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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落子無悔

太和殿中,身穿黃龍袍的小韶皇此刻正端坐於龍殿下的九十級臺階上。宮門之外人聲鼎沸,他並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原本人來人往的宮女,太監們,已經不見了身影。

再過一個多月,他就能親政了,亞父嶽子巖曾不止一次叮囑過他,若想當個好皇帝,一定得有愛民之心,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切不可做違背民心之事。

亞父的每句話,他都牢牢記在心底,可是,民心到底是什麼?

他不懂。

當大殿的門緩緩敞開後,一個駝背的老人蹣跚地走了進來。小韶皇見到此人後,欣喜地從一個個臺階上跳下來,走到駝背老人身旁,道:“亞父,外面有什麼熱鬧事,怎麼大家都跑出去看了?”

駝背老人慢慢挺起了背,小孩子天真毫無疑心的目光深深刺痛著他的心。先皇託孤以來,小皇帝可以說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可他的局可以解救北域黎民蒼生,可唯獨解救不了這個天真的小孩子。

他才十五呀,而且又是個天資聰慧,有仁心的小皇帝,若是生於盛世,那可多好呀。

但身處這個人鬼不分的世道,仁心是最大的錯,內聖一路走不通,唯有王霸之術,才能鎮住猛將,安定民心。

駝背老人知道,小韶皇做不到,韶國之中,唯有兩人可以。一是鳳雛郎徐鳳池,但他不願為君,只願為臣。另一個,便是小梁王的大姐,此人心狠手辣的程度遠非常人可比,為了輔助小梁王稱皇,居然可以犧牲掉梁王妃跟她肚裡的孩子,可真是侯門本無情!

“皇上,微臣再背你走一段路吧”。

“亞父,我已經長大了,以前是您背我,現在您老了,該我背您了”。

十年前,黑髮首輔從老韶皇的手中,接過剛會走路的小韶皇,鬥敗了安祿銘,鬥敗了董老太師,換來小韶皇十年平安。

如今,小韶皇背起了白髮首輔,朝著殿外熊熊燃起的戰火,走去。

“亞父,等我親政後,就賜你個很大很大的房子,比皇宮還大,好不好......”

白髮首輔含淚笑了。

太和殿外。

一襲白裙,一柄木劍,少女獨面四萬兵馬。

白面書生未下軍令,只是走上前,兩人對視,殺意頓起。

“嶽曉露,你想我也不必來此呀,隨便找家妓閣掛個牌,就衝咱們以前的交情,我自然會捧個場的,不過常不常來,那可就看你的活怎樣了,哈哈哈......”

“沒錯,小姑娘,把你落腳的樓牌告訴我們一聲,到時候整個八都軍的兄弟,都會前去捧場,哈哈哈......”

笑聲一遍遍迴盪在天地之間,白裙少女面無表情,只是慢慢抬起了手中的木劍,劍指卒四萬。

“住手,你們這是幹什麼,想反嘛!”

小韶皇輕輕放下嶽子巖後,匆匆跑了過來,怒道:“誰給你的膽子,敢來皇宮撒野,難道不怕朕摘了你們的腦袋嘛?”

對於已是孤家寡人的小韶皇,曹可謂唇角微揚,笑道:“皇上,臣與八都軍四萬將士,順應民意,請求誅殺岳家父女,還天下個太平”。

曹可謂一擺手,四萬兵士齊聲高呼,長矛盡立,呼啦啦,排山倒海。

從沒見過如此陣仗的小韶皇,當時便嚇癱在了地上,顫抖著喊著,亞父。

嶽子巖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走到小韶皇面前,搖了搖頭。

忽然,天空中自遠方傳來了一陣轟鳴聲,只見有十團巨大的黑影,急速衝來。與此同時,宮牆被數萬百姓拆毀,連同三千北涼老卒,一同湧進了宮內。

萬人之中,一杆義字旗飄揚在上方,紅底如血。

持旗的少年一步步走來,當越過白裙少女身旁的時候,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他懂,她也懂,不過都搖頭。

“誅安誅嶽,誅殺奸臣!”

少年重重喊出了這幾個字,再不敢去瞧白裙少女的臉,他怕崩潰。

葉一秋立戟一跺腳,四萬八都軍盡膽寒般身子晃了晃。

小兵聖號稱萬人敵,當年北域趙國某個王爺姦殺了無當飛軍中某個小卒的妻子。為給小卒報仇,小兵聖獨自一人持著戟追殺一萬裡,並直入趙國邊境,接連誅殺一萬圍攻的趙武卒後,一戟挑落那王爺的人頭,最後腳踩枯葉,回了營中。

在將那人的頭顱遞到小卒手中後,小兵聖曾說了句讓天下軍士盡揚眉吐氣的話,“馬踏山河,日之所照,皆為義旗之所揚,明犯軍威者,必誅!”

自此無當飛軍皆服。

小兵聖一步步向前逼近,四萬八都軍開始躁動不安,動也不是,靜也不是,只是一抬手,將曹可謂推了出去,膽戰心驚道:“葉帥,都是這小子吩咐我們圍攻皇宮的,您要殺,就殺他吧”。

葉一秋平淡地掃了一眼這四萬兵馬,雖然未開口,但一股無形的威嚴撲面傳來,四萬人嚇得慌忙扔下了兵器,落荒而逃起來。

看著如野狗般逃離的八都軍,曹可謂往天空看了看,無雲,又往地上瞧了瞧,有影,黑的。

葉一秋沒有為難曹可謂,相反,他問道:“你可願來我無當飛軍中,任軍師之位?”

曹可謂笑了笑,突然眼神如炬,堅定道:“自古皆言武將忠肝膽,文臣爛風骨,可我曹可謂骨頭硬,可堪武將!”

天空飄下一枚枯葉,地上掉下一個人頭。

白裙少女突然擋在了嶽子巖身前,緊咬著唇,狠狠瞪著眼前持旗的少年。

她恨,可恨著恨著,哭了。

“逸臣哥,你就放過我爹吧!”

古逸臣敗了,他沒能逃出那場雪。但他還是舉起了劍,一步步朝著白裙少女走去。

遠處某個觀星臺上,身穿七星褂袍的神秘人,靜靜俯視著底下人群的湧動。這時,他的耳旁吹過一陣涼風,回首處,兩個身影出現在了他面前。

分別是鳳鳴閣焚狐堂堂主煙玲,東域夜秦帝國小劍尊獨孤不敗。

三人相視一笑,繼續看著殿前的動亂。

古逸臣抬起一劍,抵在了白裙少女胸前,低著頭,道:“躲不躲開?”

“若你殺我,便不躲!”

周圍,三千北涼老卒與滿城百姓齊聲大喊著殺,一旁張羽慢慢靠近,臉色陰沉到極點。

“露兒,你讓開”,嶽子巖脫下了頭上的儒冠,仍在地上,推開嶽曉露,走到了古逸臣面前,但沒開口。

張羽怒氣上頭,一腳將嶽子巖踢了下來,白髮首輔像個圓球般,滾了下來,重重摔在了臺階上,渾身是血。

當張羽慢慢逼近白裙少女時,古逸臣一把抓過少女的手,摟在了懷中,怒目迎著張羽那冰到極點的臉,撂下了一句狠話,“你若敢對她動手,我就當眾把我跟她的關係說開,丟咱爹孃的臉,我這個混蛋不在乎,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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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羽咬著牙,頭上青筋凸起,罵道:“小畜生!”

觀星臺上的三人,此刻煙玲緩緩吐出了一口煙,狐媚道:“獨孤不敗,你不會是相中了那個少女了吧,怎麼眼睛一直盯著人家一動不動。我想,那少年摟她的時候,你是不是嫉妒了,這股子殺氣,可是會把我們的位置暴露的”。

一旁的小劍尊微微鬆開了手中緊握著的劍,頓時一陣清風吹過,雲淡風輕。

“我修道之人,怎會有此紅塵俗念,只不過是那少女有些古怪,在她身上似乎有蛟龍之氣,如今世上的龍裔僅存不多,這少女到底什麼來頭”。

一旁一直未開口的七星褂袍中年人終於開了口,道:“賢侄不必多慮,那少女是我故人之女,並非什麼蛟族後裔,我答應過故友要照顧好她,你最好不要有拿她作為爐鼎修煉的念頭,否則,別怪老夫不客氣,以大欺小!”

小劍尊不屑道:“房中術一門本就是我道宗早已廢棄的邪術,我當然不會修煉,古師伯,您多心了”。

煙玲冷笑了聲,緩緩把一口煙吹在了小劍尊臉上,晃著若有若無的胸前曲線,笑道:“是沒這個心,還是沒這個力呀?”

小劍尊閉上了眼,抬著頭,淡淡道:“你可以試試,保證比你那個鳳雛郎,強!”

像是被揭穿了軟肋,煙玲臉上的笑容開始慢慢褪去,雙方劍拔弩張。

七星褂袍人輕咳了一聲,緩解了這場即將發生的爭鬥。

不過,隨後七星褂袍人小聲問道:“鳳池,真不行?”

煙玲俏臉一紅,含羞般低下頭,嬌怒道:“你個老不正經的,瞎打聽什麼,我要沒跟你徒弟睡過,怎麼知道他行不行!”

七星褂袍人又重重咳了幾聲,化解了這場尷尬。

太和殿下,嶽子巖艱難地站起身,披頭散髮般狂笑,“李崇義是我冤殺的,梁王妃是我命人刨腹棄市的,你們還要聽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們這幫愚民,蠢蛋!”

無數的百姓瘋狂般湧了過來,無數的鋤頭菜刀落下,殿上,古逸臣緊緊捂住了白裙少女的眼睛。

可聲音他捂不掉,一陣陣怒罵聲,揮砍聲接連起伏,深深扎進了少女心裡。

一旁的小韶皇早已被這幅慘像所嚇呆,此時,他終於明白了什麼是民心。

白裙少女昏了過去,古逸臣抱住了她。

殿下,滿目兇光的百姓們朝著殿上望去,小韶皇以為是瞪著自己,頓時嚇得頭昏腦漲,一口氣沒提上來,死了!

古逸臣咬著牙,迎著兇民的目光而去,道:“仇人之女,我當然要睡她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才能解我心頭之恨,你們要攔著嘛!”

人群嘩啦讓開了一條路,古逸臣抱著白裙少女一步步走下。廟堂之爭,人心之險,他領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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