰，他要變強，哪怕是死，哪怕這一輩子註定只能在破虛以下，他也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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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陽光在時間的流逝中悄然變換了角度，高塔投射下的陰影籠罩了存許方圓，一雙精緻的素白甲靴出現在了羅亞的視野中，鐫刻著金絲紋路，做工優良且精緻。
“你....還來幹什麼！”
“別說話，聽我說。”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陌生冷漠，木刀拄在了地上，散發寒氣，像是下達審判一般說道：“可以的話，這幾天你就別去蒼木涯導師那兒了。”
“憑...什麼！”羅亞的指尖牢牢抓住了地表，努力試圖支起身子。
“就憑你現在狼狽不堪，連腰都直不起來的模樣。我不希望蒼木涯因為你分神，從而影響我自己。聽好了，這不是請求，是要求。如果我是你，就該在家好好休息，等到真的學好了本事再出來惹事生非。”
話音畢，木刀漸漸離開了視線。
羅亞愣在了原地，他忽然變得懦弱，變得膽怯，他沒了勇氣抬頭，因為害怕看到一個高傲冰冷，像是看待蛆蟲一樣的目光。
日頭正濃，平地裡忽然吹起了大風。這風很冷，吹散了紅色的雜亂髮絲，吹過了他隱隱作痛的心臟，吹開了一張形同枯槁的少年面龐。
羅亞終究還是站了起來，以緩慢的步伐移動。他深深低著腦袋，紅色的髮絲掩蓋了所有面容，嘴角高高咧開，帶著一種自嘲的冷笑。
“幼稚。”
“可笑。”
“無能。”
他的口中一連出現了三個自我批判，然後頓足，慢慢挺止了脊樑。
在這麼一瞬間，從不遠處跑來準備攙扶的薩達葛停下了步子，他的臉上出現了濃濃的詫異，不解，以及猶豫。
因為現在的羅亞十分陌生，他的表情，眼神甚至是呼吸都和之前發生截然不同的改變，很冰冷，也很絕望，更多的則是一種不甘憤懣。
“好。我答應你。”這話，他是說給了流麗聽。
流麗閉目，收回了木刀，翩長的紫色髮梢同樣遮蔽了五官和面容，然後輕輕開口，說出了兩個字：
“笨蛋。”
羅亞沒有聽到，誰也沒有聽到，他走得狼狽又迅疾，像背道而馳的劣馬，拼了命離開無法適應的雪山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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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平的，不是公平的平，是平衡的平。有生，就有死。有苦難，就有幸福。有富餘，也有貧窮。
平衡的可怕。
命運是不公的，若非如此何來努力這一說。這世上永遠有這麼一種人，身居下等渴望上流，帶著小心翼翼的眼神誠惶誠恐的巴結和討好權貴，用他們的尊嚴，用他們的全部。
隱忍和謀略。
羅亞知道那樣才是正確的，可是他卻絲毫沒有後悔自己過往所做的任何決定，或許他沒有什麼優點，可至少他有勇氣承認自己的愚蠢且死不悔改。
向權貴搖尾乞憐？不，那是狗。
赫芮的眼神異常冷漠，與這滿世界的火山和熔岩格格不入。
她冷漠的坐在黃金靠石上，冷漠的看著殿堂下方的羅亞，冷漠的開口說話，“你說你要離開，不想再讓蒼木涯教你？”
羅亞點頭，不斷沁出的汗水刺痛了臉上的傷口。
赫芮怒哼，聲音未從耳膜而是自羅亞的腦內直接響起，強烈的痛楚瞬間白了他的臉色。
“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你說怎樣就怎樣。艾爾諾讓你留下，我答應。你說你要變強，我答應。可你別真以為我是那麼好說話的，遵守諾言或是違背諾言，都是我的一念之間！”
“我知道。”強忍著腦海裡嗡嗡作響的陣痛，羅亞的膝蓋已經在赫芮的威壓下做出了下跪的動作，然而他的上本身卻硬撐著將脊樑挺得筆直，即使身體已經咯吱咯吱作響變成了扭曲可怕的模樣。
“你不知道！”赫芮包含怒意的一掌掀起了大風，她想要羅亞跪下，讓他明白這世上就是有諸多的不公，強者就是能夠肆意羞辱弱者，這是規矩，從位面誕生起便有了的規矩。
咔嚓一聲脆響。羅亞明白自己的腿骨已然碎了，但他卻反手抽出了背後的鐵鏽大劍拄在了地上，將它視作自己的雙腿站得筆直。一如在劍冢刃山經歷了千年風霜的米羅，到死都刻在骨子裡無法磨滅的驕傲。
“請您答應我的請求。”羅亞道，嘴角噙出了血沫。
赫芮冷笑，強大的實力壓迫不弱反盛，森然道：“這是龍塔，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條件。而你，拿什麼和我來談條件。”
羅亞欲開口，然赫芮卻不給他機會：
“財富，光憑讓蒼木涯當了你的導師這一點你便終身都還不起。”
“尊嚴，我就是龍塔的天與地，而這天地現在正厭惡著你這貪婪的子民。”
“若說命，在這龍塔有無數的人可以為我死去。聖級的魔導師，劍聖，最差也是十三級破虛的強者。你的命，又值多少錢？”
這一句一句字字誅心，羅亞咬緊雙唇，鮮血淋漓，他知道赫芮說的是對的，他沒有任何可以與之談條件的事物，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一輩子當做別人的墊腳石，天才的陪襯。
流麗...
只要一想到這個名字，他的心裡就會變得空空蕩蕩手足無措，隨便閉上眼睛都會浮現她那帶著淺笑的白皙面龐，提著木刀一下一下追趕自己的模樣。縱使多麼不想承認，他依然清楚自己心裡的那股火焰到底是因為什麼。
不是恨，是不甘心。
經脈封絕四個字，讓他連追趕，努力，甚至是絕望的機會都沒有！
不、甘、心！
“等...你做什麼！”
赫芮忽然一聲驚叫，籠罩在龍王宮殿的恐怖威壓瞬間消散，她的身影若閃電般自黃金靠石上掠出但還是慢了一步。
透明光潔的水晶地板上突兀的多出了一抹刺眼的殷紅，像極了赫芮的眼睛，像極了她的頭髮，可這是血，滾燙灼熱的血。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拿出什麼，所以...這個給你好嗎？”
羅亞的聲音虛弱得隨時都會熄滅，他流了很多很多的血，浸染了一身的衣服，紅透了半邊的臉頰。
“有人說過，我的眼睛是世界上最乾淨的碧綠。可是...我只能拿出一個，因為我...還要等著去見她...”
斷斷續續的聲音戛然而止，生鏽的巨劍失去了力量的支援轟然落地，一顆宛如最上等翡翠般的眼珠咕嚕咕嚕從掌心滑落，一路滾到了赫芮的腳下。
其色碧綠剔透，若春日煙波下的湖水，似夢裡迷迷蕩蕩的翡翠氤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